“人們常常問我:‘金,你爲什麼能記住這麼多書?’我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禮物。我的大腦只是以不同的方式工作。’
也有人問我:‘金,你能記住電話號碼簿,但你會打電話嗎?’我說:‘不會,但我爸爸會!’所以,每個人都需要別人的幫助,這就是社會的意義。”
偌大的放映廳裡,鴉雀無聲。
一般的演說家,通常會走來走去,注意與臺下互動,演講充滿感情色彩,掌握抑揚頓挫的節奏感……而這些在金皮克身上通通沒有。
他仍然歪着腦袋,目光沒有任何交流,發言並不連貫且不帶感情,就像一臺機器記住了發言稿,再不太利索的背出來。
但全場幾百人,都將目光傾注在金皮克身上,認真聽他說的每句話每個字。
“我不太明白朋友是什麼意思。但我知道,爸爸每次出門都帶兩根藍色鉛筆。一根給我,一根放他口袋。我喜歡藍色,他說:‘金,我們是一個團隊。’
這時我就會很安心,我們會一起數樓梯,數到14樓,然後吃花生醬三明治。”
陳奇聽的也很認真。
金皮克的記憶智商有220,但實際的智力只有69分。他缺乏正常的思維能力,比如父親叫他說話低聲點,正常人會降低音量,而他會沿着椅子向下滑,將自己的身體降低再講話。
所以陳奇懷疑,金皮克根本不懂自己在演講什麼,只是單純的背下來了。
不過無所謂,能講就行。
演講稿不長,金皮克說了說什麼叫自閉症,自身的一些小故事,最後就是呼籲大家不要歧視,正確認識云云:
“如果你們看到有人不停搖手,或者重複的自言自語,或者只吃同一種食物??請別拿走他們的規律。規律是我們的牆,牆後面有我們可以呼吸的小空間。
學習和尊重彼此的不同,你希望別人如何對待自己,就先如此對待別人……”
他說完這句話,忽然停頓片刻,意識到後面沒有了。但他不知該怎麼辦,就僵在原地,甚至開始焦躁。老皮克趕緊上來,安撫道:
“孩子,不要緊張!你完成了第一次演講,我們現在要結束了。”
“那我要說什麼?”
金皮克悶聲道。
“我教過你的,你仔細想一想。”
“可是,可是我不想再說了,我想吃花生醬三明治!”金皮克第一次在公共場合演講,也承受了莫大的壓力,似乎要到了臨界點。
“我已經準備好了花生醬三明治!你已經做的非常棒了,我們應該有個同樣很棒的結尾……你看你看!”
老皮克從口袋裡取出一支藍色鉛筆,繼續道:“我們是團隊,是夥伴不是麼?”
他躬着身,幫忙拿着話筒,滿臉期待的看着自己的兒子。不管如何,他爲兒子真的付出了一切,這不是一般父母能做到的。
"……"
全場的呼吸似乎凝滯,也萬分期待的看着金皮克。無論是《雨人》主創,還是法國記者,亦或普通觀衆,連不屑的陳大導都被調動起了情緒,大鬍子一顫一顫。
終於,在衆人的注目下,金皮克躊躇了一會,不太確定的道: “謝謝?”
“對!對的,還有呢?”
“感謝……感謝大家!感謝你們的支持!”
金皮克終於說了出來,雖然只是簡單的一句謝謝,但它能代表人類最基本的社交禮儀與溝通能力。往大了說,這叫人性之光。
“噢!我的天啊!”
“感謝上帝!”
“感謝你,金!你太棒了! !”
掌聲與歡呼聲在一剎那響起,全場再度起立,瘋狂的拍着巴掌。
當年《美麗人生》的情景重現,沒人敢不站起來,沒人敢不鼓掌,沒人敢不沉浸其中。
放映廳陷入一片奇妙的氛圍裡,每個人臉上都帶着好像齊心協力完成了一件大事,從而迸發出人性的璀璨光芒,甚至有人眼含熱淚,激動到哭泣。
“這是他第一次公開演講,在十分鐘之前,我還擔心他能不能完成……我感受到了你們的精神力量對我們的支持……我們希望告訴社會大衆有關自閉症的種種,我們一定會堅持下去!”
“嘩嘩譁!”
“嘩嘩譁!”
隨着老皮克的總結髮言,現場的音浪又翻了幾番,甚至傳到了外面的走廊上,驚動了其他人。
“這麼熱烈的掌聲, 《雨人》一定是部好電影!”
“可惜我選了一部爛片,太遺憾了!”
“怎麼還在鼓掌,這麼瘋狂的麼?”
場中的幾個華人電影人,開始也跟着拍手,拍着拍着覺得差不多就得了,但別人彷彿不知疲憊一般,繼續死命鼓掌,只好也接着拍。
還不能坐,繼續站着。
對於弱勢羣體,多數人都有一種同情與悲憫,但在表達方式上完全不同。比如我們幫忙,幫完就完了,可能覺得沒啥大不了的,講究一個事了拂身去。
但老外要猛烈的多,他們好像極容易陷入此類情緒之中,然後形成羣體感染。
動輒哭泣。
“嘩嘩譁!”
陳奇也在拍手,一邊拍一邊樂。
關愛自閉症患者與後世的政治正確貌似不同,其實本質是一樣的,都是用一種“當今的普世價值”去綁架所有人,讓他們支持你。
只不過這會西方的普世價值是什麼自由、愛、平等、家庭巴拉巴拉。
後世的普世價值變成了同性戀、跨性別、種族、難民、沃爾瑪購物袋、一個雞蛋一美元··
隨後,現場又對金皮克做了簡單採訪,還有記者測試: “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第三幕第二場發生了什麼?”
金皮克真的能答出來: “哈姆雷特導演了一齣戲中戲,試探克勞狄斯的反應。具體臺詞從‘請你念這段劇詞的時候’開始??”
隨後,他逐字背誦段落。
現場愈發沸騰,記者們興奮的像吃了春藥的公牛,迫不及待的要把這個絕佳的素材寫成稿子發出來。
這纔是電影節應有的格調:好電影、好故事、充滿了人性之光和傳奇色彩。
………
《雨人》的首映禮,延長了起碼一個小時。
戛納無不樂意,連主席在尾聲的時候都趕來捧場,賓主盡歡,各取所需。散場的時候,陳楷歌、張艾嘉等人沉默的往出走。
他們不一定認同陳奇的這種操作方式,但不能不承認,陳奇玩的這些東西,早早超出了電影本身。
“東方公司! ”
“東方文化藝術公司!”
陳楷歌也被方纔《雨人》散發的強大氣場和降維打擊的力量所震懾,他砸吧着這個名頭,彷彿才反應過來,爲什麼不叫“東方電影公司”?
因爲人家做的,與自己等人壓根就不是一個行當。
徐風也陷入了擔憂,覺得《霸王別姬》道路艱難,前途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