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克淵,作爲一條在天津衛盤踞多年的地頭蛇,說話果然還是有分量的。沒人願意招惹地面上的大混混,因爲這幫人搗起亂來可以讓人防不勝防,況且陸克淵這個和事老,幾乎當得算是衆望所歸——最起碼,本城的救火會先鬆了一口氣,知道白家一時半會的不會失火了。
葉東卿沒覺怎的,只以爲這是白子灝示了弱,想要停戰;而在另一方面,白子灝卻是大大的吃了一驚——他知道葉家初來乍到,不可能會忽然和陸克淵扯上關係,那麼這姓陸的到底是誰搬出來的?
希靈告訴他:“是我請他說話的。”
白子灝又吃了更大的一驚:“你?你怎麼會認識他?”
希靈坦然的答道:“我說我是白子灝的太太,想要見他,他就讓我見了。”
“你一個婦道人家,誰讓你私自去找他的?”
希靈坐到了白子灝面前,正色答道:“子灝!我是爲了我自己纔去找他的嗎?我一個婦道人家,厚着臉皮去登人家的門,你還不知道我是爲了誰嗎?”
白子灝啞然片刻,又問:“他答應了?”
希靈向他伸出了一隻手:“拿錢!”
“什麼錢?”
希靈理直氣壯的說道:“你當陸克淵這個和事老是白當的嗎?我答應他了,事成之後,送他五萬元。”
“你膽子不小啊,揹着我出去跟人家做上買賣了!”
希靈站起身:“那好,我不用他了,你和葉東卿繼續鬥吧!”
白子灝眼看她真要走到門口了,連忙喊道:“回來!讓你走了嗎?”
希靈翩然的一轉身,走回了白子灝面前。向白子灝再一伸手,她得意的一笑:“印章,支票本子!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希靈收走了白子灝的印章,支票本子是現成的,如今只要她寫上數目蓋上印章,就可以直接撕了支票去銀行裡兌錢。
她給自己開了兩張支票,一張五萬元,一張兩萬元。然後公然的出門去了陸公館,她將那張五萬元的支票送給了陸克淵。
陸克淵接過支票,有些詫異:“這是我的酬金?”
希靈一搖頭:“不算酬金。這是我第一次可以隨意的用錢,我有了錢也無人可給,那麼就給你吧!”
陸克淵擡手打了個響指,一名青年立刻走進客廳,停到他的身後一彎腰:“老闆。”
陸克淵把支票向後一遞,待青年拿着支票上樓去了,他轉向希靈,說道:“想不想知道葉家的意見?”
希靈立刻問道:“他們想要多少?”
陸克淵答道:“一百萬。”
希靈聽了這個數目,並沒有大驚,只問陸克淵:“還有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陸克淵一點頭:“有。”
希靈思索片刻,心裡有了主意。
在和陸克淵密談一場之後,希靈回了家。
回家之後,她把三姨太太和老管家叫到了白子灝面前,說葉東卿終於同意和平離婚了,但是獅子大開口,索要一百二十萬元的贍養費。
三姨太太和老管家都被“一百二十萬”這個數目震住了,連白子灝都是半天沒言語。希靈站在這幾個人面前,說道:“我已經是盡我的所能了,但我總不能憑空變出一百二十萬送給葉家去。我們這一回是花錢買太平,但這事是由子灝而起,肯不肯花這筆錢,還是得讓子灝做決定。”
然後她轉向了白子灝,一點頭。
白子灝坐在輪椅上,從腰往下被毯子蓋住了。擡手取下嘴裡叼着的香菸,他答道:“錢不是事,但是不能她要多少給多少。一百二十萬,她這是勒冤大頭呢?”
三姨太太嘆息一聲,老管家則是不說話。這二位看出來了,小姨奶奶原來不是凡人,對待這種正在嶄露頭角的妖精,老傢伙們最好還是識相一點,往後退。
“家裡可能沒這麼多現款。”片刻的沉默過後,老管家字斟句酌的開了口:“當然,想想辦法也能籌出來。”
這話等於廢話,老管家只是不好意思長久的一言不發。哪知他這話剛一出口,希靈接了上來:“子灝,一會兒我親自去賬房,把家裡的賬算一算。她要多少且不管,咱們先看看咱們到底能拿出多少來。”
白子灝從鼻子裡呼出兩道白煙來:“行,你先瞧瞧去吧!”
希靈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坐進了賬房裡。
賬房先生很不服氣而又無可奈何的向她報起了賬,容秀坐在一旁,面前擺着紙筆,隨時預備着寫寫算算——她雖然沒正經上過學,但是論學問,她比希靈更有功夫,起碼能寫出一筆不錯的字。與此同時,白家全體都得知了希靈的豐功偉績——那位要燒房子的葉東卿,是家裡那位小姨奶奶給壓下來的!小姨奶奶了不得,平時看着不言不語,誰知道在這天津衛裡,她竟是有勢力和人脈的!
希靈隨着下人們交頭接耳,自己沉下心來,把白家的賬本子細讀了一遍,讀過之後,她心裡有了數。
三天之後,幾家報紙上同時刊登了白子灝和葉東卿的離婚啓示,葉東卿帶着九十萬元,啓程回了家鄉——在天津城裡好吃好喝的住了一年,末了雖然是沒得着孩子,但是到手九十萬,這也就算很不賴。葉東卿儘管在戰鬥之時豪氣干雲,可豪歸豪,並沒忘了見好就收的道理。九十萬,自己拿回家去先花着,至於那幫姓白的,頂好一輩子別往北走,一旦撞到了自己手裡,自己非和他們再算一筆好賬不可!
一場大戰,就此落幕,白家關門閉戶,日子也恢復了平靜——和白大帥在時相比,這日子堪稱是太平靜了。
白大帥留下來的姨太太,白子灝把那年輕活潑的都打發掉了,不愛走的,留下來也可以,但是得守本分。
三姨太太驟然清閒下來,手腳都沒處擱,聽說老姐妹們有到庵裡暫住的,那裡的日子很能讓人靜心養氣,就動了心。向白子灝和希靈打了聲招呼,三姨太太帶了小丫頭和老媽子,悄悄的走了。
三姨太太一走,希靈一手攥着賬房鑰匙,一手攥着白子灝,徹底成爲了白府的當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