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得與失

他裝作渾然不知的向前走去,古老的青石路上,那塊黃金,散發着璀璨的光芒,彷彿直接映照在所有人的內心深處。

“我的骨子裡……也流淌着惡魔的血液?”徐洛自嘲的笑笑,親手打破一些純樸美好的東西,居然沒有什麼負罪感。

正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小男孩怯怯的稚嫩聲音。

“叔叔,你的東西掉了!”

徐洛的身體微微一顫,嘲諷的笑容,僵在臉上,他緩緩回過身。

看見一個七八歲,穿的很普通,但卻很乾淨衣服的小男孩,正站在那塊黃金跟前,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透着好奇,還透着一絲膽怯的看着他。

小男孩的身後,是一對看上去很純樸的夫婦。

男人三十多歲,身材很健碩,皮膚黝黑,手腳粗大,一看就是常年乾重活的那種人,看向徐洛的目光裡,很是單純。

男人身邊的女人,姿色平凡,皮膚也有些粗糙,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直視徐洛,這麼漂亮的小哥,小鎮上可是從來沒有過的。

周圍的一些人,看向那塊黃金的目光中,有羨慕,也有驚訝,但唯獨沒有貪婪。

徐洛笑了笑,看着小男孩道:“小弟弟,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知道,是黃金!”或許是徐洛的和藹,讓小男孩的膽子大起來,脆生生的說道。

“那你知道,它代表着什麼嗎?”徐洛又問。

小男孩想了想,很是認真的說道:“棉花糖!”說着,還舔了舔嘴脣,嚥了一口吐沫,又猶豫着說道:“漂亮的新衣服!好看的玩具!”

“呵呵,那你爲什麼還要提醒叔叔呢?”徐洛走過來,蹲下身子,撿起地上這一大塊黃金,笑着說道:“叔叔把它送給你好不好?”

“我不要!”小男孩忽然感覺像是受到了侮辱,小臉露出憤怒的表情,大聲說道:“爹孃都說過,別人的東西不能要!”

這時旁邊有個五十多歲的老者皺着眉頭看着徐洛,輕聲道:“外鄉人,雖然不知你是從哪來的,但看你穿着,也是大人物家的孩子,可能不知道我們這裡的情況。我們這雖然窮,但我們生活的很快樂,我們雖然幾乎沒怎麼見過黃金,但我們知道他的價值,請你不要用這種方式,來污染一個孩子純淨的心靈!”

“是啊小夥子,你可能很有錢,但我們並不羨慕你,一看就知道,你不快樂!”一箇中年大嬸有些擔憂的看着徐洛,認真說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不要想不開,不管多困難,都會過去的。”

“快把這黃金收起來吧!它真好看!但是被壞人看到,你會危險的!”

“對呀,財不露白,年輕人,你難道連我們都懂得的道理,你卻不明白嗎?”

周圍人七嘴八舌的開口,竟沒有一個,是對徐洛手中黃金感興趣的。

徐洛神識掃過,整條街道上,所有人,居然沒有一個人,對他產生任何不利的念頭!

徐洛的嘴角微微抽了抽,忽然笑起來,他的眸子裡,露出久違的乾淨神色,衝這些人認真的行了一禮,認真道謝。

然後又對小男孩道歉:“對不起,我不該拿它來誘惑你。”

“我原諒你了!爹孃說過,只要是無心犯下的錯誤,都可以被原諒,我不怪你。”小男孩說着,呲牙一笑:“等我長大了,我就會像爹爹一樣去打獵,打很多很多獵物,然後,我也可以用它們來換取黃金!”

“哈哈哈,小娃子,你知不知道,你打一輩子獵物,都換不來那塊黃金?”

“是啊,那麼大一塊,我上次去縣城,看見過一次大財主花錢,只有指甲大小的黃金,就買了很多東西!”

“咱們能賺到足夠生活的銅板就不錯啦,黃金……做夢想想還行!”

“今天也沒白出來溜達,至少,我看見了黃金,哈哈!”

周圍的人談笑着,打趣那小男孩。

小男孩有些難爲情的低下頭,卻是認真的小聲嘀咕道:“我可以獵殺猛獸的!可以賣黃金的!”

徐洛站起身,笑着摸了摸小男孩的頭,然後衝着小男孩的父母說道:“二位大哥大嫂,我從遠處而來,想在這裡暫住一些日子,我看這鎮上沒有客棧,能不能到你們家住幾天?放心……我會給你們報酬的。”

那少婦面露難色,身旁青年漢子倒是直爽,說道:“只怕我家太破舊,你住着會不習慣,若是你沒問題,那住幾天算什麼,報酬什麼的……不要再提。”

“咱們家……”少婦猶豫着,想要開口說什麼。

青年漢子露出純樸的笑容,說道:“我知你在想什麼,其實能看出來,這小兄弟,大概心情不好,想出來躲避幾天,我以前就遇到過這種貴公子,專門到一些窮困的地方,叫……哦,叫體驗!體驗生活!”

“咱們家很破呀!”少婦擺弄着衣角,似乎很難爲情的說出這句話。

“沒事的嫂嫂,我能習慣,以前經常露宿山林呢。”徐洛笑着說道。

“那就沒事了,正好,娘子去打點酒,再去買點好菜,我陪小兄弟好好喝幾杯!”青年漢子說着,看向剛剛說話那老者和中年人等:“你們要不要來?”

“哈,你這鎮上見識最多的大獵戶請客,幹嘛不去?”那些人笑道。

“那好,一會都來!”青年漢子好爽的一揮手,做了決定。

徐洛本以爲他的妻子會抱怨幾句,卻沒想到,少婦在見丈夫做了決定之後,竟一點怨言都沒有,直接拉着小男孩買酒菜去了。

徐洛拿出一塊銀子,不大,但對小鎮居民來說,也絕對是一筆不小的財富,要給少婦去買菜,因爲他的身上實在是沒有銅板這東西……

青年漢子卻是一瞪眼:“哪有讓客人花錢的道理?快收回去!不然住我家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徐洛苦笑一下,只得暫時將銀子收起來,然後跟着這青年一起,在幾個小鎮居民的陪同下,來到了青年漢子的家。

到了這裡,徐洛才發現,這青年漢子的家……確實十分簡陋。

三間泥土的矮房,看上去十分破舊,跟周圍一些青石築起的大房子,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青年漢子倒是沒有多少不自在,笑着跟徐洛說道:“這就是我家!”

倒是旁邊那老者,跟徐洛解釋道:“石頭很不容易的,他從小就是孤兒,在鎮上吃百家飯長大的,十幾歲就上山打獵,硬生生靠自己的雙手,建起了這座房屋,又娶了妻子生了娃,所以我們鎮上的人,都特別佩服他呢!”

又有人在旁邊說道:“石頭的新房不也快要開始建了嗎?到時候啊,石頭的房子,恐怕就是我麼鎮上最好的了!”

“是啊,石頭這些年打獵,在方圓百里都很有名氣,縣城裡的一些貴人,都知道石頭的大名了!”

面對別人的讚揚,青年漢子石頭倒是顯得有些不自在,撓撓頭,笑着說道:“在真正的貴人面前,提這個作甚?”

衆人都笑起來,似乎沒有太過於將徐洛當成是什麼貴人。彷彿在他們眼中,人與人之間,都是平等的。

雖然都能看出來徐洛是個貴公子,而且有錢,但卻並沒有人因此,而對徐洛露出那種諂媚的神態來。

很快,少婦買回了酒菜,手腳麻利的收拾起來,小茅草房的廚房裡面,很快飄出來誘人的香氣。

老者似乎有些感慨,說道:“石頭找了一個好媳婦啊!溫柔嫺淑,又燒得一手好菜,最重要的,還給你生了個兒子,以後啊,你石頭就可以當爺爺逗弄孫子了!”

石頭撓撓頭,說道:“哪想到那麼遠了?反正能讓他們娘兩過上好日子,就是我的最大夢想!”

“這夢想實在!”徐洛在一旁說道,他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父親徐稷當年也曾說過同樣的話:我這輩子最大的成就不是當上了什麼將軍,統領多少人打過多少次勝仗……我最大的成就,是娶了我的妻子,是生了兩個兒子!只要我的妻兒能夠開心快樂,就是我今生最大的成就了!

“不知道爹孃二老……現在好不好?”徐洛忽然變得很想家,想念自己的親人。

隨後,少婦將做好的酒菜端上來,地道的農家菜,但每一道菜,都散發着誘人的香氣,就連徐洛,都有種迫不及待的想嚐嚐的念頭。

這讓徐洛有些驚訝,心中感慨:這種單純的感覺……自己已經多少年沒有過了?

再看其他人,也都跟徐洛差不多,一臉迫不及待的模樣。

徐洛心中忽然有所明悟,面對價值連城的黃金,這些人都可以毫不動心,不是他們不知道黃金的價值,相反,除了那個小石頭之外……所有的人,都對黃金的價值清清楚楚!

但他們卻沒有動心,沒有生出貪念,這是一種刻在骨子裡的質樸意念:別人的東西,不能拿!因爲一旦拿了,可能會得到一些東西,但……卻會失去更多!

反倒是面對一桌平常的酒菜,他們都露出眼饞表情,那是因爲,這桌酒菜……不僅僅是一桌酒菜,它象徵着小鎮的團結,象徵着這些鄉鄰們相互之間的友情!

這個,可以拿,拿了之後,沒有人會失去什麼,但所有人……都會得到更多!

這得失之間,這些真正的世俗凡人,事實上,看得比誰都清楚。

人生的哲學,很多未必是大家說出來的,而是這羣世上最普通最平凡的人……做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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