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個衆人看不到的世界,一片乳白色雲霧繚繞之中,隱約可見修建精美絕倫的亭臺樓閣,偶有各種珍禽祥獸飛過,和邊上種的叫不出名字的奇珍異木嬉鬧一番,隨即又悠然飛走。
真是好一派祥和仙境!
突然,不知道從哪個殿中傳出幾道古樸的鐘聲,這鐘聲似有安神定心之效,讓人聽之就覺雜念盡消,心境也變得一派祥和。
好奇心使然,禾浠循着鐘聲一路飛去,當路過一座名爲“昇仙殿”的大殿時,禾浠才疑惑的停下腳步。
“昇仙殿?”禾浠默默唸道,“難道是專門接引飛昇修士的昇仙殿嗎?”想到飛昇,禾浠也顧不得剛纔那鐘聲了,連忙朝着昇仙殿裡跑了進去。
突然,兩道身影從昇仙殿內走出,禾浠躲避不及,就這樣和對方撞了個正着。
禾浠正待說一聲“抱歉”,卻見對方好似完全沒有看到她似的,徑直從她身上穿過,而此時也讓禾浠看到了兩人身後的另外一人。
看到這人,禾浠吃驚的瞪大眼睛,甚至連剛剛那兩人爲什麼會對她視而不見也來不及思考,只是張大了嘴。禾浠伸手在這人面前晃了晃,那人毫無知覺,甚至連眼神都沒有一點波動,只是直愣愣的盯着前面的兩人,不,準確的說他只是直視前方,但眼神卻並沒有聚焦之處。
這人禾浠並不認識,但這人的神態和身上的氣息禾浠卻極爲熟悉,那是她曾和妄蒙等人神識融合時見到仙界的那一幕,無數面無表情的人、沒有知覺、沒有生機,好似一具失去了神智的行屍走肉。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禾浠這纔想起,她明明剛剛還在渡劫,爲什麼會突然到了這個地方?
“今天這人的資質差了些。”一道聲音拉回了禾浠的神智,原來是走在前面兩人中的其中一人。
另外一人接口道:“是啊,確實差了些,甚至連一點反抗都沒有就被我們拿下,這人不止是資質差,就連心性都差了不少,也不知道是怎麼修到渡劫飛昇的?”
“別管那麼多。”先前那人道,“反正拿下他交給大人就可以了,剛好也給我們省點力氣。”
兩人循着在雲霧中若隱若現的石板小路拐了不知道多少個彎,最終在一處巨大的演武場外停了下來。禾浠擡頭看去,只見上面清清楚楚的寫着“第二十號演武場”,也就是說,這樣的演武場最少也有二十個?
禾浠不由吃驚。
禾浠又重新來到二人面前晃了晃,但見二人依然看不見她,這才放下心來,待在一邊靜等結果。
這一路上她已經完全想清楚了,她這是在渡心魔劫,只是前兩次的心魔煉神都是前世之事,這一次驟然轉換,才導致她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
不多時,一個全身被包裹在甲冑中的彪形大漢從演武場走了出來,甚至連整個頭都被包裹在甲冑之中,讓人無法一窺究竟。
這大漢身上的煞氣極重,好似從屍山血海中走出,剛從演武場出來就迎面撲來一股血腥之氣,站在最前面的兩人忍了許久終究沒忍住,連忙退了兩步纔好似從水中撈出,大汗淋淋的粗喘着氣。
兩人拱了拱手,恭敬道:“大人,這人是剛剛飛昇上來的,已被我倆封印神智,按照規矩,先交由大人您安置。”
那大漢隨意的揮了揮手,甕聲道:“行了,你們走吧。”
“是。”兩人連忙退離開去。
那大漢見兩人離去,一把擰起那行屍走肉之人朝演武場內飛去,而“隱身”在一旁的禾浠也連忙跟了上去。
剛纔兩人的那一席話禾浠早就明白其中原委,在第八代卜算子的遺言中,所有飛昇之人都會先進入昇仙殿,待得退去一身粗糙的靈力、全部轉化爲比靈力更高級的仙力後,才能正常使用仙人的力量。
所有飛昇之人都是懷着一腔期盼,好似剛剛進入修真界的普通凡人一樣,懷揣着一腔熱血和殷殷期盼進入仙界,但真相往往是最殘酷的。仙界從來就不是世人以爲的那樣與世無爭,只管靜心修煉享受長生不老。
在仙界,所有剛飛昇上來的修士都會被仙人封印神智,變成無知無覺也沒有感情和思想的傀儡,唯一隻知道的就是聽命行事。
但這些傀儡的戰鬥力卻極其強悍,就好像一個六根盡除一心向道的虔誠道士,可想而知他在這方面的成就。
看到這一幕禾浠終於明白了,她這段時間雖然已盡力不去想仙界的事,但潛意識裡卻依然沒有放下。曾經,她最放不下的是前世的親人,是那一段畸形的感情,是那段感情帶給她的與親人天人永隔的遺憾,那已經成了她心底除之不去的魔。
在有了妄蒙堅定不移的支持後,她慢慢開始堅定自己的信念,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回到前世那個世界,心魔終於除去。所以,她如今的心魔成了仙界,這個阻擋她回家之路最大的障礙。
當禾浠跟着大漢進入演武場,眼前的景象卻驟然大變,剛剛還空無一物的演武場齊刷刷的站滿了人,不,準確的說是站滿了傀儡,這些人只是一具具失去神智行屍走肉般的傀儡。
而演武場也變得無限大,一眼望不到頭,齊刷刷的傀儡也望不到邊緣。
那剛剛飛昇的人被大漢隨手扔在一旁,一道視線過去,那人就乖乖的在隊伍邊緣找了一處位置站定。
大漢冰冷的甲冑沒有多看那人一眼,重新把視線投放在了眼前的大部隊上,手上連掐幾道法訣,天上光線驀然暗了下來,而那大漢也在一個閃身後消失不見。
大漢離開,禾浠終於長舒了一口氣,雖然知道大漢看不見她,但面對仙人,特別是那大漢身上強烈的煞氣,禾浠還是不自覺繃緊了身體,直到現在大漢離開她纔敢放鬆下來。
禾浠在傀儡中一排一排的走過,她走得很輕、很慢,一一仔細看過這一張張麻木沒有生機的臉,上面灰氣繚繞,好似一具具屍體。他們站得筆直的身軀好似億萬年不變的堅持,但他們在堅持什麼,禾浠卻一無所知。
一滴眼淚,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