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高郅領着一衆輕騎,馬不停蹄的追趕上公孫瓚的時候,已是日正當空。
烈耀的陽光,揮灑大地,照映在廝殺慘狀的將士身上,如同爲其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薄紗。
“公孫將軍~”
稍稍緩了口氣,高郅不敢怠慢,拍馬上前,同時,開口呼喊道。
“哦?是你?所謂何事?”公孫瓚擡眼瞥了一眼高郅,他還記得這個敢於直言插話的白馬義從。
出於這次是高郅成功搬來救兵的份上,公孫瓚賣了他一個面子,放緩馬步,問道。
“是我,將軍,窮寇莫追!吾等將士已接連征戰,疲憊不堪,不適再追下去了。”高郅來到公孫瓚的身旁,勸誡道。
公孫瓚沉默不語,立於馬背,擡眼望去,由於一路征戰數個時辰,士兵們早已累得兩腿痠軟。
但,他依舊沒有下令休息的意思,而是目光繼續遊離,打量起前方的陣勢。
在他們的前方,是一個稍平的坡丘。
此丘坡度平緩,丘頂喚作青撅口,高約十數丈,馬可通行,其間一條小徑被葛藤雜草掩映,可以藏成千上萬人。
丘上樹木參天,層林盡染,將山丘遮擋得結結實實。
寒風吹刮,朔風襲人,只吹得枝葉沙沙而響,除此之外沒半點動靜。
是追,是退?
公孫瓚心中猶豫,委實不能決斷,心中忐忑,眉頭竟然擰成了一個川字。
“公孫匹夫,今日之仇,他日爺爺我定當報之!”
就當公孫瓚已經開始猶豫的時候,自谷內,驟然響起一聲粗狂吶喊。
此話一出,登時激得公孫瓚勃然大怒。
“逃竄匹夫,喪家之犬,也敢口出誑語?”一邊說着,他心中憋着的那團烈火再次熊熊燃起,卻是再也剋制不住了。
想他堂堂白馬將軍,在今日居然被這些鮮卑胡虜給生生圍困了八個多時辰。
何等憋屈!
現在,到了討回來的時刻!
況且,之前的交戰,讓他也深深相信鮮卑軍,眼下必然已是油盡燈枯、再無一戰之力了。
正所謂強弩之末,不能穿魯鎬也。
公孫瓚深信,在自己軍隊的突擊下,眼下的鮮卑士兵,已經不會再有抵抗能力。
“蠻夷匹夫,且讓你知曉某公孫瓚的厲害!”公孫瓚怒髮衝冠,瞋目切齒,不再理會高郅,一夾馬腹,只顧拍馬,徑直前衝。
天地之間再無一物,此時此刻,他的眼中只有敵人,只有鮮卑人的腦袋!
高郅雖有功勞,資歷淺薄,見主將堅持,根本沒有辦法制止騎兵,只得提步跟上。
由於地勢接近,又是加馬攜行,只盞茶功夫,兩軍就於一處平地前遭遇。
饒是高郅已經做好了沿途遭遇鮮卑阻擊的準備,也不曾料到埋伏反擊,竟然來得這麼快!
不過,這或許與鮮卑的生活環境有關,同樣,也是所有遊牧民族的通性。
他們就如同狼羣一樣,粘性和報復心極其之重。
在茫茫草原的惡劣環境下,他們需要一個強硬和嗜血的天性,帶領他們才能生存下去,這就是遊牧民族的悲哀。
當生存和道德產生矛盾時,他們選擇了生存。
不過,這也是遊牧民族強大善戰的原因,以鮮血爲代價的選拔賽,肯定能給他們選出最強大的戰力。
至少,當他們反戈爲伐的時候,公孫瓚麾下又吃了一個小小的悶虧。
《六韜》載,昔日周武王問戰騎之策於姜太公,姜太公答:
“戰騎有十勝,九敗…”
“所謂十勝者:敵人始至,行陳未定,前後不屬,陷其前騎,擊其左右,敵人必走;敵人行陳整齊堅固,士卒欲鬥,吾騎翼而勿去,或馳而往,或馳而來,其疾如風,其暴如雷,白晝如昏,數更旌旗,變易衣服,其軍可克;敵人行陳不固,士卒不鬥,薄其前後,獵其左右,翼而擊之,敵人必懼;敵人暮欲歸舍,三軍恐駭,翼其兩旁,疾擊其後,薄其壘口,無使得入,敵人必敗。”
“敵人無險阻保固,深入長驅,絕其糧路,敵人必飢;地平而易,四面見敵,車騎陷之,敵人必亂;敵人奔走,士卒散亂,或翼其兩旁,或掩其前後,其將可擒;敵人暮返,其兵甚衆,其行陣必亂;令我騎十而爲隊,百而爲屯,車五而爲聚,十而爲羣,多設旌旗,雜以強弩;或擊其兩旁,或絕其前後,敵將可虜。此騎之十勝也。”
大抵意思,便是說騎兵的威力,在於其強大的機動,始終如噬人的毒蛇,尋找敵陣的破綻、薄弱之處。
一旦找準機會,列陣衝擊敵陣的後背、側翼,則有勢不可擋之威;若一擊不中,則陰遁遠去,再尋良機。
若戰力懸殊,則擇機斷敵糧道,或配合主力兩翼包抄,如此方可竟全功。
說的這些,綜合起來,就是騎兵的用處和優勢。
不過,此時,由於公孫瓚衝伐過度,導致騎兵暫時失去大半的作用,沒了機動性,只餘衝擊力。
山丘上似乎在應和高郅的擔憂一般,喊殺聲驀地大作,無數箭矢如狂風暴雨般向下傾泄而來,或無間斷。
道上的漢軍士卒不查,頓時便被射得人仰馬翻,一時盡皆驚慌失措,呼喊聲四起。
“敵襲!有敵襲啊!”
“有埋伏啊!”
一輪箭雨過後,丘上林子裡鑽出無數高舉長槍大刀、身披黑甲的鮮卑步卒,皆是怒喊着朝驚亂的漢軍撲去。
“轟隆隆~”
坡側的鬆徑小道,草木皆無,裸露出黃褐色的泥土,此時,在鮮卑軍踐踏下揚起陣陣飛沙,遮天蔽日。
一時之間,四周皆是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公孫瓚麾下護衛與鮮卑族的軍隊,早已交接廝殺在一起。
公孫瓚心道中計,駐馬朝反方向望去,正見百步外,有一甲冑精良之人亦在回頭觀望,瞧其神色,不是敵將又是誰?
公孫瓚舔了舔乾燥的嘴脣,眼中閃過一絲明悟,斷然下令道“全軍出擊,直搗中軍!”
一般的將領,在遭遇伏擊時,較爲穩妥的做法就是下令原地結陣固守,等各部穩下陣腳後,再行徐徐朝中軍靠攏,免得被敵軍包圍分割,逐個擊破。
但是,公孫瓚他不一樣,天生帶着股賭性和狠性的他,選擇了最直接了斷的方法--斬將奪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