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人在值班室和衣而臥，對付了一夜。
他在科裡備了一套洗漱用品，起牀時候洗漱完，神清氣爽的開始新的一天。
孟良人回想昨天晚上的事兒，還像是做夢一樣。
一次又一次的嘗試，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糞便之類的對醫生來講不算啥，噁心不到人，平時說話屎尿屁的梗都特別多，哪怕是吃飯也毫不影響。
可羅教授這次的堅決讓孟良人爲之動容。
但每次找不到，卻又堅定的開始下一次，孟良人知道這其中的難度。
一般人2-3次後會陷入自我懷疑的怪圈中難以自拔，而再來幾次，越來越懷疑自己，以至於堅持3、4次都算是多的，可羅教授足足堅持切片12次！
羅教授真是神人，無論技術水平還是心態，孟良人對羅浩的佩服更上一層樓。
但這都不重要，原本羅教授也強的可怕。
重要的是——羅浩昨天12次切片，硬是在糞便裡找到了肺吸蟲的蟲卵，這事兒在孟良人看來就倆字——義氣！
走去醫生辦公室，孟良人迎面看見一個假小子，葉青青。
“葉……”孟良人怔了下，他不知道該怎麼打招呼。
“老孟，叫我青青就好。”葉青青乾脆爽快的打招呼，“我師兄呢？”
說這個，孟良人可就不困了。
他幾乎是用說評書的方式把昨天羅浩切片12次，最後找到肺吸蟲蟲卵的事情給描述了一遍。
孟良人描述的詳略得當，尤其是失敗後，模擬的羅浩心理活動，更是活靈活現。
葉青青很禮貌的聽完後才哈哈大笑，“老孟，你這是不是有點過了，我師兄是厲害，但絕對不至於像你說的那樣厲害。”
“怎麼會！”孟良人認真的說道。
但故事已經講完，孟良人還是又問了一句，“青青，你來找羅教授有什麼事兒麼？”
“別提了，鬱悶，找師兄說幾句話。”葉青青嘆了口氣。
“？？？”
“隔壁電磁干擾試驗室有一姐妹，和我關係比較好，她們的試驗屬於純軍工項目，不掙錢，我倆商量着可以做套設備給交警用。”
“？？？”
“有人闖卡，電磁干擾直接上，車就熄火了，多方便。”
“等等，電磁干擾不是干擾信號麼？像是手機信號之類的，還能干擾開車，直接熄火？”孟良人不懂就問。
他很清楚羅教授和葉青青的關係，眼前這位就是羅教授異父異母的親妹妹，捧個哏是應該的。
“干擾發動機ecu，給車輛造成一級故障然後迫停。
2000年以後的車基本都有這個設備，所以理論上是可行的，類似現在用電磁脈衝槍打無人機的原理。
因爲發射的也是瞬態的，所以能耗上沒有那麼誇張，搭載警車也是可以應該可以實現。”
“哦哦哦，原來是這樣啊。”孟良人雖然一句話都沒聽懂，但他方正的臉上露出一絲笑。
笑容寬厚，但在葉青青看來卻不是這樣。
“老孟，有話就說，我和師兄一樣，直脾氣。”葉青青也不囉嗦。
“要是我用，肯定不會選你說的那種。”
孟良人笑眯眯的看着葉青青，她像是假小子一樣，但無論外表如何，這幫子年輕人都有一個特質——精力充沛。
“爲什麼？”葉青青有些不解。
“首先呢，國內都是監控，誰沒事兒給自己找麻煩，你說是吧。應用場景小，這是個大問題。就像是羅教授總說ai設備國內肯定比國外強，因爲國內應用場景多。”
“要用也是國外，賣去美國，什麼美式截停可以消失了，用那個什麼槍biu的一下，車就停了。”
“國內沒法用？”葉青青皺眉。
“這是第二點，要是我用，我寧肯選自動阻車釘。青青你想啊，開車狂飆的逃犯或者說是嫌犯，領導肯定重視，而且很大概率要親臨一線指揮作戰。”
“我手裡拿着一個biu，發射的時候沒聲音，沒光電，沒效果，天知道是不是我做了什麼。”
“？？？”葉青青愣住。
“而自動阻車釘呢，我拎着幾個大箱子登場，忙碌的設置路障，鋪設自動阻車釘，再用錘子duang幾下，釘子反射着陽光，領導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葉青青咬着牙，她意識到問題出在哪。
孟良人的話說的雖然不好聽，但確實事實。
“而且自動阻車釘便宜，你那東西應該特別貴吧。”
“也不是很貴，百十來萬。”
“現在審批多嚴啊，每一筆錢都要說明來源與用處。百十來萬，不少了，買一個高科技產品，不認同的人會很多。”孟良人沒繼續說下去，而是深深的看着葉青青。
見葉青青一臉沮喪，孟良人勸道，“青青，是應用場景不對，你可以換一種方式。”
“什麼方式？”
孟良人招手，可隨即愣住。
二黑竟然不在。
“二黑呢？”
“我二黑呢？”
孟良人顧不上和葉青青說話，大步走出去，找到值班的護士。
“羅教授剛纔帶着二黑走了，老孟。”
“羅教授？！”
“是啊，我看見的，還打了個招呼。”
孟良人愣住，羅教授怎麼竟然沒回家睡覺，而是帶着二黑走了，他在幹嘛？
回到辦公室，葉青青追問，“怎麼用？”
“二黑，就是機器熊貓，現在看就是個殼子，其實還是四足的機器狗。以我對羅教授的瞭解，他應該更習慣腳多的，平衡性好，能節省各種資源。”
“你說的電磁脈衝槍，可以給機器狗或者未來的機器蜘蛛安裝一把，用在戰士的邊境巡邏中。”
“害。”葉青青搖頭，“我以爲是啥好主意呢，軍方的訂單已經在生產了，但少啊，只能保證試驗室不死，要想掙大錢，還是得軍轉民。”
“不涉密？”孟良人驚訝。
“當然不涉密，涉密的話我能坐這兒跟你廢話。軍方訂單少，只能保證我們不餓死，想發財就要賣去前線。可上面不讓，管控很嚴，苦惱。”葉青青笑道。
這回孟良人也沒轍了，攤手，看着葉青青。
“我還想着一早來堵我師兄，他竟然忙了一夜，真是。”葉青青有些沮喪。
“再等會，應該不會遲到。”
就像是孟良人預測的那樣，幾分鐘後羅浩帶着二黑和沈自在一起上來。
“竟然在機關樓的天井裡？！”沈自在驚訝。
“嗯，大黑借出去了，還有個同夥，在隔壁省等他辭職，兩人就要跑。”
“這回大黑又要三等功了吧。”
“應該不會，就是抓住一個詐電團伙的小嘍囉。”羅浩微笑。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肉眼可見羅浩的臉上寫滿了開心與自豪。
“師兄！”
“咦？青青怎麼來了？”
葉青青簡單的把想說的事兒說了一遍。
“哦，攻擊性的東西國內用處很少，想要出口的話難度也不小。”羅浩沉吟，“不過以後無人機越來越多，肯定有些違規的，咱總不至於像大毛二毛那樣，拿着噴子對着無人機噴不是。”
“可以設計成手槍的樣子。”
“直接集成，裝進手機裡呢？或者裝到無人機上，你給我弄倆，我回頭試試。”羅浩問道。
“emmmmm。”葉青青陷入沉思。
“你回去忙吧，我知道了。”羅浩笑着說道，“項目怎麼樣？”
“在改進，穩步推進。”
說到項目，無論是羅浩還是葉青青都含糊其辭，似乎在猜啞謎。
孟良人知道這東西涉密，也沒豎着耳朵聽，轉身去寫病歷。
和葉青青聊了幾句，羅浩把葉青青送走。
“羅教授，怎麼都想着軍轉民？”
“掙錢……不對，這是爲了滿足人民羣衆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求。”羅浩換了個說法，一下子高大上了許多。
“哈哈哈。”孟良人大笑。
“是真的，喏，二黑經過幾次改裝，最近的版本已經賣了很多出去。”羅浩擡手，盤了盤二黑的腦袋。
這倒是真的。
本身願意嘗試新鮮事物的人就不少，再加上竹子的外表，雖然還有些笨笨的，可誰又能拒絕在自己家裡養一隻會走路，隨時能盤，只要充電就可以的機器熊貓呢。
“羅教授，青青說的那東西，用處不大吧，我聽着太貴了。”
“挺大的，貴是因爲沒有場景，不能量產。不過很快就可以用了。”
“用？”
“機器蜘蛛，那種小型的，直接灑到前面幾萬只，都不用動，藏好就行。無人機飛過來，直接電磁脈衝擊落，人來找，直接就炸。
什麼叫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呃~”
“你想象一個場景，比如說咱們區，面積夠大吧，幾萬架類似的無人機飛過來，落在地上，靜悄悄的。有人路過就轟的一聲，然後後面再補充十架上來。”
孟良人打了個寒顫。
“對手的無人機直接給擊落，人員呢，他們能打掉多少，對吧。很快，這面就變成無人區。我剛剛的比喻不恰當，反正大概類似的場景能用。”
“哪怕再多的儲備物資，帶電磁脈衝休眠的機器蜘蛛之類的根本不需要補充，再帶上太陽能光板，一落就是三年。”
“……”
“還沒有心理負擔，就把這塊地暫時忘掉，等幾年後來打掃戰場就行。”
“……”
“不過呢，和咱們醫生沒什麼關係，那東西暫時用不到醫療領域。”羅浩拍了拍二黑的腦袋，讓它自己去充電。
看着二黑趴到狗窩裡，羅浩吁了口氣。
那倆蠢賊也算是異想天開，把goip設備接醫院天井裡的固定電話線。
這種套路以前沒有過，自然也沒人懷疑，所以成了一兩次。
但這東西太固定，一定會暴露，所以沒什麼應用場景。
現在羅浩滿腦子都是應用場景，甚至包括葉青青說的那個電磁脈衝裝置。
“小羅。”沈自在走進來，直奔“c”位。
站在竹子的照片與羅浩的那面咿咿呀呀的錦旗下面，沈自在問道，“竹子什麼時候回來？”
“後天。”羅浩給了一個肯定的答覆，“週末，去伏牛山，帶竹子露營。”
“！！！”沈自在眼睛裡冒着光。
羅浩還真是上路，自己剛提到竹子，他就已經安排好了形成。
沈自在滿意的看着羅浩。
但羅浩略有愁苦。
“小羅，你那是什麼表情？”沈自在疑惑。
“唉，要年底了，年關難過啊。”羅浩嘆了口氣。
“年關？”
沈自在更想不懂了。
他知道這是個比喻，但卻沒辦法感知到羅浩在比喻什麼。
“年底，國內很多學科要開年會。竹子還在，現在已經有幾位老人家聯繫我，說年會要在省城開。”
“！！！”沈自在瞠目，隨即想到一件事，“徐院長說今年的介入年會他會出席，是不是和竹子也有關係？”
“嗯。”羅浩心情沉重的點了點頭。
各位大佬要擼貓，自己肯定得陪着。
要不然就竹子那操行，一個不對勁兒國內某個醫療分支領域直接團滅，還得發展幾十年。
但一想到要應酬，羅浩心裡有無數的苦。
臨牀多好，看看病，做做手術，現在那麼多大佬要接待……
而且最近這幾年管得嚴，還不能把這種事兒直接撇給醫藥商、耗材商。
羅浩愁的一縷一縷薅頭髮。
“小羅，這是好事兒啊。”沈自在道。
“唉。”羅浩一邊嘆氣，一邊點頭。
“害，你看你，這種事兒交給別人去做不就得了。”沈自在無所謂，揮了揮手，“我看上次小莊想承擔起接待的活，別的科我不管，介入年會，我帶着小莊跑一圈。”
“！！！”羅浩驚訝。
見沈自在不是在開玩笑，羅浩馬上開心起來。
沈自在見羅浩的表情有趣，心中大樂。年會在省城開，這裡面意味很多。雖然大佬們是爲了竹子來的，可對省城的相關分支領域影響巨大。
這也就是羅浩，關鍵是他有貓啊，能近距離合影，還能擼貓，誰不想來省城開年會？
哪怕是前些年沒有監管的時候，廠家把年會地點定在巴黎之類的地兒，也趕不上竹子的一根毛。
“這都是小事兒，我帶小莊跑一圈，她明白怎麼弄，明白髮票怎麼開，以後就省心了。而且你又不要開什麼假髮票，那更簡單了。”
“謝謝主任。”羅浩誠摯道謝。
這孩子，真容易打發，沈自在心裡大樂。
……
……
泌尿外科。
裴英傑揹着手站在一個患者身前，滿眼的無奈。
“你爸媽出去了，你跟我說實話。”裴英傑沉聲說道。
“叔，我……我……我就是想測一下丁丁的長度。”患者哭喪着臉說道。
患者今年16歲，五天前把usb線塞到尿道里，結果前後1cm的金屬接頭卡主，導致他無法自行取出。
因爲不好意思說，所以他一直隱瞞，直到今天一早大量尿血。
看見紅呼呼的血尿，沒見過這一幕的患者差點沒暈死在衛生間裡。
這才由父母送來醫大一院。
他父母和裴英傑有點淵源，所以裴英傑沒讓三線教授出手，自己直接接診。
但看了片子後裴英傑有些不解，這東西前面有直徑1cm的金屬接頭，裴英傑是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把usb線送進去的。
畢竟是泌尿外科的老醫生，老主任，老專家，裴英傑經驗豐富，也沒多詫異。
小患者把整個過程講了一遍，裴英傑只能感嘆他是真“虎”。
而且現在的孩子真是什麼都要比一下，更是要精準到毫米級別。
事情很簡單，裴英傑卻陷入沉思之中。
“主任，得上臺吧。”住院老總問道。
“嗯，不急。”裴英傑揹着手，還在沉思。
“？？？”住院老總不解，但也沒敢追問自家主任。
幾分鐘後，裴英傑拿出手機。
這個患者病情相對簡單，要的是無損取出數據線。
自己沒轍，剛好有個藉口找小羅教授來會診。
“小羅，今天手術多麼？”裴英傑等羅浩接通電話後直接詢問。
“今天不是我手術日，下午醫科大那面有課，怎麼了裴主任。”
“我這兒有個孩子往尿道里塞了一根數據線，你來幫我看一眼，介入有沒有辦法微創取出來。”
“好咧，這就來。”羅浩開心的應下。
很快，羅浩帶着陳勇和莊嫣一起過來，身邊還跟着二黑。
裴英傑怔住。
只是個普通的會診，小羅竟然要帶這麼多人，而且還有一隻……機器熊貓。
這大陣仗！
裴英傑一度以爲羅浩未卜先知，預知到自己要跟他說什麼。
“小羅，你這是？”
“裴主任，寫論文啊。”羅浩笑呵呵的說道。
“？？？”
驚訝後，裴英傑馬上意識到羅浩在說什麼。
Usb數據線送到尿道里，在羅浩看來，屬於論文+1的範疇。
這點小病，羅浩根本不在意。
醫療組的人落位，羅浩開始詢問病史，看片子，和裴英傑商量怎麼做手術。
無創手術做不到，哪怕羅浩的介入手術水平已經極高，也做不到。
在丸睾與門肛之間的陰會部做個1cm的小切口，進去後剪斷數據線，切口取出數據線的頭部，剩下的線順着尿道拉出去就可以。
甚至小患者都不用入院，屬於門診級別的小手術。
因爲羅浩那面今天不是手術日，裴英傑馬上安排了門診急診。
來到手術室，莊嫣沒跟着，陳勇和羅浩一起上臺，給裴英傑當助手。
切開，逐層剝離。
“小羅，今年你們介入年會在哪開？”裴英傑一邊做手術一邊問道。
“在省城開。”羅浩回答道，“徐校長和滕院士都來，倆大佬要來擼貓。”
“！！！”裴英傑剩下的話說不出口了。
“裴主任，張老闆跟我說了，好像泌尿外科的年會也在省城開。”
裴英傑的手一頓。
“先手術，先手術。”羅浩見裴英傑走神了，馬上說道。
“嗯。”裴英傑緩了緩神，嘴裡泛起一層苦澀。
張老闆，912泌尿外科醫學部主任，科學院院士，國內泌尿外科的頂級大佬。
Emmm，原來自己一個泌尿外科主任，得到的消息都是二手的。
人家各位大老闆都奔着竹子來的。
再有，張老闆也是要來給羅浩捧個場，畢竟羅浩現在名義上屬於912的醫生。
逐層鈍性分離，看見usb的金屬端，它卡在尿道口處。
裴英傑把金屬端剪斷，從小切口順出來，夾着給小患者看。
“喏，這東西就是罪魁禍首，你怎麼塞進去的？”裴英傑問道。
小患者有些害羞，沉默。
“好奇，我遇到一個患者，從小就認爲皮包繫帶影響了發育，12歲的暑假，有一天閒來無事，在家用剪子把皮包繫帶給剪斷了。”
“我靠，這小夥子夠虎的。”裴英傑驚歎。
“就是單純的好奇，沒什麼。”羅浩安慰道，“不過有什麼事兒早點就醫，我還見過一個患者把尿道異物足足留了3年，最後剝離的時候術者都要暈死。”
“！！！”
“呵呵，沒事，取出來就好了。”陳勇戴着無菌手套，把usb線取出來，並且測量了長度，把數值告訴小患者。
裴英傑無語。
羅浩和陳勇的行爲往好了說算是待患如親，可這要做多少多餘的工作？
但羅浩似乎並不覺得麻煩，一邊縫合，一邊講了各種例子。
年輕人犯錯誤上帝都會原諒，羅浩也不認爲有什麼，講的例子多了，小患者也習以爲常。
“以後別了，這種事兒後果很嚴重。幸虧出血了，引起你的重視。”羅浩叮囑。
“嗯嗯嗯。”
縫完最後一針，羅浩笑着轉身下臺。
“裴主任，您這面有誰要發論文，名單給我一下。”陳勇也跟着下臺，他留了句話給裴英傑。
“能發表什麼刊物？中字頭的麼？”
“對我來講啊，《泌尿外科病例報告》根本就不適合，他們不認。”陳勇的口罩動了動，似乎正在唾棄《泌尿外科病例報告》的評審們。
“那能發什麼。”裴英傑也不是很在意。
《泌尿外科病例報告》這種刊物影響因子很低，根本沒必要在意。
“新英格蘭吧。”
“嘎！”
……
……
注：病例來源於《Urology Case Repor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