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城,機場。
杜鈺洲和劉玉茹這一對怨偶,難得這一次聯袂同來,焦急地等候着。
月家也是全家出動。除了月中天老爺子與鄭明娥之外,月家還有幾位叔伯也都來了。最讓人矚目的是當紅男子天團“青花和月”的大明星月如璧。
——月明樓卻沒來。
只是,月家與杜鈺洲和劉玉茹卻形成兩大陣營,中間隔着楚河漢界,彼此並不買賬。
先時劉玉茹到達的時候,還出於禮貌,客套地跟月家那邊點了點頭。可惜除了月如璧執晚輩的禮節,鄭重向杜鈺洲和劉玉茹躬身一禮之外;月中天老兩口的表現都冷淡。
月中天還算點了點頭,鄭明娥卻彷彿沒有看見一樣,徑自轉過頭去;下頜微微上揚起。
杜鈺洲看見了,便乾脆就不掩慍色,一把將劉玉茹給拎回來,擱在身邊,遠遠離開月家人的隊伍。杜鈺洲一邊冷冷地凝着月家人的反應,一邊扯着大嗓門訓斥劉玉茹,“爲了迎接我外孫子,這些日子我可學會了不少成語。嘖,一看見那家人,我就覺得那些詞真是有了用武之地:比如假門假事、比方說口蜜腹劍,或者還有人面獸心……”
月家的司機和助理都扭頭瞪過來。
“你胡說八道什麼呢!快閉上你那張臭嘴吧!”
劉玉茹緊張得趕緊一把扯住杜鈺洲,手下暗暗使勁,擰着杜鈺洲胳膊上的皮肉打轉轉,連忙向月家那邊尷尬地堆了堆笑,然後咬着後槽牙壓低了聲音警告杜鈺洲:
“我也看不慣他們那樣兒;但是你好歹替蘭溪想想吧。你這麼罵他們,回頭他們還不得都報復到蘭溪頭上啊?外孫子都生了,蘭溪註定是他們家的人了,別告訴我你想讓蘭溪當受氣的小媳婦兒啊?”
若是從前,以劉玉茹的性子也不願吃這啞巴虧,定要叉着腰罵回去才能平了心氣……可是這一刻,爲了蘭溪,她願忍了。
杜鈺洲聽劉玉茹說到蘭溪,也直着脖子嘆了口氣,縱然不甘也只能泄了氣。
“……誒你說,溪哥是到了歐洲纔有的孩子吧?”杜鈺洲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劉玉茹白他一眼,“廢話啊!是到了歐洲一個月之後才告訴我說懷孕了的。難不成你還以爲是在國內就有了孩子了?”
劉玉茹說着瞟了一眼月家那邊,低聲說,“你忘了臨出國之前那段發生了什麼事兒了?月慕白剛出了車禍,整個身子都動不了,他怎麼讓蘭溪懷孕啊!——你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老糊塗了麼?”
“呃……”杜鈺洲擡手撓了撓腦瓜皮。
他的頭髮一向剃得很短,從頭髮絲裡裡就能看見泛青的腦瓜皮,當年也因爲這個特徵,被人稱作“海東青”來形容他出手的又狠又快。
“那就好。”杜鈺洲嘆了口氣,低低嘟囔,“我還不是怕她懷上的是月明樓的孩子?要真是月明樓的,我寧願沒有這兒外孫。”
杜鈺洲眉毛攢緊,“說來也是孽債,溪哥身邊兜兜轉轉的男生,竟然都是他們月家的……看來是老天爺故意跟我作對,就非得安排溪哥嫁進月家不可。”
杜鈺洲扶着欄杆,仰頭向天,翻着眼睛彷彿沉思良久,這才又嘆了口氣,“我就想着,如果老天爺真的故意跟我作對,那我就得從那兩個裡頭挑一個更能對溪哥好的。”
“他們叔侄兩個,更靠譜的那個當然是月慕白。”
劉玉茹聞言也點頭,“不管怎麼樣,都是月慕白更好。那個月明樓,性子太不妥帖。”
說着瞟了杜鈺洲一眼,“更何況,還有當年那事兒……”
月慕白雖然也是月家人,可是畢竟只是月潮生的弟弟,而且當年還生出齟齬過;月明樓卻是月潮生唯一的兒子——這樣看來,總歸月慕白是更好的。
杜鈺洲垂首盯着腳尖出神,“只是溪哥未必明白咱們的心。我就怕她早晚會因爲這事記恨了我……其實我這輩子所有的心,都只是想護着她,讓她一輩子平安纔好。”
劉玉茹擡眸望杜鈺洲,心頭也是流淌過憐惜。他們兩口子當年是打破了頭的一對怨偶,可是至少在對女兒的這件事上,心情卻是相通的。劉玉茹便輕輕勸解,“蘭溪這回也當了媽了,再不是毛楞的小孩子。相信她能理解咱們這當爹媽的心吧。”
“來了,來了!”
月家那邊騷/動起來。杜鈺洲和劉玉茹便也忙噤聲,目光都急切投向了閘口的方向。
當蘭溪推着月慕白的輪椅,身影一出現在閘口,鄭明娥和劉玉茹便都不由自主地哭出了聲。兩個烈性子的女子,都伸手掩住自己的嘴,緊緊盯着自己的孩子。
孩子一年的遠離,今日終於熬到了終點。也曾經勸慰過自己,說一年根本算不得太長的時間,有什麼好想的呀,一眨巴眼就回來了……可是那些被思念煎熬到無法入眠的夜晚,那種滋味只有當過母親的人才能體會,卻還要在人前硬撐着,說沒事沒事,只有那麼一點點想。
等到孩子終於出現在了眼前,那些用力才能壓抑住的想念便一下子爆發開來。一年結束的時候,才知道一年的時光原來漫長得這樣難熬;想念的孩子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才明白原來想念孩子的滋味是這樣的蝕骨刻魂。
母親思念孩子的這種心情,即便是*之間的想念都無法相提並論。*之間不過是將彼此比喻成對方的肋骨,而孩子卻活生生地真的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含着淚,千方百計壓抑着,至少不想被孩子看出來。可是當孩子走到眼前的時候,鄭明娥傾身抱住坐在輪椅上的月慕白、劉玉茹抱緊當了媽媽後略顯豐腴了的蘭溪,都還是壓抑不住地落下淚來。
“小五啊,你一切都好吧?”鄭明娥拍着月慕白的脊背,“你爸的身子讓媽走不開,家裡和公司的事情也都繁雜。這一年來幾次都準備要去看你,有一次都到了機場又不得不折返回去——小五你不怪媽一直沒能去看你吧?”
月慕白含笑回抱母親,“母親,兒子怎麼會?兒子知道自己這一走,家裡和公司裡的諸事都要母親來照應;更何況我跟蘭溪也並沒有只留在一地,我們那樣頻繁搬遷,母親縱然去了也會跟着忙碌。”
“蘭溪啊……”劉玉茹摟住蘭溪,含淚說,“自打知道你懷孕了,我跟你爸都想去看你。可是你爸幾次申請簽證都被駁回;而我呢,因爲賀樑是國家重要的技術人才,所以廠裡怎麼也不同意我出國去……”
“我明白的。”蘭溪體諒地笑,“再說你們去幹嗎去呀?給我添亂啊?”
蘭溪故意笑說,“我還真怕您去了給我立規矩,用咱中國過去那些老說法,這也不讓我幹,那也不許動的;我還是挺喜歡歐洲的育兒觀念,自由多了。我連月子都沒坐,覺得身子一樣恢復得倍兒棒!”
劉玉茹登時便激動了,“你說什麼?哎呀你這個傻孩子啊,你怎麼敢真的不坐月子!那你的身子還不垮了?”
“甭跟我說什麼歐洲人怎麼怎麼樣,她們的身子骨跟咱們中國人能一樣麼?她們是不用坐月子,可是咱們中國女人不坐月子的話,產後的身子怎麼能調養好!”
劉玉茹越說越急,“不行,我這就給你安排去,你回家就給我補坐一次月子!”
蘭溪真是哭笑不得。月慕白從輪椅上溫雅望來,“您老要是怪,就怪我吧。都是我答應了蘭溪不坐月子的,所以責任不在蘭溪,都在我。”
劉玉茹見月慕白主動將責任搶過去,知道他這是真的疼蘭溪,心中真是又驚又歡喜。
而杜鈺洲,跟個傻子似的立在席勒太太身邊,盯着席勒太太懷中的襁褓,眼睛一眨都眨不動了。
席勒太太原本開始被杜鈺洲的戾氣給嚇到,抱着孩子想要躲閃,可是後來一看杜鈺洲呆若木雕的樣子,便也忍不住笑起來,便抱着孩子任憑杜鈺洲看。
此時所有人的注意力便也都轉移到小寶寶這邊來。別人尚不敢輕舉妄動,月中天倒是忍不住了,轉動輪椅到了杜鈺洲身邊去,伸手扒拉開他,“別霸着我月家的孩子,憑什麼就你一個人看個半天沒個完?”
一聽兩位老人要開火,蘭溪趕忙鬆開母親,轉頭笑着將孩子從席勒太太手裡接過來,躬身抱給月中天看。
月中天看着看着,眼睛便也都溼了,“好,真好。看這小鼻子小嘴,活脫脫就是我們月家的子孫。”
鄭明娥也過來看,卻並沒有老伴的熱絡。她瞄着孩子,卻還是擡眼防備地盯了蘭溪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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