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言斂起臉上的笑容,又伸手摺了一根幹樹枝放進火堆裡,火堆裡的燭光明明滅滅的燃燒着。整座破廟因爲沒有人說話,一下子顯得沉靜荒涼起來。
常樂樂捧着湯碗,無言的捂着湯碗的熱度。
她有些後悔問徐墨言這個問題。就在她心裡開始蒐羅其他的話題準備提問時,徐墨言卻又開口了,“跟你說下我孃親吧。我孃親可能是這世上最笨的女人了。她嫁給我父親之前,還是個千金小姐,她什麼都不會做,連讓她拿根針,她也不會的。更不用說熬湯什麼了,凡是女人會的東西,我孃親都不會。我孃親唯一擅長的便是會武功。”跳動的燭火明明滅滅的照在徐墨言的臉上,徐墨言整個身子被暈染出一片橘黃色,整個人也不似平日裡那麼的冷漠了。
常樂樂安靜的等着他下面的話,“我外婆外公曾經說,我孃親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這輩子才能嫁給我父親。我孃親學了一年,終於會做湯了,但她做的湯從來都很難喝。套句我孃親自己說的,她只有拿劍的天賦,卻沒有下廚的天賦。可就是這樣,我父親還是十年如一日的喝着她做的湯。別人家的父親娶妻納妾,家裡最多的就是女人了。但我家裡,從我記事起,我父親的身邊除了我孃親外,就沒有其他的女人了。就連孩子,我孃親說生孩子很痛,我爹在我孃親生完我之後,就不再讓她生了。
可以說,在我父母還健在時,我可能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了。只是,楚風蹇……他毀了我的家。我爹被殺後,我孃親聽到噩耗,當天晚上也上吊跟着去了。她給我留了一封信,信裡說她無法生活在一個沒有我父親的世界裡,她去找他了……”
徐墨言說道這裡,語氣裡已經有了哽咽。常樂樂聽着這些,心裡微微有些心疼。或許是心裡壓抑太久了,也或許是這樣的天氣總是能讓人聯想起許多,徐墨言此時將他一直掩藏在心中的孤寂傾瀉而出。
“你說楚風蹇毀了我的一切,我該不該向他報仇?”
“楚風蹇他欠我的,總有一天我會讓他血債血還。”
“這世上每個人活着都不容易,我這輩子的信仰除了找楚風蹇報仇外,已經沒有其他的目標了。這些年來,我拼命的學武功,爲的就是要手刃仇人。我覺得自己快要成爲行屍走肉了。這種生活我不喜歡,但父母之仇不得不報。堅持我活下來的就只有這一點。”在這個下雨天,徐墨言對常樂樂說了許多。常樂樂越聽心裡越涼,她不清楚楚風蹇和徐家的事情。但如果問題沒有解決掉,矛盾只會一天天的積攢下來。總有一天,徐墨言和楚風蹇之間會有一場徹底的清算。
一個是她的朋友,一個是她喜歡的人。
如果可以,她真不希望他們兩人會走到那樣糟糕的地步。
可上天最會捉弄人了,該來的總會來的……
常樂樂望向門外,門外,天地之間已經被雨水淋成模糊一片了!
常樂樂是在第二天見到神醫百里通的。彼時,她跟着徐墨言到了一家客棧,向客棧的老闆打聽了百里通的情況。這一打聽,老闆激動的握住老馬的手,對着老馬說了許多譴責百里通的話,接着才讓店小二領着他們去看百里通。
神醫、徐墨言的師叔、江湖人士敬佩的對象……
這三個是有關於與百里通的標籤,常樂樂在見到百里通之前,她曾經YY百里通是那種慈祥、武功高強、令人敬仰的英雄人物,就像喬峰那樣的大英雄。但見到本人後,她發現她錯了,而且錯的極爲離譜。
那她眼前的百里通又是一個怎樣的形象呢?
首先,他是個邋遢的老頭,全身裹着一件破爛的衣服,一頭灰白的頭髮半披半垂着,形象極爲邋遢。其次,這是個貪財的老頭。她可記得當他看到徐墨言的那一刻,這位老前輩眼裡綻放出堪比見到金元寶的光彩,一把向徐墨言撲過來,嘴裡嘎嘎的笑着,那神情完全是見到錢的表情。最後,她發現,百里通還是個嘴賤不討人喜歡的老頭。
在百里通和徐墨言一番寒暄後,老頭看見她,兩眼發出賊兮兮的眸光,拍着徐墨言的肩膀道,“我說墨言啊,她是你小相好?”
徐墨言麪皮輕抖了下,上前解釋道,“師叔,你不要亂說。她姓常,是我的朋友。”
百里通一雙眼睛又賊兮兮的上下打量了常樂樂幾眼,然後又湊到徐墨言的身邊,流裡流氣道,“沒關係啦!咱們是江湖兒女,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只要你肯,就憑你相貌比這個小女娃好看那麼多。這小女娃肯定會自動送上門的。”他說這些話的聲音雖然小,但常樂樂依然都清清楚楚的聽進耳朵裡。這樣一來,常樂樂就有些不喜歡這個百里通了。
就連徐墨言,再聽到自己師叔當着常樂樂的面,說這種流裡流氣的話,也隱隱的有些不悅。他輕扯了扯百里通的袖子,面上勉強的擠出一抹笑容,“師叔,你不要胡說。我跟常姑娘之間沒有什麼的。你務要毀壞人家姑娘的名節。”
百里通也扯了扯徐墨言,把徐墨言把邊上拉了拉,壓低聲音道,“我說墨言,你難道沒有發現我這是在幫你嗎?我都一把年紀了,吃的鹽比你走的路還要多。你以爲我看不出,你喜歡她?”
徐墨言眸光尷尬的閃了閃,臉上訕訕一笑,“師叔,你又拿我開玩笑。”
“傻小子,你別抵賴。從你們剛進門,你看她的眼神就是柔柔滴,我也是男人,我要是這點事情都看不出來,那我就成了你那傻缺師父了。我剛纔說的那些話,就是要說給她的聽。你師叔我捨己爲人,準備犧牲自己的形象來陪襯你在那女子心裡的形象。哦對了,你師叔我最近手頭上有些緊,我幫了你這麼大一個忙,你先借點錢讓我應酬過去啊。”
徐墨言聽到後面,終於知道了百里通真正的意圖,他噗嗤一下,無奈的輕笑了起來。他搖了搖頭,“師叔,其實我今天來是想求你一件事情的。你幫了我的忙,我一定會重謝師叔的。”
百里通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提前把話說死,“我事先申明,我已經金盆洗手了,不再給任何人看病了。你要是想找我看病,那我可是不答應的。我,百里通!好歹在江湖上還是有些名聲的。我是有骨氣滴!”
徐墨言瞧着百里通那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他勾勾脣,莞爾的笑了笑。回頭對常樂樂和老馬道,“師叔既然不肯幫忙,那咱們還是不要浪費時間,咱們去找別人吧。”他走到常樂樂身邊,輕努了努嘴,說話的語氣帶上絲絲的寵溺,“常姑娘,你剛纔不是說餓了嗎?我記得太白樓就在這附近。太白樓的酒還有白斬雞,那真是美味啊。常姑娘,今天我請你!”
聽到太白樓兩個字,百里通的瞳孔不淡定的放大。又聽到白斬雞和酒兩樣他鐘愛的食物,他味蕾大開,忍不住的嚥了口津沫。
常樂樂很快的意識到了徐墨言話中的意思,她配合着徐墨言道,“早聽說太白樓的白斬雞是帝都的一絕,可我總沒有機會,這回正好去看看。雖然我不喜歡喝酒,但喝上一兩杯,還是可以的。”
徐墨言眼角的餘光又向百里通那裡瞅了瞅,見百里通正站在那裡抓耳撓腮,他嘴角的笑意更甚,又輕揚聲音道,“師叔,打擾你不好意思了。那我們現在走了。”
百里通心裡把自己臭罵了好幾遍。他這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啊。都餓的快要前胸貼着後胸了,這個時候還管其他的幹什麼。
百里通有個嗜好,他很愛非常愛的找他師兄的茬!
兩個月前他跟他的師兄無名子打賭,那時他兩約定,若是誰輸了就不能用他擅長的技藝了。結果可想而知。他輸的極爲慘烈。換而言之,他以後在江湖上行走時,就不能靠他的醫術生活了。當時他師兄還讓他發誓,若是他敢私自用醫術救人,然後換取診金的話,他下輩子就還得是老光棍。
這輩子已經沒有女人喜歡了,他可不想下半輩子再打光棍。所以,他堅持、他努力,可是他除了會點醫術,沒有別的本事了。這不,越混越差,以至於淪落成現在這地步了。
剛纔看到他的試侄,他丫的激動了好久。以爲今後的日子有點傍了。不用再過捱餓的日子了。
可這師侄跟他師父一樣討厭,見死不救!哼哼!
他丫鄙視他!
百里通還在進行緊張的天人交戰中,徐墨言那裡已經領着常樂樂離開了客房。百里通覺察到他們的離開,只再用了0.005秒的時間做出了決定。
“墨言啊!我的好世侄啊!太白樓的路不好走!你們需要一個嚮導!”他唰的一下跟上常樂樂他們。而這一舉動也是在向徐墨言默認他要幫徐墨言的忙了。
太白樓上。
夏斂軒臉色灰敗的盯着大門口,眉宇間已經陰鬱成一片。他修長的手指不斷的敲擊着桌面,整個人侷促而不安。趙大九從宮裡下朝後,也過來了。很夏斂軒文人氣質不同的是,趙大九已經等的不耐煩,開罵起來了。
“夏斂軒,你說到底是我們的消息不準呢,還是那個百里通出了什麼事情?要不然這麼多天了,他還不現身。如果再在這樣傻等下去,皇上那裡……”趙大九想到他出宮前劉公公扯着他袖子說的那些話,一向以大男人自居的趙大九也忍不住眼眶發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