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中秋夜 在段若辰的貼心安排下，婷妃與她的漁民老爹將也會來，這也將是婷妃與這位養父的最後一箇中秋夜。
一如平世縣過去的習慣那般，今晚，這裡的院落內都掛滿了燈籠，一排一排的將整個院子給圍起來，然後會擺出許多食品，所有人都會圍坐在一起，賞月，喝酒，聊天，通宵達旦。
眼看着傅家的僕人都不停的在忙碌着，不禁想到了純景軒內的那四個小奴才，那時候我也是跟他們如此的打扮着純景軒的院落，他們還想着中秋夜會如何跟我這個主子慶祝，卻不知道現在他們怎樣呢？
我不在，他們可會被人爲難？
還有春兒與小云，皇后的怒火肯定加重了，她會不會直接拿她們二人來發泄呢？在這個中秋夜裡，她們會變是更不安害怕吧！
站在院子中看着那些在掛着燈籠的僕人，我忍不住也想上前幫忙。
“這個讓我來吧！”接過手握着燈籠的僕人手中的燈籠，我笑着往一邊的大樹走去。
“夫人，你還是不用做了，要是讓少爺看到了，會罵我們的。”傅家的僕人急急的衝向我，臉上帶着擔憂。
“不會的，我哥不是一個蠻不講理的人，他知道我是自願的，就不會怪你們。”搖頭，我以甜美的笑來讓他們放心。
然後沒有理會他們的擔憂，自己便開始動手。
拿起左手，能看到手背上的傷痕，可是今天已經是第三天解開布帶了，我已經習慣了這個傷口，已不會再在心理上懷疑它會痛。
爬到梯子上，我將燈籠高高的掛在樹枝上，看着，不禁笑開了。
想了一下，低頭讓一個僕人給我帶來了筆與墨。
看着一排一排的燈籠，忍不住心裡的調皮與衝動。
然後，不停的帶着梯子走，在一個一個的燈籠上寫上我的字：快樂，安穩，活着，平安，幸福，國泰，民安，富裕，美麗，和平，健康......
一個一個的，都展示着我嬌秀的字跡。
終於寫完了一排，走到院子中央，站着，不禁笑了起來。
“很開心嗎？”溫和的低語，軟軟的嗓子特別的典雅。
“哥，你來了。”轉頭，看向他的時候，我大方的笑着喊。
這聲哥，我喊得很開心，因爲他讓我感到很親切很親切。
“嗯！來了，看到你在這裡寫字，字寫得不錯，倒是看不出來。”擡起頭來，他笑着，將我寫的燈籠一個一個的看下去。
“以前娘有請人來教星兒琴棋書畫的，只是星兒愚笨，會的不多。可是娘說，字一定要會，不然就看不到寫，被人賣掉也不知道，所以天真的星兒就很努力的學字。”自嘲的笑着，這倒是事實。
琴，我不過，可是不精，這麼多年沒有彈過，也已經是不會了。
棋，我也懂，但同樣的只知道是怎能走的，卻不知道要怎麼去贏。
畫，這東西我也很久沒有接觸過，我想我只能胡亂的畫吧！
“這話倒是不錯，若不會字，就什麼都學不會了。”點頭，他認同的笑着，視線仍落在那些燈籠上：“這是你的心願嗎？”
“星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心願，只是隨便的寫上一些好的，算是所有人的心願吧！”搖頭，我沒有去想到這些：“快樂？這個詞離我好遠。安穩？這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事了。活着？這曾經是星兒一直努力的目標。而平安卻不是能奢望得了的，要看天意。”
“何必將人生想得如何不堪，放心，有哥在，你不會有事的，相信哥，大膽的活着，好好的活着，爲了自己而活着。不管將來有什麼風波，哥陪你撐過去。”伸出手，他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後鬆開了。
這笑，輕輕淡淡的，卻如此讓人溫暖而信任。
怔怔的看着他，我倒是覺得他這話更像承諾。
“怎麼了？”輕笑，他如看小孩子一般的，耐心的看着我。
“哥，你說要陪我撐過？你會忽視決定回京去，難道也是爲了星兒？”疑惑的，不禁懷疑他忽然改變主意的決心。
“星兒，哥的人生其實也很失敗。”他聽後，苦澀的笑了笑，轉頭看向那些燈籠。
“從前，我有一個很好的妻子，她人很嬌美，很可愛，很聰明也很賢惠。可是哥卻無心於我們的感情上，日日夜夜爲了自己的官途在拼搏。那時候哥在想，要捉趕時間，我要比別人走得更快一點，我不要像他們那樣到老了才走到高位上，我要在年輕的時候就讓自己發光發亮。於是哥開始在官場上的流浪。”淡淡的凝視着那些燈籠，他的說話是對我說的，卻又更像是在懺悔。
“那時候，總是會應酬的，也免不了有些風/流帳，於是你的那個嫂子就氣怒了，她跟哥下了最後的決定，她說，要哥退下來，跟她一起離開京城，回到我們的家鄉來。可是哥辦不到，那時候哥正是仕途輝煌的時候，先帝可欣賞哥的膽識跟智慧，那時候的哥能算是不可一世的。在那時候要我退下來，太難了，我辦不到。”說着，他苦澀的低下了頭，臉上的笑看起來很無力。
“所以嫂子一個人離開了京城？”小心翼翼的，我是怕會引起他的傷心。
可是心裡有心事，說出來會更好一些。
“是啊！她說官場險惡，她又說我變了，不再是那麼溫柔疼她的夫君，她的信寫了許多，反正就是說她會先回去，若我對她還有心的，就回去找她。”在我的輕問下，他緩慢的點頭，隨後又帶自嘲的笑了笑：“可是我不肯，只是一直不停的讓人回來接她，但她也不肯，我們就是如此的倔強，兩人就一直分開。直到四年多前，她因病而離世，大夫說那是壓抑成的心病，人一下子就走了。”
他說的時候很輕淡，可是我聽着卻很沉重......
此時，他表現的如此冷靜，只怕當初他承受的卻不是一般的痛苦。
“哥......”騰出半空的手伸了又伸，我不知道是否該要安撫他的情緒，可是他看起來又像很平靜。
“她走的時候，哥當然很傷心，也很絕望，我知道是我的執着，是我的自私害了她。原本，我們可以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我們會有小孩子，會在夜裡聊天談心，會在晨起的時候一起散步。可惜，一切都不能回頭了，可那時候正好爺要爭取繼位，他是一個好主子，他聰明，沉着，冷靜，而且本質仁義。在我的妻子死前，婷妃就已經出事了，從那一次，我能看得出來，爺是一個可造之材。婷妃的死明明對他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打擊，我曾在一間酒館裡看着他喝得慘醉，嘴裡不停在低喃着婷妃的名字。而他卻能冷靜的處理，每天依舊上朝，臉上沒有半點傷痕留着，依然在朝上字字真理的展現着他的能力。反觀七爺，他卻爲了一個女人而與他的爹多次衝突，還將情緒帶到了朝上。憑這可以看出來，在他們兩人之中，爺是最好的人選。但當初賢夫人強捍，先帝也較聽她的話做事的，再加上先帝又自幼就偏寵七爺，一直誇七爺是個良材。所以我知道我必須得繼續留下來，我知道爺若能繼位，會是百姓的福氣，而絕對不能讓七爺上位的，他不夠沉着。”傅子元繼續的說着，也道出了當初他的決心。
聽他這話，我同樣明白，段若辰比七王爺的確是較冷靜沉着，是帝王的好材料。
“所以，哥也沒有回來送嫂子最後一程。”這，是他心裡一直不能原諒自己的事吧！
“也許不是不能，是哥不敢，我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對她的屍體，我害怕去面對。我寧願騙自己說，她沒有死，她只是生氣所以躲起來了。”苦澀的，他低下頭去，雙腳回來的碎步。
能看出來，他的內爭扎有多厲害。
“所以哥才決定，終生不娶？”是因爲他覺得欠那女人的太多了吧！
“嗯！哥欠她的，這一輩子都不能還清了，能給她的就是永遠不變的傅夫人的名份，就算是哥自己用來安撫自己內心那沉重內疚的辦法也好，什麼都罷。”輕輕的點頭，他又笑了笑，擡起了頭來看我。
“哥，你決定不再爲官，是因爲不想讓嫂子在泉下還要感到失望吧！可爲什麼現在你又決定要回去？你早兩天明明還在努力反對爺的提議的。”他的逃避心態我能明白，但也正因爲明白，所以更不能理解他怎麼又忽然想要回去。
難道就是因爲我嗎？
若是如此，我更想知道。
“哥的一生，就是如此的失敗了。可是星兒你不一樣，你的爹孃雖然慘死，可是你能活過來，就是你的福氣。不管現在你要面對多少的困難，可你都有爭取的機會。你跟哥不一樣，哥已經永遠沒有機會爭取到你嫂子的原諒了。可是你能，你能爭取到你想要的那種安穩的生活。”他笑着，可溫柔的：“那天晚上跟你在亭子裡聊天，我聽到你的話，也明白到你現在的處境。反正哥的一生也就沒什麼用了，看你那種失落跟絕望之色，哥沒有理由的，就想要護在你的身邊。哥不想你回到京城裡一個人孤身作戰。若那真是龍潭虎穴，那哥就在你的左右努力相助吧！”
他對我說，低頭貼近，說得很小聲，就像害怕會被人聽到。
怔怔的看着他，聽着他的話，心跳一下比一下的緊湊，是激動，是感恩......
“哥......”呆呆的看着他，我不知道要怎麼說出心裡的那份謝意。
“星兒，哥還記得你小的時候笑得多麼的可愛，在哥的心裡，你同樣是一個寶貝，既然你肯喊我這聲哥，那我就不會推掉責任。哥不想再有第二次後悔的機會，不想有一天聽到京城裡傳來你出事的消息時候才後悔莫及，所以我才決定回京去。反正在這裡都沒有作用，何不回去，也好給百姓盡一點能力。”他笑了笑，說出他的這個決定：“而且爹也想我回去，他不想我在這裡每天一日復一日的浪費日子，再說，他也明白你的不容易，想我回去陪你左右。”
“他真是好人。”想到傅老爹，便真心的感激。
“他跟我一樣，容易內疚啊！你家人的事，他還緊緊於懷，我若能陪在你的左右，他也能放心一點。”他笑了，轉頭指向另一排燈籠：“快吧！就要開始了，去填上其他的字。”
“好啊！可是星兒想不到還要寫什麼好了。”點頭，我笑着上前，深思着想。
“隨便，要不我在說，你在寫也行。”
“好啊！” 笑着，我已經爬了上去，他家的僕人眼看，便又衝了過來，給我高高的遞上墨硯。
“努力，堅強，隨心，從容，高貴，大方，自信，典雅，珍愛，平和，耐心，不棄，不離，真心，真意，回報，一生，一世。”輕聲的笑語，他一字一字的，我一筆一筆的。
最後，完成了。
從梯子中走了下來，我看懂了他的意思。
他要我能辦到前面的，就會有後面的回報。
一生一世？可以嗎？
苦澀的笑了笑，轉頭看向他，露出真心的微笑：“好漂亮，是不是？”
“嗯，好漂亮，今年的中秋，有你們在，的確比往年漂亮許多了。”他亦點頭了。
“少爺，這裡還有一個大的，寫什麼啊！我們打算掛在兩排燈籠的中間，就是大樹的下面。”一個僕人笑着，將中最後一個大燈籠高高的舉起。
“既然是中秋，人月兩團圓，那就寫團圓吧！”我笑了，轉頭，正好看見大門口出現的人。
婷妃出現了，段若辰已經將他們父女都接過來。
遠遠的看着，婷妃就站在他的一邊，已經能讓他靠近了，不會如剛開始的那麼害怕他。
“過去吧！你要記住，大方，高貴，從容，這是一個能在後宮中活得瀟灑的女人必須要學的本領，不管真心與否。”站在我身邊的人輕聲的笑語，然後轉身去替代我寫那兩個字。
默默的聽着他的說話，心裡是明白，也顧不上壓抑。
舉步，走向那已帶笑往我走來的婷妃。
“婷兒姐姐，你來了，你看，我們準備了好多好吃的，還有孔明燈呢！可以在上面寫上自己的願望，聽說很靈的。”上前，我伸手讓她牽過，然後帶着她走向那擺滿了食物的桌子前，讓她先坐下。
“好多燈籠，很漂亮。”婷妃笑得開心的，擡頭環視着那些燈籠。
此時，傅太師已經將那燈籠給掛上，將最後那團圓二字也寫上。
“怎麼這兩邊的字好像不是你的出品？”段若辰看着他步出梯子，轉頭環視了兩邊的字，問。
“那是星兒的字，你不會認不出來吧？你這個做夫君的還真像一個夫君的樣子。”嘻哈的取笑，傅太師走了下來，將筆遞到僕人，然後跟我們坐在一起，看向一旁的僕人吩咐：“讓去老爺出來吧！讓他不用再煮了，已經夠吃了。”
“星兒的字，很秀雅。”點頭，他只吝嗇的說。
聽着，我笑了笑，沒有理會他這話的意思，低頭繼續忙碌着，將所有的食物都放好。
我喜歡今晚的忙碌，這讓我開心。
明天以後，我不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可是剛纔傅太師的說話讓我安心。
他說，他會陪着我撐過去。
那麼，我就不是孤軍一人了......
以後，就算我們不能相見，我也知道有那麼一位好哥哥在祝福我過得好好的。
***
要吃的都幾乎吃完了，有說有笑的，我們之間的氣氛倒是好好的。
這次沒有主僕之分，所有人都圍在一起，將這個院子都坐滿了人。
當所有的食物都完了，便到最後的環節。
婷妃高興的拿起一個孔明燈，她說之前就放過，很好玩很開心的。
段若辰在幫着她，他們二人小心的將那孔明燈高高的拉着，讓人在下面開始點火。
“願望呢？爺跟婷夫人要不要寫上願望？”慈念今晚也難得的開心，笑着端着墨硯過來。
段若辰拿起了笑，溫柔的低頭凝視着婷妃：“婷兒，你想寫什麼？”
“我？”婷妃呆了一下，轉頭看了看自己這幾年的養父：“我希望爹能一直健康快樂。”
“好。”笑着點頭，段若辰在上面寫上了婷妃的心願。
原後，孔明燈在燭火之下慢慢的升了起來。
“星兒，你不在你的孔明燈上寫點心願嗎？”我手上的拿着的孔明燈也慢慢的升了起來，傅老爹走近，笑着對我問。
擡頭看着他那慈祥的笑臉，我笑：“那我也寫願傅老爹你往後健康快樂。”
“不用了，我自己寫了，你寫自己的願望，寫自己的事。”傅老爹和藹可親的笑着，給我遞上筆。
可是看着手中的筆，卻不知道能寫什麼。
我的願望？
擡起，看向段若辰，只見他笑得很開心，與婷妃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看着他們的孔明燈高高的升起。
我的，也在升起了，可是他沒有注意到。
我的願望？除了他，我還是有願望的，不是嗎？
‘希望真心對我好的人，都幸福，美滿。’簡單的幾個字，我看着，笑開了。
手鬆開，孔明燈也就高高的升起。
看着它越升越高，笑容也越來越深。
是的，我要努力，堅強，我要讓那些真心對我的人都幸福，平安。
我決定了，我不要放棄，如傅大哥寫的那樣，我要對那些真心於我的人不離不棄，我要努力給予他們回報，那些愛我的回報。
所以，回京之後，第一件事是要想辦法將春兒與小云都調離皇后的身邊。
只要我肯，一定可以的......
***
馬車已經離開了城樓，因爲是真正的趕路，而且也已經是回程，所以這次不用大家再走路了，共有兩臺馬車，還有三、四匹馬。
輕靠在馬車的角落中，這一次，馬車內不再只有我們二人了。
婷妃靠在窗邊，貪戀不捨的盯着平世縣的城樓漸變漸遠，眼眶開始變得紅紅的，淚水便滑出來。
原來坐在馬車中間的段若辰比我更早的觀察到，人很快的轉到她的一邊坐着，伸手輕輕的撫着她的肩：“沒事的，回去以後，你會習慣的，那裡纔是你出生，成長的地方。”
“那個叫京城的地方嗎？”淡淡的，失落的，她帶不安的轉頭看向段若辰。
“嗯，是的，我們在那個地方相識，在那個地方成親，在那個地方生活。往後，我們會在那裡活得好好的，相信我。”用輕的點頭，溫柔的笑着，他將人輕輕的拉進了懷中，深情認真的許諾：“婷兒，相信朕，朕以後都不會再傷害你，不會再失去你。”
“朕？”天真的婷妃到這個字感到疑問，擡起頭來，眨着她的淚眼。
“嗯，因爲一些原因，還有許多事沒有跟你說得明白，現在要回去了，我必須要讓你明白。在你離開的這五年裡，許多事都變了，我已經成爲一國之主，就是皇上，你懂嗎？你懂什麼是皇上嗎？”小心翼翼的，他溫柔的貼近她的臉，伸手輕輕的摸去她眼角的淚。
平靜的看着這一切，我以爲我真能平靜的。
可是他的溫柔，怎能讓我真心的平靜......
暗暗的輕微咬牙，我在心底，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勸告自己，不以爲然，要不以爲然啊！
“皇上？是不是指那個住在京城皇宮裡面的皇上？我聽人說，就只有這麼一個人，他能控制一切，想要什麼都行。”婷妃驚訝的，懂的倒是不少。
“是，我就是皇上，朕是帝王的自稱。你就是皇妃，你是朕的皇妃，知道嗎？”他笑着，雙手抱起婷妃的臉，輕輕的撫着她的臉龐，向她細細的解釋着宮中的一切，規矩等等……
他很耐心的解釋着，我放到袖子中的手也緩緩的握緊着。
那個貝殼還在收藏着沒有機會送出去，因爲昨晚他喝得太醉了，我不能送給他。
可是，現在要回京了，只怕他也忘了自己之前對我的要求吧！
他說回京之前一定要送他一件禮物，他已經忘了......
***
今晚還是繼續有第二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