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擡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一時讓她僵住不敢動。等腳底下微微有些異樣,她低下頭,纔看到他直接用袖子,仔仔細細地擦乾淨了她腳底板上的血。
解釋似的,他說了一句:“倒是沒想到……你會突然跑出來。”
雲喜最近雖然不在身邊,不過他都是知道的,沒人管教,睡得是越來越晚了。
終於擦乾淨了那隻小腳,雲喜把腳縮了回去,看着他去脫了外袍。
她壯着膽囁囁道:“陛下爲何,突然這麼生氣?”
他堪堪脫下外袍,聞言皺了皺眉。但是想到今天早上她在他懷裡說的那句話,突然又有些心軟。
“你先……回去。”他道。
雲喜道:“可是我……”
“先回去。”他打斷,彷彿不容置疑。
雲喜沉默了一會兒,硬是扛住了,道“我不。”
陛下:“……”
她跳下榻,硬是拉住了的袖子,道:“陛下,爲何那樣生氣?那個人是誰?他死了麼?”
陛下低頭看了她一會兒,才道:“沒有生氣。那是雪無痕的人。沒死。”
他耐心說完了,似乎是覺得氣氛正好,然後俯下身,輕輕吻了她一下。
雲喜:“???”
他道:“可以回去了嗎?”
雲喜:“……”
若是按照往常,她那個脾氣,必定已經跳起來了。
可是這次,她只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就回過頭,道:“陛下,您不要偷偷逃走好嗎?我給您撥款。”
月和哭笑不得。
如今雲喜回過味來,知道綏綏必然是哄她的。陛下向來是個沒什麼情緒的人,既然執意要親征,必然是有親征的理由。
絕不會是因爲小性什麼的……
她以最快的速度,調撥好了軍餉,當天傍晚就整理成冊,命人送到陛下跟前兒。
只聽說陛下拿冊子,看也未看,就吩咐點兵。
雲和殿。
忙碌了一整天的雲喜揉了揉眉心,開始繼續忙碌年祭的事情。
一個纖瘦的人兒站在她身邊,此時就用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肩膀。
雲喜仰起臉,輕聲道:“白奴。”
她已經醒了。只是整日不說話,也不笑,就只跟在雲喜身邊,靜靜地看着她。
此時大約是看雲喜實在是累,所以就用手來捏她的肩膀,有幫她放鬆的意思。
白奴道:“你……不要去。”
雲喜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到時候再說吧。”
白奴突然伸出兩條柔軟的手臂,從後面環住了她幼嫩的肩膀。
自入魔以後,她就變得有些天真依賴,總是靜靜地表達着自己的情緒。
變得很讓人心疼呢。
雲喜低聲道:“白奴,陛下曾問過我,你這般,是否值得。”
白奴立刻道:“值得的。”
不管是爲誰……
她永遠,好像都是爲着他人活着。永遠都在奉獻。
哪怕,入了魔。
白奴俯身,在她耳邊,道:“若你一定要去……雪山女神,座下有一顆雪桃。它不知道活了多長時日了,恐怕,比陛下的年頭還要老些。若是運氣好,碰到結果的時候……或可擋一劫。”
雲喜:“……恩。”
白奴摟着她肩膀的手緊了緊,道:“要,要回來。”
雲喜嘆氣,道:“你放心吧。”
……
陛下點兵,名單送到雲喜手裡。
此番朝的第一悍將,是井相,已經領兵在外。
可,往下數數,排的上號的將領其實也不少。
陛下竟是一個都沒用,只帶了些名不見經傳的小將,把朝堂的肱骨棟樑,都留在了王庭。
這份名單,顯然是經過細細推敲琢磨的。
雲喜看了看,便收了起來。
……
等到陛下出徵的那一日,渾身甲冑自行穿戴齊整。
臨行之前,好似終於按捺不住,問了身邊的人一句:“女王呢?”
被他問到的,正是送行的綏綏。
綏綏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或許不想來送吧。畢竟看着你走,也不是什麼高興的事情。”
陛下竟是又回過頭,看了一會兒。這似乎是個下意識的動作,等他反應過來,自己也皺皺眉。
往日出徵總是心無掛礙,只想儘快奔赴戰場。可是這次卻……
綏綏看着,只能嘆氣。
這個男人戎馬一生,心腸冷硬,如今知道面前是刀山,也硬是眉頭都不皺一下就要去闖。綏綏有時候在想,他是否會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忐忑和害怕?
如今看來,許是沒有的。
只是這一回頭,眸中的期翼一點點化爲死灰……
竟是有一種驚心動魄之感。
“若孤不歸……照看好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免得,神族血脈,無以爲繼。”他道。
綏綏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皮笑肉不笑地道:“看來她不見你是對的。見了又當如何?只能被你氣死。”
月和低下頭,道:“她年少……沒什麼見識。日後那個孩子就是她的倚仗。再見了知情知趣的,很快,就能把孤忘了。”
綏綏:“……”
這個男人難得說了一句這樣悲涼的話。說完之後,自己倒先皺了皺眉,轉身大步離開了。
綏綏驚愕了半晌,才道:“原以爲是個榆木疙瘩,沒想到,倒是想得挺深。”
就算他回不來,雲喜身爲當今世上,唯一的純血神族,還誕育戰神之子,身邊總不缺人拱衛。假以時日,待她羽翼豐滿,自是能真正立於巔峰之地。
等那浩瀚的軍隊消失在眼前,綏綏嘆息了一聲,離開了。
……
此時臨近年關,紅鬃獸巨大的鼻頭喘着白霧,神族士兵揚刀催馬,急行於空中。
百姓仰頭觀之,只覺有巨雷轟鳴碾過雲層,浩瀚不息。
夜裡紮營於河岸,熊熊的篝火燃起彷彿巨大的火龍。
兩個士兵擡着一個大箱子走過來,柳喬親自帶的路。
“陛下,這是臨行之前,殿下特意囑託我們交給您的,說都是您用着順手的小玩意兒。”
他面色恭謹,先遞上了一個小冊子。
月和有些詫異,接過來以後,發現上面琳琅滿目,全是他平時常用貼身之物,彷彿他依然在身邊,所以要貼心照顧。
他心頭頓時有一種難言的柔軟意味……
直到,視線掃過那長長的單子,最後一項,兩個小字赫然闖入眼簾。
雲喜。
陛下看着那箱子,瞳孔猛地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