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的疼痛逼着她越跑越慢，安茹跟雲琪在後面跟着，從司天監過來的南宮仁瞧着自眼前飛奔而過的皇后娘娘，略微思索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於是這一天，在長安的大街上，人們只看到一個身穿華服的女子，披頭散髮的跑過朱雀大街，金銀的裝飾掉了一地，她都顧不得撿，繡鞋跑掉了一隻，也沒能讓她停下腳步，她就這麼跑過所有人的視線，徑直上了奔上城牆，往南方遙遙望去。
一望無際的原野，碧綠碧綠的一片，清風捲着塵埃呼嘯而過，大雁自頭頂發出淒厲長鳴，葉小小哭花了面容，頹然的跌坐在地。
碧野晴空，萬里無雲，四野茫然而又空蕩，別說人，連只鳥都瞧不見。
人走了，徒留下衣間淡漠的香味，勾着人心底裡無盡的思念，奔涌而出。
“這也是你的一步棋局麼？可爲何，你連你自己都挪上了棋盤，做了棋子？封君然，你的局，到底是爲誰而布，到底是爲誰而布？”
淚水打溼了面頰，空蕩蕩的原野，連回聲都聽不到，只餘下人低低的嗚咽。
安茹跟雲琪追的上氣不接下氣，看到小姐安好，這才雙雙癱倒在地，大口的喘息，南宮仁越過二人，徑直走到葉小小的身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以頭搶地，發出重重的撞擊聲：“臣，請娘娘持國璽，掌政事，爲吾皇分憂！”
“咚！”又是一聲悶響，血花四濺。
“臣，請娘娘持國璽，掌政事，爲吾皇分憂！”
“咚！”
“臣，請娘娘持國璽，掌政事，爲吾皇分憂！”
“咚！”
……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南宮仁覺得自己就這麼撞死了也不錯，至少以後不用再揹着自己的心，爲皇上做這麼多的事了。
而就在這時，有人點了他的穴位，逼着他只能擡頭，看着面前的女子。
那雙桃花眼還帶着淚痕，但人已經站起來，雖然頭髮還是亂糟糟的，妝容也失了精緻，但那雙眼直勾勾的看下來，瞧得他忍不住想要再跪下去。
“你們都逼我……都逼我！”大吼一聲，葉小小擦掉眼角的淚痕，踏步回去：“成，我做，皇上，臣妾做，您可滿意！”
明明人不在，卻還是要說出來，葉小小心裡滾着委屈，但也只能咬着牙，咽回肚子裡去。
她不哭，她要等到封君然回來一起哭，皇上，我呸的皇上，皇上就可以一意孤行麼？皇上就可以不問問旁人的意思獨斷麼？你想過她葉小小的感受麼？
封君然，你好狠，你怎麼能這麼狠？你怎麼能這麼狠？！！
我想要什麼？我想要生，我想要一家人性命無憂，我還想要你啊！
魂淡！
胸中填得滿滿的，除了憤怒，還有莫名的哀傷，雜揉着委屈，讓淚水止不住的流下來。
從小大大，她的眼裡只有誰？只有花架上層層疊疊的紫藤，只有那幽紫深處細長的眸子，只有那麼一個男人，而已……
心痛的緊緊的揪在一起，葉小小茫然的回道皇宮，宮女們見狀連忙伺候着人洗刷乾淨，葉小小獨自仰靠在書房的小榻上，看着不遠處的書案上，整齊堆放的摺子。
皇上走了，把魏公公留給自己，把西晉的這一切都留給自己，其中，還有一部分來不及批閱的摺子。
她忍不住紅了眼睛，深吸一口氣走到桌邊，一把將摺子推到地上，看着摺子四散零落，鋪開在腳邊，就像春末落了一地的殘紅，擺出各種怪異的姿勢。
閉上眼睛，腦海裡依舊是長安城外空蕩蕩的原野，身體依然殘留着封君然肆虐的痕跡，她忍不住道環住胳膊，將自己摟的緊緊的。
許久之後，她才慢慢睜開眼睛，低頭掃了一眼，而後拿起一本摺子，翻開了看着。
“臣奏本，皇后娘娘禍國媚主，實爲禍根，請皇上扯後位，另立蘭妃爲後。”
“臣奏本，太皇太后一案事有蹊蹺，鴻妃娘娘必定與此事有關，忘皇上深究。”
葉小小皺起眉頭，一本本的看着，這裡面的摺子不全是這幾天的，還有許久之前的，都是各個大臣參奏自己的摺子，說什麼的都有，總之，就是說她禍國媚主，實爲禍根，該撤後位，爾爾。
每一本摺子上都留有寫摺子的人的名字，以及官職，奏摺這東西，可沒有不記名這一說法。
葉小小冷冷的翻看完最後一個摺子，終究嘆了口氣，頹然的坐在小榻上。
這些摺子，不是給她批的，而是給她看的，臨走，這個男人還是給她上了一課，告訴她，哪些人的眼中容不下她，好讓自己有所防範。
封君然，你到底想怎樣？你可知你功績再卓越，只這一筆，就可能讓你揹負千古罵名？什麼千古一帝，什麼聖明君主，都抵不過一句荒淫無度，重用女政來的嚴重得多。
“娘娘，該歇息了，明日還要早朝呢。”
魏有停不敢進來，只在屋子外面道了一句。
葉小小側頭瞧瞧，格子窗上倒映出魏有停恭敬的身形，她看了半晌，才問了一句：“皇上把你丟下了，你可曾怨恨？”
外面，魏有停笑笑，道：“娘娘說的是哪裡的話，奴才一不會打仗，二連自保都做不到，帶着奴才去，豈不是累贅？倒不如讓奴才留在娘娘身邊，還可以讓皇上多放幾分心。”
頓了一下，魏有停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緊閉的格子窗，瞄着那靜靜坐着的輪廓，魏有停才道：“況且，皇上自有皇上的主意，奴才相信，皇上不會丟下奴才，這就夠了。”
葉小小聞言笑了笑，也的確是，跟封君然相處過的人都對他深信不疑，不管是四大暗衛，還是被調教了這麼多年的朝臣！
低頭又扒拉了會兒摺子，葉小小深吸了一口氣，將每個人的名字都記在心裡。
封君然讓她防着，那就防着，封君然讓她等，她就等，不過是跟小時候一樣罷了，只是這一回，不要再發生什麼變數了。
“小姐……”安茹怯怯的喚了一句。
葉小小擺擺手：“把本宮明日早朝要穿的衣服先備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