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孝仁神色一滯，然後清了清嗓子道：“關於那件事，我也十分奇怪，究竟哪裡出了狀況，才使得如此周密的計劃功敗垂成。”
顧洛凝悽然一笑：“二哥，你現在已是夏國皇帝，如果這次不是因爲父皇突然駕崩的話，我應該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咱們也將從此天各一方，誰也管不到誰。但此刻這裡只有你我二人，爲何不能坦誠一點？”
顧孝仁臉色愈發難看起來，冷冷地瞪着她道：“八妹，你到底要說什麼？”
“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像我心目中所想的那個二哥，而自己是不是一顆被利用的棋子？”顧洛凝清冷的語聲有些發顫。
“八妹，是你聽到了什麼瘋言瘋語，還是自己突然間胡思亂想？什麼利用，什麼棋子？二哥是你的皇兄，永遠都是！”
“既然二哥不肯坦誠相告，那小妹也不便多言，咱們都好自爲之吧。”
顧洛凝說完便轉身欲走。
顧孝仁看着她身穿素縞的清麗身影愈發顯得孤寂無助，心中也不禁一陣酸楚，索性把牙一咬，大聲道：“八妹，且慢。”
顧洛凝停住腳步，但卻沒有轉身，問了句：“二哥，你連我也容不下了麼？”
顧孝仁長長的嘆了口氣，然後道：“你且回來，聽我說好麼？”
顧洛凝這才慢慢轉過身，但卻沒有走近，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對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陌生的路人。
顧孝仁不停地喘着氣，胸口起伏着，過了許久才緩緩地說：“八妹，你我都是庶出，自幼便不得父皇喜愛，而自從他娶了那姜國來的女人之後，這種情況便日甚一日。還記得咱們兩的母妃是如何含恨而終的麼？倘若不是我有一身帶兵的本事，而你又有傾國傾城之貌，能爲父皇所用的話，恐怕咱們兩個早已追隨母妃而去了。”
顧洛凝見他紅着眼圈，淚水泫然欲滴，便知道是動了真情
，絕不是在作僞。
再聽他說自己“母親”含恨而終，便知道一定是在後宮爭鬥中死在那白皇后的手上，心中也不禁悽然。
只聽顧孝仁繼續道：“八妹，咱們生在帝王家，看似身份尊貴，實則連普通百姓家的孩子都不如，這普天下的兒女都能享受到父母的關愛，可咱們呢？從一出生就像來到了戰場，每一天都要在爾虞我詐，爭寵博弈中度過，唯唯諾諾，戰戰兢兢，從沒享受過哪怕一天的溫情，因爲如果你不爭的話，別人就會撲上來把你撕碎了吞下去，連屍首都找不到。”
顧洛凝聽到這裡，也嘆一聲道：“二哥，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就是因爲這樣，你纔要……”
“沒錯！”
顧孝仁眼中忽然寒光一閃，咬牙道：“不咬死別人，別人就會咬死你，既然父皇和那姜國來的女人，還有大哥都沒有半分情義可言，咱們爲何還要看他們臉色，苟活一世，做隨時任人宰割的羔羊？八妹，我這樣想難道錯了麼？”
顧洛凝看着他，緩緩搖頭道：“不，二哥，你並沒有錯，只是……只是我沒想到你會這樣做。”
顧孝仁上前幾步，來到顧洛凝身邊，輕輕撫着她的秀髮，柔聲道：“八妹，從小到大，兄弟姐妹中只有咱們兩個能說上兩句知心的話，所以也最爲親近，那時候我便想，這輩子一定要保護好你這個妹妹，要麼讓你嫁給天下最有才德的男人，要麼就親自登上帝位，再也不讓任何人欺負你。”
“二哥……”顧洛凝聽着他這番肺腑之言，心中也不禁感動。
顧孝仁苦笑了一下，接着道：“還記得那次我奉父皇之命到洪州去找你麼？我曾告訴你，年幼時出使周國，和子賢他縱論天下的事。那時節，我的武功、見識、才情都強過他，可後來他在周國建立了好大的功業，我卻只能在父皇和大哥的監視掣肘下碌碌無爲，再後來，你與子賢兩情相悅，我
知道你此生便有了依靠，心中再無牽掛，再不奮力一搏，更待何時？”
顧洛凝道：“於是你就利用我回國被逼嫁給方太師那傻兒子這件事做文章，用苦肉計先引太子謀反，再輕鬆控制北營兵，取得父皇信任，奪取太子之位，再慢慢設計讓他突然駕崩，是不是？”
顧孝仁臉上閃過一絲狠辣之色，咬牙切齒地道：“像父皇和大哥那種懦弱無能之輩，對內不能安撫百姓，富國強兵，對外只知道把像你這樣的親身骨肉送出去和親。哼！用女人來換取一時的平安，不覺得可恥麼？我大夏乃中原上國，當年列祖列宗何等威風，艱難創業至今，難道便由這樣的人執掌江山？”
顧洛凝先是默然無語，過了片刻，又輕輕地說道：“二哥，你既然這樣說，我便沒有任何理由來責問你了，只是……只是那個千牛衛將軍實在死得太過冤枉……他不是隨你出生入死過的兄弟麼？”
顧孝仁神色一黯，咬脣道：“你說得沒錯，此事我的確很愧疚，前些日子我已下旨追封，他的家眷也妥善安排過了，只是希望自己心裡能好過一些。但八妹你應該懂得，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正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日後大夏國運昌隆之時，盧兄弟泉下有知定然不會怪我。”
顧洛凝聽到這裡，已覺再沒什麼可多說的，於是最後說了句：“二哥，既然今日你肯坦誠相告，足見兄妹之情。只盼你日後能做個爲夏國黎民百姓稱道的好皇帝。小妹我無論身在何處，都會日日祝禱你身子康健，事事順遂。”
顧孝仁先是點了點頭，隨即又皺眉問：“八妹，你方纔說什麼無論身在何處？子賢兄與你情深意篤，只待這邊喪期過後，你二人便可舉行大婚，以後便是堂堂的大周晉王妃了，怎麼突然說起這些話了？”
顧洛凝卻不再回答，只是笑了笑，向他斂衽行了一禮，便轉身出了殿門，消失在淒涼的夜色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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