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暮颺笑着站起。正在這時,從那走廊口走來一個黑衣保鏢,他朝着卓暮颺恭恭敬敬地道:“十二少,我已經找你的吩咐打開了艙門,讓警察都進來了。還有樓上那披軍火,我也叫了幾個兄弟看管着,保證一盒不少,全都充公。”
帶過來的神秘人終於拿下了帽子,他看了看丁爺,長舒一口氣,朝着卓暮颺道:“這一次多虧了十二少,才能讓我們警方認證物證俱全啊。”
卓暮颺同他握了握手,只說:“客氣了,警民合作嘛。”他瞟了丁爺幾眼,玩笑道:“打擊罪犯,人人有責。”
丁爺冷笑幾聲,道:“這話說得太早了吧。那披軍火誰能證明一定是我的?而且在場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拿槍,誰能說一定是我殺了人?”他指了指Tiger,道:“各位警官可別忘了,卓暮颺帶來的人也有槍啊。”
卓暮颺哈哈大笑,他接過Tiger手裡的槍,裝模作樣地上了膛,對準了丁爺。丁爺臉色霎時變得驚恐,忙一步步朝後退去。卓暮颺一按,那丁爺以及手底下的人都驚呼一聲,俯下了身子。
可是半天卻沒有槍擊聲。衆人這才疑惑地擡頭來看,只聽見卓暮颺笑着說:“丁爺,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能讓一把真槍,避開你無處不在的探測器啊。你腦子哪兒去了?”
丁爺面如死灰,滿臉的汗水更讓他看起來力不從心,似乎要倒了下去。他無力地道:“你陷害我……”
“你都明明給自己挖了這麼多坑,還用得着我來替你挖?”卓暮颺邊說邊走近丁爺,最後,在離他不過半米的地方提下,收斂了自己的笑容,換上一副陰冷的臉色,眼神如冰。“就憑你和吳少龍,也敢來設計陷害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
丁爺慘笑着問:“既然你早就知道是我做的,怎麼這一次還肯來赴這一場鴻門宴?”
卓暮颺就道:“我要不親自過來置你於死地,我那些退了休的叔伯們哪能放心啊?他們一定以爲我跟你有牽扯。現在嘛,你都要在牢裡過六十大壽了,他們自然是對我一萬個放心。”
那羣警察很快就將丁爺押走了,卓暮颺看着他的背影,高呼道:“丁爺,你那幾塊地我就笑納了!”
偌大的遊艇頓時變得蒼涼,花瓶、酒杯碎了一地,玻璃渣子像是無數細小的沙子般覆滿了地面,紅酒緩緩流淌着,像是稀釋了的血液那般觸目驚心。金色的燈光像是鐐銬一般,將所見之景都夾住了,不能移動分毫。那些貼在牆、花上以及各個角落的鍍金“壽”字,慌亂中也被撕扯了下來,軟綿綿地飄到了地上,是個極大的諷刺。
葉夕媱搖搖晃晃地沿着壁櫥倒了下去,高跟鞋一扭,她吃痛地叫了一聲。卓暮颺聽到了,這才轉過身,走到她身旁,他揉了揉她的腳,問:“扭到了?”
剎那間天旋地轉,剛剛那麼雷厲風行的男人一下子又變得那麼溫柔沉穩。他的指尖修長蒼白,輕輕按壓着她的腳踝。那種週期性的疼痛感伴隨着微微酥麻的感覺,好像是看完了一部驚悚電影后那種恐懼永遠停駐在心頭,不肯退去。
如果剛剛的只是一場電影,那該多好。
葉夕媱試着站起來,擺擺手,道:“沒事,踩空了。”她看了看周圍那一片落敗的景象,心有餘悸,不禁又靠近了卓暮颺,道:“可以走了嗎?”
還沒等她說完話,遊輪的大門又開了,一羣人跑了進來。趙三走在最前面,一直到卓暮颺面前,才道:“十二少,船都備好了,今天晚上就可以啓程了。”
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了出去。一走出去,寒風呼嘯,那
遊輪已經駛到了大海里,耳邊都是寒風吹動浪潮的聲音,聽起來像是無數人的嘶吼聲。
還未走到甲板上,卓暮颺就脫下了自己的西服披在葉夕媱的身上,道:“我們馬上就回家了。”
他們幾人上了另一艘豪華遊艇。遊艇上也都是人,那場景比之電影裡的有過之而無不及,燈光雖然不陰沉冷淡,但是那股氛圍卻總是讓人不寒而慄。
一見卓暮颺進來,那羣人立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紛紛叫了一聲“十二少”,然後又朝着葉夕媱問好,異口同聲道:“嫂子。”
再待下去,葉夕媱覺得自己就要散架了。她低聲朝卓暮颺說了一句,便徑直走到了房間裡去休息,對他們這一羣人在外面所說的、所做的統統都視而不見。
也不知過了多久,船終於靠了岸,早有車子停在一旁等候。先送葉夕媱上了車,卓暮颺纔對趙三道:“吳少龍一定就在不遠處,給我找出來。”
回到了地面葉夕媱才覺得心安。卓暮颺坐進來以後,她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長舒一口氣。卓暮颺揉了揉她的頭髮,柔聲道:“累了?”
葉夕媱甚至懶得去答話,她稍稍睜開緊閉的雙眼,只見車窗外的一切都呼嘯而過,高樓大廈像是連綿不斷的城牆將整個世界都圍了起來,那些璀璨的霓虹在極快的車速下都匯聚到了一起,匯成一條糜爛的河流,源源不斷地從眼前流淌過去。
看着都覺得累。
本想要就此睡過去不再看了,那車子陡然一轉,震得葉夕媱失去了平衡,若不是有卓暮颺扶住,恐怕就要一頭栽倒車窗上了。葉夕媱一驚,睏意頓時全消,還用手撫着胸口,心有餘悸。
卓暮颺用一隻手摟住他,臉色像是千年寒冰似的,雖然是目不斜視,但眼眸中似乎可以射出利箭來。
車窗是半開着的,風聲就和着外面那人的叫喊聲都涌了進來。“十二少,我求你,你放過我兒子吧……我保證把他送出國去,再不來打擾您……你饒他一命……別下封殺令啊……”
只見另一輛黑色汽車與他們所乘的汽車並排行駛。那輛汽車的車窗門都開了,後座上一個看起來有些年老的男子探出頭與手,不停地揮舞,同時朝着他們這邊嘶吼着,無比想讓卓暮颺注意到他,而不是不聞不問。
“是我的錯,是我沒管教好兒子,讓他被丁爺騙了做這種事……十二少,我什麼都可以給你,你放我兒子一條命吧……”
寒風嘩啦啦地刮過,那一陣陣淒厲的嘶吼聲像是風中夾雜的小石頭,一股腦兒的就朝着他們所在之處砸過來。卓暮颺的冷漠與沉默像是一道銅牆鐵壁,將那些石子都朝着原路打回去。久而久之,那人的求饒聲聽起來越來越絕望,但是那聲量卻一直沒有降低。
那叫聲在葉夕媱聽來,就像是一面鑼鼓在她耳旁不停地敲擊着,讓她一驚一顫的,坐立不安。葉夕媱稍稍彎下身子,避過卓暮颺的身軀朝着車窗外看去,只見另外那輛車開得不穩,一會兒快一會兒慢,一會兒左一會兒右,而裡面那人看起來也顛簸得厲害,面容扭曲,卻只讓人覺得可憐。
卓暮颺敲了敲前面的座位,嘴角帶着一抹笑容,語氣卻是淡淡的,只說:“開快點,甩掉他。”
葉夕媱心中一冷,道:“他……”只說了這麼一個字,她就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幫派內的事情,她從來就沒有過問的意思。卓暮颺的性格她是一清二楚的,人若犯我,我必十倍、百倍奉還。
或許是猜到她心中在想什麼,卓暮颺伸手將葉夕媱摟在懷中,側頭對她笑了一笑,只說:
“夕媱,斬草除根,這是我一貫的做法。”
坐在車內,葉夕媱能明顯感覺到車子加速了。不一會兒,就下了高速,車子上了一條繁忙的街道。
那聲音卻依舊如影隨形。“幾年前我兒子已經被你剁了手又打斷了腿,現在和殘廢沒兩樣了……只要一條命就好了……”
葉夕媱的手一緊,那指甲幾乎嵌進了卓暮颺的手心中,但他卻沒有什麼表示,仍是緊緊握着她的手。
很快,四面八方的聲音涌過來,吞噬了那人的叫喊聲。葉夕媱回頭一看,只見車後面跟着好幾輛各異的車子,那輛車子卻看不見了,那叫喊聲變得越來越弱,但隱約還能聽到些。
過了這條街,那叫喊聲又明顯了起來,但是那人的喉嚨明顯是沙啞了。他的車子被好幾輛車堵着,怎麼也跟不上來了,可是這卻不妨礙那聲音傳過來。
卓暮颺微微蹙眉,道:“真吵。”
彼時葉夕媱正靠在他的肩上緊閉着眼,強令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多管,黑幫上的事情沒有誰能說得清楚,也沒有誰能分得清是非黑白,明哲保身,纔是最好的方法。
任憑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得厲害,葉夕媱死死閉着雙眼,裝成已經熟睡的樣子。卓暮颺的一隻手輕輕撫在她的肩上。
忽然間,只聽得一聲巨大的撞擊聲,葉夕媱倏地睜開雙眼,心跳幾乎是漏了半拍。她驚恐地朝着卓暮颺看去,只見他臉色微變,然而不過一秒的時間,又恢復如常,他朝她笑一笑,道:“別怕,沒事。”
他的尾音剛落,就是一陣爆炸聲。即使沒有朝後看去,葉夕媱眼角都能看到後面那兒有一陣火光升上天空,幾乎照亮了半邊天幕,讓那耀眼的霓虹也失去了光輝。
葉夕媱心中驚疑不定,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掙開卓暮颺的手,打開車窗朝後面看去。車子開得太快,此時只能見到後面某個地方開始有人羣聚攏,地上似乎散落了些破銅爛鐵。
一切都已經清楚了。
怎麼會鬧成這樣?葉夕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這事實卻由不得她不信。驚恐之後更多的是寒意,葉夕媱不禁蹙眉對着卓暮颺,問道:“那人怎麼了?”
卓暮颺這纔打了個電話,電話裡他只說:“那邊出了什麼事?”
沒過一會兒,他就放下了電話,淡淡地說:“出了車禍。”
從來沒有親眼看見過生命就在眼前消失,葉夕媱至今還沒有回過神,她驚疑未定。再看卓暮颺,只見他面色冷淡中又帶着點狠辣,讓人不寒而慄。
葉夕媱茫然地看向車外,只覺得那夜色張狂無比,肆虐地吞噬了遠方的一切,慢慢地朝着近處逼近。
次日一早,睡得本就不安穩的葉夕媱被樓下的一陣陣喧鬧聲驚醒。睜開眼時牀上已經只有她一個了。葉夕媱這一覺睡得渾渾噩噩,頭疼欲裂,她看了看時鐘,不過才七點多。
樓下的喧鬧聲越來越響,想置若罔聞已經是不可能了。葉夕媱懊惱地掀開被子,先去簡單梳洗了下,換了件衣服,這纔打開房門下樓。
還未走到樓底,就見小於站在樓梯上。葉夕媱就問:“底下發生什麼事情了?”
小於或許是沒想到她會乍然出現,愣了一愣,很快就回答道:“外面來了幾個警察,說要找十二少調查一起車禍。但是力哥攔着不讓進,吵起來了。”
沒有想到這羣警察竟然會來得這樣快,快得讓葉夕媱幾乎沒有時間再去了解昨晚那場車禍的動態。如今照這架勢看來,看來事態很嚴重,否則警察也不會輕易就找到了卓暮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