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歲的9月。
天氣有些暖的不可思議。
劉悅樺故意壓着心頭的傷感,壓着眼底轉動的眼淚說,這樣的天氣適合遠行,這樣送走阿駿,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陸駿聽了,氣的跺腳,直恨恨地道:“什麼送走?什麼適合遠行?你當我是要死了嗎?”這些話絕對是那頭狐狸教的,一定是,陸駿惡狠狠地瞪了展傑一眼。
而展傑卻根本不在乎這樣微不足道的眼神,他反而趁機摟住了劉悅樺,然後笑嘻嘻地拍拍劉悅樺的頭頂,動作嫺熟,猶如拍着某隻受寵寵物的頭。“笨蛋,那麼傷感幹什麼,阿駿只是去上海中學報道,又不是飛到美國去了。”
“可是,可是——”眼淚繼續汪汪,“可是阿駿是要住宿的呀,這樣子就不能像以前一樣了,大家每天吃住都在一起。”
“男孩子要以學業爲重,出去闖蕩是一種歷練。”展傑煞有介事地勸慰劉悅樺,只是眼角早就泄露了他幾乎崩潰的笑容。陸駿從以前就總喜歡佔着天時地利的便利,對他和劉悅樺的相處多加阻撓,如今算是得了報應了。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了,我的話什麼時候有不對過。”
劉悅樺想想展傑的無所不能,自然不敢說“NO”,只是頻頻點頭。接受陸駿必然成型的別離之後,劉悅樺又開始發揮自己細瑣的母xing。“阿駿,你在外面一定要注意身體,要按時吃飯,按時睡覺。一定要常常給家裡面打電話••••••”
“放心吧,放心吧,阿駿都是那麼大的人了,他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阿駿,對吧?”
陸駿對着展傑無辜的笑容,只是恨得牙咬咬的,恨不得一口吃下對方來。可是,卻又不能真的對劉悅樺**粗語,最後只好打落了牙齒往肚裡吞了。苦!爲什麼又嚐到了黃連一樣苦澀的味道。“對。我又不是你,還不知道照顧自己。倒是你,我不在你身邊,別給我惹出什麼麻煩來。”
劉悅樺笑笑,然後指了指展傑。“你放心吧,有事情他會幫我的。”
就是因爲那傢伙,所以才更加擔心。陸駿幾乎要衝口而出了,可是到了最後還是因爲面子問題給壓了回來。說出來的話,豈不是當面承認自己的完敗,甚至連未來的可能xing也輸掉了。
是的,還沒有輸,一場敗仗根本不算什麼,未來還有更長更長的路。更何況,以劉悅樺的單純和單細胞思考模式,只怕要很久很久才能理解他和展傑對於她的糾結。
偶爾擔憂,偶爾迷茫,偶爾歡喜,偶爾害怕,偶爾又是雄心勃勃,就懷揣着這樣複雜的情緒,高中的生涯拉開了帷幕。
而事實上,也就像陸駿在16歲的那個秋季想到的一樣,高中的三年,天然呆的劉悅樺始終都沒有明白他和展傑之間的暗潮涌動。
高中臨近尾聲,接下來就是千軍萬馬闖獨木橋的高考了。
陸駿被保送去了復旦大學的金融系,後面空餘的時間,他就一直在給劉悅樺複習,希望奇
跡再一次誕生,然後讓劉悅樺至少能夠考進一個二本或者三本的學校。
而在普通中學的展傑,卻沒有這樣的保送名額,不過好在展傑也比較享受那種考試時的刺激,所以就歡天喜地帶着劉悅樺一起進行了備考。
展傑最初計劃也如陸駿一樣,打算報考復旦大學。但是,臨交志願表的前夕卻發生了一樁意外,展傑的爸爸突然地被送入醫院,併發出了病危的通知。雖然最後,展傑爸爸的病情得到了緩轉,但是這次生死的轉折卻極大低刺激了展傑,讓他不得不重新考慮了自己的人生,自己的選擇。
其實,從出生到現在,因爲父母的疏離,展傑心中多少怨憎着只會給與物資支援的父母,所以他才選擇以遊戲的方式生活着,什麼都抱着無所謂的態度。反正,自己變成怎麼樣,他們也不關心,他們關心的永遠只是自己的事業而已。
但是,在那一天,在他守在父親的牀頭,看着父親眉角的霜花,看着他額頭的皺紋,忽然地他就哭了起來。無法面對這一切,他只是倉皇地退出了病房。
在醫院門口,他撞到了匆匆過來的劉悅樺。來不及收拾的眼淚,還有狼狽的樣子,就這樣直直地被自己最喜歡的女孩子看到了。
忽然地就惱怒起來,他想要甩開劉悅樺的手,想要逃離。但是,卻被劉悅樺死死地拉住了手,根本就逃不掉。
最後,展傑放棄了,他成了投降的那個。他拉着劉悅樺,漫無目的地走了起來。劉悅樺不敢多說,只是偶爾地有些憂愁地看着展傑。
“悅悅,我想去北京。”
“北京?”劉悅樺嚇了一跳。“爲什麼要去那裡?”
展傑轉過了身子,然後捧住了劉悅樺的臉,眼睛深深地看着對方,就像是要刻上對方的靈魂一樣。“因爲有想要讀的專業,想要做的事情。以前的時候,一直不知道想要做什麼,自己到底又想要什麼。整天就想着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受了多大的苦,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他們的辛苦。可是昨天,還有今天,我看着我爸那個樣子,突然就明白了過來,覺得以前那種任性的做法真的非常孩子氣,很沒有意思。我和我媽商量過了,我想讀北京大學臨牀醫學,而她也答應了。而且家裡面現在的主要事業也在北京,我去了那裡,她也方便照顧。”
“展傑——”劉悅樺的表情就像是突然被拋棄的小狗一樣,瞪大了眼睛看着展傑。
看着這樣的劉悅樺,展傑不禁有些心動,他溫柔地笑了笑,然後舉起手揉了揉劉悅樺的頭頂,一如慣常的動作。“對不起,本來想要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
劉悅樺卻搖搖頭。“雖然覺得很不捨,可是男孩子要以學業爲重,出去闖蕩是一種歷練。你會成爲最好最好最好的醫生的。”
展傑一時愣住了,想不到當初的笑言,這個腦筋不好的丫頭居然牢牢地記住了。
“笨丫頭,聽到我走了,怎麼也要說些挽留的話吧?三年前阿駿光是去市裡面讀書,你就一副生命垂危要死不活的樣
子。而如今,我要去北京,你倒是很輕鬆自在嗎?真是狠心腸的壞丫頭。”展傑違心地說着,看着劉悅樺有些着急,似乎又想要說些什麼,他卻先一步低頭親吻了劉悅樺的額頭。對於她和他而言,這還是頭一次的親密舉動。“不過算了,對你,還是不指望比較好。”
劉悅樺忽地就覺得心跳加速了,臉上也燒了起來,胸口更加是悶悶地。她低着頭,只是把手壓住了幾乎跳出來的心臟。
“悅悅。”
劉悅樺不敢答話,她怕一說話,心臟會順着嘴巴蹦出來。
“真擔心,你這個沒有頭腦的笨蛋離開了我,遇到了麻煩可怎麼辦?”
“不要緊,有阿駿在。”劉悅樺老實地交代。
展傑卻突然地呲牙咧嘴起來。“就是這樣,才更加麻煩,知道嗎?”
有了阿駿反而會更加麻煩?劉悅樺完全聽不懂展傑這句話的意思。“阿杰,爲什麼那麼說?阿駿也是很聰明的。”
陸駿的聰明,他豈會不知道,要不然也不會把他當做自己畢生的對手看待了。就是因爲厲害,聰明,才更加需要提防和戒備。“告訴你,你也不會知道的。”
“阿杰,你們現在還有心結嗎?怎麼總是鬥來鬥去的,好像孩子一樣。”
劉悅樺終究不明白他們的心意,而這一點讓展傑心中不免多了幾分惆悵和唏噓。
“這個大約就是命中註定吧。”命中註定的對手,命中註定的勾稽,還有命中註定的戀慕。
“算了,真讓你一個人還真有些不放心,還是讓虛僞陸照顧着,我也比較安心一點。”修長的手指,掠過了她的長髮,將她額前的留海微微地移了一些。“而且,既然我的三年都沒有任何效果,我相信他的四年也不會建設多大成效出來的。”
依然是聽不懂的話,劉悅樺將眉心蹙起,“阿杰,你的話怎麼越來越讓人聽不懂了。”
“你要是聽得懂,你就不是劉悅樺了。”展傑用手指輕輕彈了下她的額頭。“走吧,回去吧。”
展傑自然地牽起了劉悅樺的手,疾步如飛。劉悅樺快步地跟上去,眼角卻悄悄地打量起展傑美好如畫的側面。心情有些沉重,而且越來越沉重,現在只不過是知道他要遠行而已,現在都還沒有別離,怎麼就那樣地沉重呢?而且無法去設想,他真的要走的那一天,自己會如何是好?當初,阿駿要去上海中學讀書的時候,她也沒有那樣沉重過。這到底是怎麼了?
長久以來,陸駿和展傑始終都在自己的生命中,不曾走遠,她一直以爲在她心中他們是同樣的重要,同樣的分量。可是現在,才突然地意識到,好像不一樣的。阿駿走的時候,是悲傷是難過。阿杰要走了,她卻是空落落的,就像是心臟少了一個角。她不知道,到底是什麼造成了這個結果。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心臟缺角的話,那會更加的疼痛,無法忍受。
展傑的分量比阿駿的重,那是劉悅樺第一次有了這樣的認識,在她還沒有走進愛情大門的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