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雨勢漸大。
從豆腐坊開車到千島湖客運站起碼要兩個時辰,我路上開的很慢,不敢開快並非因爲雨越下越大,而是我心裡害怕。
我害怕長春會。
它們會不會將我也滅口?
我現在開的這車會不會被人提前動了手腳?
會不會突然在高速上爆胎了?或者剎車失靈什麼的?
道長的死開始讓我變得疑神疑鬼起來,所以我時不時會踩上一腳剎車,試驗靈敏性。
此時除了雨聲外,能聽到的只有雨刮器不斷摩擦玻璃發出的難聽聲音。
前方變紅燈了,我慢慢將車停了下來,習慣性瞥了一眼後視鏡。
只是一瞬間,我趕忙閉上了眼。
我看到兩個紙人坐在後座,其中一個嘴脣紅紅的,另一個則燒的只剩下了半張臉,兩個紙人都在衝我笑。常言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知道這是人在高度緊張下產生的幻覺,可我如果選擇對即將見到的小道士隱瞞真相,那無疑於間接成了害死道長的幫兇。
可我又不能說。
屎無常話中意思就是諸葛青的意思,我擔心小萱和把頭他們受到牽連,所以我只能兩害相比取其輕,自己給自己編了一個理由,我心想:“驚門的人本事那麼大,他們肯定能算到道長的死因,用不着我來當這個出頭鳥。”
路上小道士又接連給我打了兩個電話,他問我怎麼那麼慢,讓我快一些,就這樣,大概在後半夜兩點鐘多,我開車趕到了客運站。
“哈哈!你小子終於來了!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我還好,你呢?”
“我肯定好啊!好的不得了!吃嘛嘛香!身體倍棒!時不時還能約到漂亮妹子共度春宵!”
我笑了笑。
再見小道士,他頭髮長了不少,還在腦後留了個小辮子用皮筋兒簡單扎着,他看着不像是持有度牒的修道之人,反倒是顯得像是酒吧看場子的精神小夥兒。
他們開着輛外地牌照的黑色老款奧迪,此行一共來了三個人。
小道士,他爺爺算翻天,還有一個人看着十分奇怪。
我見過他爺爺,但這人卻從未見過。
此人身高約一米七五左右,穿了一身灰色中山裝,衣服釦子系的一絲不苟,腳上是一雙黑色平底布鞋,此人十根手指的修長潔白,像是彈鋼琴的手,一看就像養尊處優的樣子,此外其左手上分別帶了三枚不同材質的素圈無文戒指,一枚金的,一枚銀的,還有一枚玉製的,爲什麼我說這人十分奇怪?因爲它的臉。
它臉上帶了張乾淨光滑的白色面具,面具的眼眶周圍還有嘴巴周圍塗成了深黑色。
這人只露了一雙眼睛在外面,以至於光從外觀上無法判斷出此人是男是女,顯的十分神秘。
這人從車上下來後我們到了一處能避雨的地方,對方一言不發,我在打量它,它同時也在打量我。
小道士開口說:“這是我爺爺,你早見過了,就不介紹了,這位我要隆重給你介紹下。”
“這一位,就是我們驚門之主。”
“驚...驚門門主?!你之前不是說你們的門主來不了嗎?”
我嚇了一跳,連忙問小道士。
小道士撓了撓頭說:“之前我的確以爲門主不會來,後來是門主自己提出要來的。”
“門主,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項雲峰,我的好兄弟,上次我們帶回去的那件銅桌子,就是他送我們的。”
我連忙彎腰見禮,畢恭畢敬,就差下跪了。
小道士說的銅桌子就是那件青銅禁,我不是那種見人就跪的,問題是這人竟然是驚門之主!那絕對是牛比中的牛比啊。
這麼說吧,我所在的盜門排在八門末尾,幾乎和娼門差不多,而驚門從千年前便始終排在第一,一直是八門之首,地位從未動搖過!歷代的驚門之主都是大能之人,全都非常神秘,尋常人能遭他們指點一二便能徹底改變人生,這世上不知有多少有錢有勢的人苦苦找尋他們的蹤跡,結果往往是尋而不得,所以,我能見其一面算是三生有幸。
“不用拘禁,也不用見禮,這次是我主動提出要來的,我是不得不來,沒有提前告知你是因爲我希望行程能保密,還請見諒。”
“哪裡哪裡!門主您說這話客氣了!”
我額頭上出了層汗,連忙再次行禮。
它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怎麼形容呢.....就是十分的“中性”,我楞是聽不出來究竟是男是女,所以暫且用“它”來稱呼。
看我十分拘謹,小道士馬上摟住我肩膀笑道:“你怕個求啊,我們門主人很隨和的,又不吃人。”
這時,一旁滿頭白髮的小道士爺爺算翻天開口說:“時候不早了,勞煩小友你頭前帶路,道長行蹤縹緲不定,還是快些見到他比較穩妥。”
“是啊小項子!快些帶我去找師傅!你開你的車,我開車跟着你就行!”小道士也急忙道。
我擦了擦汗,小聲問他爺爺:“老先生算無遺策,那你能否算出道長的近況?”
算翻天剛欲開口,小道士搶話道:“我上次不是跟你講過了?我爺爺算不出來!就連門主也算不出來!因爲我師傅他老人家的命理命格已經是佛道仙命了,要是他媽的能算出來,我還用在這裡傻啦吧唧的,乾等你五六個小時啊?”
聽了小道士的話,我心中鬆了口氣。
但下一秒又緊張了起來。
我知道此時要是不講,待會到了豆腐坊更無法開口。
“你好像不對勁兒,怎麼了?”小道士看着我問。
我深呼吸,鼓足了勇氣,衝三人講道:“我...我知道沒辦法隱瞞,所以必須要說,道...道...道長他不在了。”
“什麼。”
“不在了?你小子逗我們玩兒呢?要是我師傅又跑了你提前打個電話告訴我啊!你知道我們過來一趟開了幾天車嗎!”
“不....不是那個不在了...是....是道長人不在了。”
“啊?人不在了??”
小道士還是沒反應過來,他壓根就沒往那方面想。
他爺爺算翻天聽後臉色變了,忙衝我說:“小友,這話可不能亂講....”
我憋屈了一路,再也忍不住了,立即大聲道:“就是幾個小時前剛發生的事兒!馬道長去世了!他已經駕鶴西去了!”
小道士雙目圓睜,瞬間如遭雷擊!站在那裡不動了。
“你小子....是不是在逗我玩兒?”
“我沒逗你玩!我很認真!道長確認去世了!本來我打算電話裡告訴你們的,後來想了想事關重大!還是當面說給你們比較穩妥。”
“怎麼可能!”
“我不信!我師傅他怎麼可能死了!那根本不可能!”
小道士揪住我衣領大聲質問,他的唾沫星子全噴到了我臉上。
我強行穩住情緒,扯謊道:“道長是因爲喝了一種藥酒,叫驚鹿酒,那酒自帶一定的毒性,道長一時興起喝的太多了,等我們發現他的時候!已.....已經來不及了!”
說完,我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不漏破綻,擡眼看向了和小道士一同來到千島湖的驚門門主。
對方盯着我,面具下的那雙眼睛一眨不眨,彷彿要看穿我藏在心底深處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