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播速度很快,短短兩天時間,在驚門有意散播下,那些街頭小巷的盲人神算們一傳十,十傳百,幾乎大半個江湖圈子都聽說了“豆腐坊血戰”的故事。
故事傳的有兩個版本。
一說屎無常爲了一名長相妖嬈的風塵女子背叛了整個長春會,說他殺了長春會高層人員,長春會爲了對付他,出動了十大看門人,又聯合舊武會和木偶會等二十名高手在豆腐坊設下了驚天埋伏,結果不但沒能成功,反而被屎無常靠着強大的六甲三尸功盡數屠戮,於是舊武會迫不得已對他下了舊武追殺令,說不論何人,凡能取其首級者可得賞錢三百萬。
聽着離譜,但在三教九流的圈子內確實是這麼傳的。
另一個版本更離譜。
傳言說,屎無常自上次錦屏山大戰後因爲沒能打贏謝起榕耿耿於懷,於是強行閉關練功導致了走火入魔,屎無常入魔後徹底失去了理智,一夜間殺了上百名男女老幼,舊武會會長何爲武,替天行道,聯合梨花大鼓謝起榕蝴蝶刀折五等衆高手下了戰術,雙方大打出手,歷經車輪戰,最後結果是屎無常擊殺了苦拳何爲武后被蝴蝶刀折五重傷,此後屎無常遠遁逃難,不知所蹤。
不論哪一種傳言都對長春會不利,對屎無常本人更加不利。
一開始稍微有腦子的人都不信,但隨着時間推移,長春會竟然沒有正面迴應,這一下無疑坐實了流言。
長春會不能迴應,因爲那些看門人確實不在了,如果刻意隱瞞遲早會有一天包不住消息,驚門正是抓住了這一點,所以長春會倒不如選擇不出聲,兩種傳言中,都將舊武會有意傳成了“正義”的一方,一時間舊武會的名聲隱隱有蓋過長春會的趨勢。
錦屏山上的纜車已經拆了,舊武會總部搬到了閬中武廟附近,名聲好了自然有大量人慕名加入,其中會武者不足二十分之一,但往往想要發展壯大靠的不是那些高手,而是大量的三教九流人員。
沒有人提到瘋道長,沒人提到驚門。
知道整件事情來龍去脈的倖存者不超十人,像阿春,餘克攏這些內部人都不清楚怎麼回事兒。
我找到屎無常時他正在打坐恢復,不過姿勢和尋常不一樣,他左腿壓右腿,弓背曲腰,左臂自然垂落,僅靠右臂抓着門框下檐吊在上面。
“那些流言你聽說了沒有?”
屎無常鬆開了手,他平穩落地,雙手下壓道:“隨他們怎麼傳,我不感興趣。”
我皺眉道:“傳言速度很快,如果過了現在這個時間點,就算你本人出面澄清都沒用了。”
屎無常平靜望着我道:“既然答應了那我便不會迴應,如果江湖上有人能取我首級前去領賞,大可一試。”
“你的確變了。”
“如何變了。”
我皺眉道:“如果是兩個月前的你,如果有人敢這樣威脅你,不管對方隸屬哪方勢力,你都會登門找上對方。”
經過了兩天休息,屎無常臉色看起來好了一些,他望着屋頂道:“爭強好勝沒有用,天下第一也沒有意義,我累了,只要魚魚能平安,我不想再冒任何風險了。”
我點頭:“你這樣更好,這樣才能讓你自己和身邊的人活的更久,這個江湖混到最後,不是打打殺殺,是人情世故,你這次甘願帶上髒帽子,驚門的人就不會把事做絕”
“我現在唯獨擔心一點,短短几天時間,你的身份從萬人敬重的長春會第一高手淪落成了背信棄義濫殺無辜的大惡人,你自己心裡能不能適應這種轉變?”
屎武常哈哈一笑說:“我從那老道長身上學悟到了八個字。”
“哪八個字?”
他盯着我道:“憑心而活,我即是我。”
我小聲道:“希望你能做到,宋姐那邊我會幫忙勸勸,我是站在你這邊兒的。”
“就算全天下的江湖人都唾罵你,在我心中,你一直是這個。”
我伸出了一根大拇指。
屎悟常臉上沒有明顯表情,但他眼底明顯溼潤了些。
瘋道長,馬真一,這一位時睡時醒,不知來歷的傳奇道爺,以一敵多,經過車輪戰後仍以負傷之軀打的謝起榕跪地求饒,打的雙胞胎老頭魂飛魄散,打的屎無常自我覺醒了。
自我覺醒?
應該可以這麼講。
就憑屎無常對我說的那八個字,我就知道他和以前徹底不一樣了,他知道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看清了人心利益,他不再目中無人,不再一味的愚忠,他懂得了趨利避害,懂得了爲自己考慮,懂得了爲身邊人考慮,相比之下,我更喜歡現在的他。
這時,我突然聽到了一聲微弱的“叫聲。”
“靠!把這小東西給忘了。”
我打開紙盒子看了看,那剛出生沒幾天的小貓竟然還活着。
“這養不活,你從哪裡撿到的?”
“不是我撿到的,準確說是瘋道長撿到的!他說小貓的命也是命,讓我拿回來好好養,你餵過嗎?”
屎武常搖了搖頭。
我頓時大感驚訝。
這都好幾天了,我確實忘了這小東西,它沒吃的沒喝的竟然頑強的活了下來。
我想了想,抱起紙箱子說:“驚門的人不會食言,耐心等候,可能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早上小姑奶奶就能平安回來。”
“你去哪裡?”
“去找人喂貓!難道你知道怎麼喂?”
屎武常又搖頭。
隨後我抱着箱子打車前往小陽秘密居住的招待所,路上我跟小陽通了電話,對於我讓他幫忙喂貓的事小陽語氣疑惑,但他沒有拒絕,別說喂貓了,我讓他做什麼他都會幹。
這兩天天氣很熱,打的車又沒空調,在距離招待所一公里左右時我便提前下了山,然後步行前往。
掀開箱子看了看,小貓已經蔫了,我猜可能是太熱的原因快熱死了,於是我連忙找了一家很小的小賣部。
“大姐!給我拿瓶水!”
“要什麼水?”
“礦泉水,常溫的,拿最便宜的就行。”
“五毛。”
我一摸褲兜,馬上說:“那個....我出來的急忘帶錢包了,先記賬行嗎?”
對方立即將水拿了回去。
“就五毛錢而已!你覺得我像沒拿五毛錢的人?我是買給貓喝的,貓快渴死了!不然你給我找點自來水也行!”
我打開紙箱子讓她看。
她站起來望了望,立即翻了個白眼,衝我指了指牆上貼的標語。
“小本生意,概不賒賬。”
我有些生氣,但沒說什麼,抱起箱子就要離開,突然我在大腿內側摸到了一個硬硬的小東西。
我忙將褲兜翻出來。
是一枚五毛錢鋼鏰,是之前那個小孩兒扔到我茶杯中的。
我瞪了她一眼,將錢拍桌子上拿了水便走。
找了處空地,我將箱子放下,用瓶蓋小心翼翼餵了一點水。
小貓的眼睛睜不開,但知道自己喝水。
我看着它嘆道:“你這傢伙,比蟑螂的命還硬,我用一枚鋼鏰給你買了瓶救命的水,如果你能活下去,我給你起個名,你往後就叫鋼鏰吧。”
突然,陽光被人擋住了,我立即擡頭。
“門....門主...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一直跟蹤我?”
“我沒有跟蹤你,我只是提前算到了你會出現在這裡。”
它蹲下看了小貓一眼,伸手摸了摸。
“你喜歡貓?”
我搖頭:“我不喜歡,麻煩死了,這貓是受人之託。”
這麼熱的天兒,它還帶着白覆面,我看不到其表情,但它在摸了一會兒貓後我看到它皺眉了。
“怎麼了?”我問。
它起身道:“沒怎麼,走吧,你去哪裡我便去哪裡。”
我臉色微變,說道:“小姑奶奶人呢?”
它伸手指了指路邊停着的一輛黑色小車。
我想過去看一眼,它伸手擋住了我。
隨後,我抱着箱子,心中忐忑,帶着它進了招待所。
來到333房間門口,我剛準備敲門,結果輕輕一推門便開了。
只見,小陽正四仰八叉癱在沙發上,屋內電扇轉動的聲音很大,小陽左手抱着半個西瓜,右手拿着個大勺子,正在挖着西瓜看電視。
我轉頭看去。
只見,驚門門主眼睛一眨不眨,正死死盯着正在挖西瓜吃的小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