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後座的高瘦年輕人又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後面，因爲出來得匆忙，他們甚至都沒來得及把倉庫大門關上，那幽黑的大門，就像是一個怪獸正張口欲嗜一般，讓人膽寒。
特別是想到剛剛在裡面看到的那個很多眼睛、手臂的怪物，就更讓他想要儘快地離開這裡，離得越遠越好。
“八哥，我們快走吧，我什麼也沒看到……”年輕人帶着哭腔說道，他一點都不想再談論那個怪物了，似乎再提到那怪物，那怪物就會衝出倉庫來找他似的。
疤臉男子眼中有些狐疑：“沒看到？”他又看向副駕駛座上的肥胖中年人：“你說它不想讓我們走，你知道它是什麼？”
“你既然看見了，你不知道嗎？”中年人兩手使勁揉着自己的臉，似乎想要讓自己精神一點，不過微微顫抖着的兩手，也說明了他此時的情緒。
“我知道什麼？你他媽把話說清楚點！”疤臉男子忽然發飆，探過身，用手中的扳手把中年人的脖子卡住，厲聲怒斥道。
“八哥，八哥別這樣，八哥我們快離開這裡吧……”後座的年輕人伸手拉着疤臉男子的手臂顫聲勸道。
“他媽車都開不了，怎麼離開？離你媽呀！”疤臉男子有力一甩，把年輕人的手揮開。
但這時候，一塊合作以來，一直都顯得比較油滑的中年人，卻忽然自己向車門的方向一靠，然後擡起左腳，猛地向疤臉男子踹了過去。
疤臉男子被踹得狠撞到了駕駛室的車門上，發出一聲巨響，讓後座看呆了的年輕人擔心，那車窗玻璃會不會被撞破。
疤臉男子慘叫一聲後，臉上閃過一道獰色，但看了眼車內的肥胖中年和高瘦年輕人，卻是快速地打開車門，跳下了車，然後回身對車上兩人大罵道：“我就知道！這肯定是你們倆搞的鬼！你們要害我！你們他媽地聯合起來要害我！不就是想獨吞嗎？那就都給你們，都給你們！沒我的渠道，看你們能把東西賣哪去！你們最好有那個胃口撐得下！撐死你們！這仇老子記下了，你們小心點！”
說罷，疤臉男子又心有餘悸地回頭看了眼那倉庫，然後竟是直接邁動雙腿向廢棄廠區外面跑去。
貨車上的兩人，看着疤臉男子說了通莫名其妙的話後，忽然撒丫子狂奔，跑了幾步還摔了一跤，然後立刻爬起來繼續跑，很快就消失在了遠處路口拐角處，都是一臉驚愕。
“叔，八哥怎麼了？”年輕人顫聲問道。
中年人擦了擦鼻子，搖頭道：“他自己心裡有鬼。”微頓了下，又說道：“我們三個……心裡都有鬼。”
年輕人有些聽不懂他的話，只能是問道：“叔，我們……我們怎麼辦？這輛車怎麼辦？”
“我應該活不了多久了。”中年人低頭苦笑，把臉埋進了雙掌：“我知道你也看見了，那個倉庫裡的怪物，它能讓我們看到自己害怕的東西。你越是逃避，就越是害怕。你明白了麼，越逃避，越害怕。”他的情緒已經慢慢地安定了下來，不再像剛剛那般崩潰失控了。
聽到這些話，後座的年輕人不知想到了什麼，開始怔怔發呆。
……
倉庫邊上的窄巷裡，已經脫離“超感狀態”的向坤，正將那貨車裡幾個人說的話，一一低聲複述給夏離冰聽。
他們所處的這個位置，是看不到倉庫門、看不到那輛貨車的，但對向坤而言，這個距離自然不算什麼阻礙，加上那破貨車的渣隔音，車上三人的對話，都聽得一清二楚。
向坤之所以要對那三人進行這些實驗，自然不是單純惡趣味想要嚇人玩，而是爲了驗證他的兩個想法。
第一個想法，就是想要試試他根據昨晚小蘋果“開發”的那個羣體致幻能力進行的擴展改進——即便沒有“金閃閃”，也能做到範圍性幻覺影響。
到目前爲止，向坤能夠給人造成幻覺的方法有幾種：
一種是通過目光接觸的“投影俱現”來進行影響，讓別人看到他所看到的事物，這種能力要奏效，最好是配合“情緒同化”來使用。他上次和常彬去酒吧喝酒，突然決定上去唱張學友的《大丈夫》，影響周圍人的時候，就是用這種方法；
一種是直接使用之前小蘋果“開發”的、將“情緒注入物品”所蘊含的情緒打包，進行投影俱現化的能力。將其“投入”到目標意識中，讓目標產生對應情緒的同時，看到對應的情緒投影。當然，對於他們所能看到的投影，向坤是無法控制的。他在銅石鎮，對和劉飛寶在一起的光頭齊總、齊豪國用的就是這種；
還有一種，則是在“超感狀態”下，進行上一步的操作，直接遠程進行情緒投影，讓人產生對應幻覺。他通過那兔子木雕進行定位，找到“神行科技”的某個研究基地後，就是用這個方法，讓那研究基地裡的研究人員看到了兔肉幻覺。
後兩種，都是單體的影響。第一種雖然是羣體影響，但要對他人進行“投影俱現”，需要先讓自己進入情緒，先催眠自己，所以準備時間有點長。而且自己也得暴露在人前，很多時候都不好發揮。
至於老夏剛剛“開發”的“幻想俱現”能力，暫時不確定是不是純幻覺，雖然也是能讓其他人看見，但目前而言，只能俱現各種食物，而且也沒有影響情緒的功能。
向坤的改進方法也很簡單，他直接進入“超感狀態”，調用八臂八眼木雕的情緒投影，然後直接在“超感狀態”下，藉助影響周圍大量的“超聯物”，將這種情緒直接擴展出去，進行範圍性影響。
如果說小蘋果昨晚開發的那個能力，相當於拋出石灰粉（情緒投影），讓大功率電風扇（金閃閃）吹得到處都是，以此來進行範圍影響。
那向坤這次改進，就相當於事先佈置了一大堆各個角度的小功率電風扇（硬幣和球珠等超聯物），然後拋出石灰粉，讓這些風扇到處亂吹，進行範圍影響。
向坤第一次使用這種能力，擔心調用、施加影響的“超聯物”不夠，所以基本上讓老夏把大部分的“超聯物”都扔進那倉庫裡了。
最後的結果來看，所造成的幻象確實產生了羣體效果，三個進入倉庫的偷車賊都看到了幻象，並且產生了十分劇烈的情緒影響。
甚至可能有點用力過度了。
而向坤做這個實驗的第二個想法，或者說目的，則是要驗證“八臂八眼木雕”的恐懼情緒投影的持續性影響，會產生什麼樣的作用。
今天上午遇到楚修文，他有提到一嘴那位齊總，說是從銅石鎮回去後，突然開始做起慈善了，而且還處理了一些很優質的、還在賺錢的資產。
向坤便想起之前受“八臂八眼木雕”影響的人，像那在夢境中被“油炸”的某個諮詢公司的騙子，第二天就去找警方自首了。
因爲在那夢境中，向坤是以做夢人的第一視角來進行各種感知的，所以他也能夠大概明白，爲什麼那個騙子在夢醒後會做出那種選擇。
“八臂八眼木雕”所帶來的恐懼感，每個人根據各自的經歷，都各有不同。
相對來說，犯罪分子或心裡有愧的人，受到的影響會比一般人強烈。
雖然大部分犯罪分子，特別是慣犯，在施行犯罪行爲、傷害別人的時候，都會給自己找各種理由，完全不會有什麼愧疚和懺悔的想法。
但只要是在正常社會長大的人，基本的是非觀都是會被潛移默化影響的，就像某些無惡不作的犯罪組織頭目，依然會教育自己的孩子要遵紀守法做個好人一樣。天生的惡人或是神經病，還是比較少的。平時能自我說服，但在“八臂八眼木雕”所凝聚的恐懼情緒同化影響下，所有潛意識裡擔心害怕的東西，都會被掀掉僞裝，成倍加強。
“八臂八眼木雕”就像是一個點火器，將那些恐懼通通點燃。
一旦恐懼被點燃，即便“八臂八眼木雕”的幻覺影響中止，恐懼也不會馬上消失，會繼續“燃燒”。
越是逃避，越是會加強恐懼；而選擇面對或接受，才能夠緩解甚至消滅恐懼——這也是向坤自己的體會。
雖然那個齊總受到“八臂八眼木雕”情緒影響的時候，並不是在夢中，但那種直官的情緒投影，所造成的影響，甚至可能比在夢中還要強烈。
這倒也能解釋，他爲什麼從銅石鎮回去後，會有那些反常的操作吧。
爲了驗證這一點，向坤在把那三個偷車賊引開的時候，也特意讓老夏扔了幾個球珠進那輛貨車裡。
然後在三人於倉庫中受驚嚇後，想要上車離開，向坤便在“超感狀態”下，利用那幾顆球珠造成的影響，暫時癱瘓掉了小貨車的點火系統。
讓他們無法離開，以便向坤觀察他們接下來的反應。
在聽到那被稱爲“八哥”的疤臉男子下了車，罵罵咧咧地離開，然後車上一胖一瘦兩人也很開下車後，向坤便知道，他的推測基本正確，“八臂八眼木雕”的情緒影響，要遠比其他類型的“情注物”的情緒影響，來得持久和強烈，受影響的人必須要做出直接的應對，纔有可能緩解。
從他聽到的信息來看，除了那個疑神疑鬼、懷疑自己被出賣的疤臉男子不知道跑到哪去外，那胖中年男人表示要去醫院體檢，要戒酒、戒菸，要去找個正經的、規律作息的工作；那個高瘦年輕人則表示要買票離開刺桐，明天就回老家，去看看那個四年前離家出走後就沒見過的老爹。
至於那大門敞開的倉庫、倉庫裡的贓物電動車，還有那輛暫時打不着火但其實根本沒有問題的小貨車，都直接被捨棄在了這裡，沒有人管。
向坤和夏離冰從倉庫邊上走了出來，去把倉庫裡和車上的“超聯物”收集回來，然後帶上之前藏好的包，也往這片廢棄廠區外走去。
這片廠區被廢棄後，雖然比較荒僻，但出去後走個二十多分鐘就到大馬路上，倒不至於搭不到車。他們來的時候雖然是叫的專車，但也是在外面馬路邊下的車，一路走過來的。
路上，向坤繼續給夏離冰詳細地解釋着剛剛的“實驗”過程和最後的“實驗”結果，然後頗爲感嘆並帶着一絲得意地說道：“沒想到，那個我無意中做出來的第一件‘情緒注入物品’，竟然還有點犯罪剋星的意思。老夏，你有看DC漫畫嗎？知道哥譚市麼？就是蝙蝠俠生活的那個城市。我估摸着，要是現實裡真有一座哥譚市，我帶着這木雕，有足夠多的‘超聯物’做節點，理論上一座木雕就能‘淨化’整座哥譚的犯罪分子啊，嘖嘖。噢對，小丑之類估計淨化不了。”
夏離冰若有所思道：“如果剛剛你調用的是我這雙筷子的情緒投影，會是什麼效果？”
向坤想象了一下，遲疑道：“那估計他們三個會看到劉詩鈴請他們吃東西的幻覺吧？然後感到強烈的飢餓感？嗯，恐懼估計也還是會有，幻覺消失後，他們應該會覺得見到鬼了，不過這種恐懼是純粹的驚嚇，遠不如‘八臂木雕’的情緒投影造成的影響。”
他可以感覺到，夏離冰對調用“情緒注入物品”的情緒投影也是非常感興趣，似乎正在想着要如何通過她所建立的夢境系統，來獲得這種能力。
回到市區後，已經是晚飯的時間，向坤給在醫院的老媽打電話說了一聲後，還是和老夏回了她租住的地方。
晚飯依然還是向坤隨便做了碗麪，一切求快。
之前夏離冰就說過了，晚上要跟他做一下總結。
今天進行過身體各項數據和特殊能力的測試，甚至第一次做到了無視天氣、無視大氣電場強度直接飛行——雖然摔的挺慘，也第一次做到了在“超感狀態”下的羣體幻覺影響。
自從跟老夏“攤牌”後，向坤覺得自己的心境也有一些改變，變得更輕鬆了，也因此對某些能力進行擴展和應用時，變得更加的得心應手。
看着正在大口吃麪的老夏，向坤不由得摸起自己的下巴：或許可以把老夏培養成自己的阿爾弗雷德？
對了，還有愛麗絲，不就是鋼鐵俠的賈維斯麼？不對，我的愛麗絲按理說，潛力還在賈維斯之上。
雖然我沒有蝙蝠俠和鋼鐵俠有錢，但我的團隊也不比他們弱啊，而且我有異能。
夏離冰忽然停下了吃麪的動作，擡頭奇怪地看了眼坐在桌對面，眯着眼睛，摸着下巴，露出莫名微笑的向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