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小白的穿越改變了許多的事情,卻也有那麼多的人的命運,是他無法改變的。
人類的力量,就算是像谷小白這樣的人的力量,在時間的面前,依然如此的蒼白無力。
谷小白在《普魯士的路易絲·多蘿西亞》面前站了許久,這才輕輕嘆了口氣,打算走向下一幅畫。
“先生,我有一個問題,不知道可不可以問。”旁邊,館長欲言又止。
“您請講。”谷小白道,他對剛纔館長給他時間和空間其實還是很感激的。
“先生,您看她的眼神,請問您認識這她嗎?”
“嗯?”谷小白有些吃驚。
他第一次遇到人問他這樣的問題。
明明這是一個三百年前的人,爲什麼館長會認爲自己會認識她?
“您看她的表情,和看其他人的表情完全不同……您的表情讓我不得不去這樣聯想,我想,您的靈魂和她有所聯繫,雖然我不知道爲什麼。”
谷小白轉頭看向了身邊的館長,他卻不知道,自己是遇到了一個神棍,還是什麼。
“其實我並不是歷史學家,我是一個人類學家,先生,我是專門研究人的。”館長看出來了谷小白的疑惑,道:
“但我同時也是一個丹麥人,維京人的後裔,我的許多見解,其實是不被大家接受和認同的,譬如我一直認爲‘萬物有靈’,死亡並不是一切,也不代表所有的東西都會消失,正如我們維京人的祖先所認爲的那樣,他們的靈魂會回到‘瓦哈拉’……所以,即便是再古老的逝者,它們依然和這個世界有着深深的聯繫,會出現在您的生命中,不論是夢裡還是什麼。”
“我一直認爲,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東西會超越時間,成爲永恆的存在,即便我們現在還不理解,但它們肯定存在着,只是我還在尋找能夠讓別人相信的證據。”
“您不知道呆在這座建築物裡,對我來說有多麼的窒息,我最愛的就是在西伯利亞的曠野上,尋找被冰封的往昔,您不知道我曾經見過多少奇蹟,我曾經見過冰凍的小象在冰層之中眨眼,也聽到過荒原上猛獁羣的哀鳴,我不願意去用冰冷的科學理論去解釋它們,它們是存在的,它們必須存在……”
說到這裡,館長看谷小白的表情似乎不信,他問道:“先生,您認爲萬物有靈嗎?”
“這……”谷小白被難住了。
作爲一名物理學家,他並不認同這種想法,但是穿越時遇到的一切,卻又讓他難以完全否定這一切。
“我並不知道是否萬物有靈,但我同你一樣,認爲有一些東西會超越時間,甚至成爲永恆的存在,我也在試着去理解它,找到它的存在的原因。”谷小白道。
谷小白的說法,其實和館長完全不同,兩個人的思維方式其實還是完全不同,但卻對同一件事達成了某種統一,館長看谷小白的眼神,在之前的崇敬裡面,還多了一絲親切。
對一個持有少數理論的人來說,找到能夠理解自己的人,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而這個人還是一名冉冉升起的新星,註定將要照亮整個人類世界。
“您非常睿智,先生,您是我見到過的最睿智的人。”
谷小白沒有再說話。
他這輩子被無數的人誇獎過。
有人誇獎他的聰明,有人誇獎他的天才,但是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誇獎他睿智。
還是一個看起來有點像神棍的傢伙。
他也不知道該不該開心一下。
當他們來到了《東方樂師與淑女的狂想曲》之前,谷小白擡頭看向那畫面,然後下意識地笑了。
他萬萬沒想到,原來自己在古代,還留下了一幅畫像。
甚至還留到了現代。
時間的洪流或許會淘掉許多,但也會留下來許多。
旁邊,館長看看他,又看了看那畫像,道:“先生,難怪您擁有一顆蒼老的靈魂,您一定到過瓦哈拉!說不定,這幅畫像上的人,就是您的前世!”
這幅畫像前,圍觀的人是最多的,他們也熱切地看着谷小白,對比着谷小白和畫像上的那個人。
真像,太像了。
特麼的,那把琴,爲什麼一模一樣!
有人拿出手機,“咔嚓咔嚓”,把谷小白站在這幅畫面前的畫面拍攝了下來。
站在畫像前,谷小白深深地噓了一口氣。
追尋小蛾子的蹤跡,其實讓他非常疲憊,相差了四十年的時間,一切都已經模糊。
越是追尋,越覺得無力。
但是現在,在看到這些畫像的時候,他卻覺得自己被重新注入了力量。
如果這麼多的線索,在三百年後依然能夠重見天日,那麼他沒有理由找不到小蛾子的蹤跡。
更何況,她還在歐洲攪動了那麼多的風雲,影響了那麼多事。
而且,他也知道自己該去什麼地方找了。
“謝謝您,館長先生。”谷小白對館長道:“感謝您的嚮導,也感謝您讓我能夠看到這些畫,我現在該走了……”
“這是我們的榮幸,先生。”館長道。
“您覺得那是我的轉世?”谷小白離開之前,又轉頭看向了那副畫,“您爲什麼不想象的大膽一點呢?”
館長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想得大膽一點?
等等……
難道是……
不會吧!
如果是其他人,一定會覺得谷小白在開玩笑,但是館長本來就是一位秉持着非常小衆觀點的人。
他猛然張大了嘴巴,看向了谷小白的背影。
或許,他所尋找的“永恆的存在”,就在他的面前。
只是,他已經沒有機會求證了。
谷小白大步向前,揹負式飛行器“雲中君”無聲無息地上前,覆蓋了谷小白的全身,帶着谷小白飛出了大廳之外,大廳之外“轟”一聲爆響,飛劍帶着谷小白如同一道白光一般直衝天空。
之前,被谷小白切開的天空之中,陰雲已經再次合攏了起來。
此時,當飛劍飛過,天空中的雲層再次被劈開。
陽光,像是透過拉開了的窗簾一般再次投射下方,籠罩了半個哥本哈根城。
宛若羽毛一般的大雪,和陽光一起降下。
臺階上,館長和排隊參觀的觀衆們,擡頭看着豔陽之下飄然而落的鵝毛大雪,呆呆不語。
許久之後,纔有人感慨了一句:
“這就是高空冷流降雪嗎?”
鵝毛大雪和晴朗的日光,如此矛盾的東西同時出現,不愧是谷小白最喜歡的天氣。
如此的詩意和美麗。
一片雪花落在了館長的鼻尖上,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好冷。
陽光下的大雪如此的美麗,但下個不停,那就一點也不美麗了。
里加城。
阿萊克納公司所在的大廈裡,巴爾託舍縮在座位上,冷得顫抖。
他那裝滿了土耳其咖啡的保溫壺,早就已經空了,大廳裡的應急燈也幾乎全滅了,只剩下了一盞,也在慢慢黯淡下去。
地下室裡,備用發電機的轟鳴聲也在慢慢降低。
隨着儲備的油料漸漸耗盡,整個大廈也在逐漸失去電力。
現在整個樓層的大部分範圍都已經停止了供電,只剩下頂樓的阿萊克納公司等幾個公司,還在供電。
爲此,他們在支付昂貴無比的電費。
但是就算是他們拿出來再多的錢,也沒有人能夠把油運來。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恐怕就連供電也供應不了多久了。
一樓的大廳,密閉性並不好,現在大門都已經快要被暴雪埋住了,巴爾託舍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埋在了寒冰裡一般。
巴爾託舍的收音機,都快要沒電了,聲音低沉嘶啞,偶爾會發出嘶嘶的聲音。
收音機裡,一直在播報消息的播音員,聲音裡也滿是疲憊,沒有絲毫的生氣。
已經連續好幾個小時沒有絲毫的好消息了,巴爾託舍縮在這裡,一開始還在擔心家裡的妻子孩子,但是現在他的大腦已經不怎麼轉動了。
就在此時,大廈唯一還在運轉的電梯門打開了,巴爾託舍聽到一個聲音傳來,然後一隻有力的手臂抓住了他:
“天哪,巴爾託舍,你怎麼還在這裡!你都快凍僵了,快跟我上去!”
巴爾託舍睜開眼睛,看着眼前的阿萊克納,搖了搖頭道:“我……我還在值班,先生……我……”
“走吧,沒有任何人能夠進來,就算是上帝也不能!跟我們走吧,馬上電梯也要停止運行了!”阿萊克納拽着巴爾託舍進入了電梯。
電梯晃晃悠悠地向上行駛着,似乎也比平常慢了許多。
阿萊克納有些擔心地看着電梯的樓層表,直到“叮”一聲,電梯終於到了頂樓,他才鬆了一口氣。
電梯門打開,巴爾託舍猛然瞪大眼睛,然後對阿萊克納道:“先生,在大樓內生火是違規的……”
“倒是有人來制裁我啊!”阿萊克納道。
就看到在被阿萊克納租用了的大廳角落裡,擺着一個巨大的金屬垃圾桶,垃圾桶裡,正有一份份文件在熊熊燃燒。
旁邊,還有人在把木質的傢俱劈開,一小塊一小塊地丟進垃圾箱裡。
巴爾託舍甚至看到了大樓的管理人,也在垃圾同旁邊蹲着,就不說話了。
熊熊的烈火,燻黑了天花板,但也讓這裡的空氣比下面溫熱得多。
只是,空氣有點嗆人。
但誰能挑剔這麼多呢?
其實,現在的波羅的海三國,幾乎家家戶戶都回到了這種原始的取暖手段。
否則恐怕真的會凍死。
“先生,我拜託您做的事情,怎麼樣了?”巴爾託舍在火焰旁邊蹲着,過了好一會兒才緩和了回來,然後擡頭問阿萊克納。
“唉……”阿萊克納嘆了口氣。
網絡上,JOOZ的頁面上,來自波羅的海三國的購買數量,已經超過了1200萬份。
也就是說,平均下來,每個波羅的海三國的居民,都購買了4份以上的谷小白的專輯。
當然了,考慮到至少90%的人斷網,這1200萬份的購買量,是大量身在海外的波羅的海三國的人,以及少量能上網的人刷出來的,可能每個人都購買了10份以上。
只是,數量已經達到了,進度條也走完了,可大雪並沒有人停下。
下面,無數的人都在評論怒罵。
“爲什麼?爲什麼雪還沒有停下?”
“谷小白是個騙子!他只是在騙我們購買他的專輯!”
“該死的套路,我們都被騙了!”
大廈頂層,巴爾託舍烤着火,失望地問阿萊克納:“爲什麼,爲什麼雪還沒有停下?”
“因爲你們並沒有做到所有的事情。”旁邊,傳來了一個聲音。
阿萊克納轉過頭去,就看到裹着厚厚羽絨服的王義達一臉看穿了真相的表情。
如果不是他說話的時候,還在瑟瑟發抖,那就更有說服力了。
而且,這傢伙生長在熱帶,這會兒都凍傻了,把阿萊克納的羽絨服都扒去了,還凍得瑟瑟發抖。
“你們難道忘記了其他兩個條件嗎?”
阿萊克納一愣。
然後恍然。
購買一千萬份,只是三個條件之一,還有另外兩個條件。
撤回制裁,正式道歉。
“你們該做的事情都做了,只是如果你們的政府還是執迷不悟的話,恐怕就要你們來承擔代價了。”王義達聳了聳肩,“這是你們自己選出來的政府不是嗎?難道能怪別人嗎?”
“可是,如果我們真的做到了,雪真的會停下嗎?”阿萊克納一愣。
“以我的瞭解,某個人說到就會做到。”
你的瞭解?你誰啊。
雖然被這倆人威脅着幹了一籮筐的壞事,綁着上了賊船,阿萊克納還是覺得。
這倆壞的流油的傢伙,說出來的話一點也不可靠。
“不管怎麼樣,祝你們好運,合作愉快……”王義達聳聳肩,“接我的人來了,我要先回去了……這該死的地方太冷了!”
王義達走向了天台的方向,但在開門之前,又轉回頭來,看向了阿萊克納:“你來不來?我可以帶你和你的家人離開這裡。”
阿萊克納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那就再見了。”王義達擺擺手,大步跨了出去。
天台上,一個巨大的黑影慢慢降下,那黑影甚至遮擋了附近的風雪,讓天台平靜了下來。
阿萊克納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巨大的黑影,那搖擺着的大翅和尾鰭。
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這些傢伙,說不定真的比他想象的,更瞭解谷小白!
大翅鯨消失在了大雪之中,阿萊克納關上了門,轉頭,看到了還有最後一點電量的衛星電話。
突然覺得,自己或許應該做點什麼。
除了自己,還有什麼人能夠做到呢?
不斷播報信息的電臺裡,有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我叫阿萊克納,我現在困在一棟樓的頂樓,用最後的電量來撥打這個電話。打完這個電話,我可能就沒有時間再聯絡我的家人了,但我必須這麼做……”
“我想不到其他的辦法,來告訴更多人我的想法了。”
“我們的政府做了不該做的事情,現在是時候道歉和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