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趕緊走。”她也慌了。
“走倒是可以,可是到底要去哪?”
“去……”喬汐也不知道去哪,“隨便,先出了這裡再說!”
司機聳聳肩,不顧有人焦慮的敲着車窗,發動車子往醫院外走。
“喬汐!喬汐……”容珩的喚聲,一聲聲還在繼續,落在空氣裡,被風吹得破碎。
喬汐的手,都在顫抖,緊抓着前面的靠椅,指甲泛起蒼白來,都不敢往窗外看一眼
喬汐連身體都僵住了,剛剛纔沉下的霧氣涌上了眼眸,她抖着手去抱孩子,“寶貝,別這樣……”
別讓她心軟,別讓她回頭……
“媽咪,我們不要拋棄大叔,好不好?大叔一個人,會害怕……”孩子的嗓音已經帶着哭腔。
大叔說好會好好保護他們……
而自己也說好,要叫大叔……爸爸……
喬汐咬着脣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喉間的酸楚,卻在一點點蔓延……
她,回不了頭……不敢回頭……
臂視線,卻不由自主的落向後視鏡。
車後的畫面,卻讓她一下子捂住嘴,不可遏制的哭出了聲。
車窗外,下起了綿綿細雨,天空顯得陰鬱而寒冷。
他的身子,一點點被打溼,宛若雕刻的臉上,也佈滿了冰冷的雨水。
腿顯然很痛,走起來並不利索,他卻固執的踉踉蹌蹌跟在車後。
車,行得很急……
他的身影,在她模糊的瞳孔裡,越拉越長……
他們之間的距離,也越拉越遠……
而他的絕望,卻越拉越清晰……
滾燙的淚,再次逼出眼眶,划進口腔裡,苦澀得不可思議。
“媽咪,雨越下越大了……”孩子的哭腔,變成了哽咽。
“媽咪,大叔摔倒了……”孩子的哽咽,變成了抽泣。
“大叔——大叔——大叔……”呼聲,一聲比一聲淒厲,一聲比一聲透着眷戀和不捨。
她的心,卻像被人四分五裂……
碎了,便再也縫不攏了……
容珩狼狽的倒在雨裡。
天,真是冷的不可思議了。雨水打在他眉上,竟然凝成了冰。
謝晉正好來醫院看病人,看見容珩在門口這幅樣子,心驚的將他撈了回去。
“容珩,你做什麼!不就是一女人嗎,你用得着這麼折磨自己?!”身爲局外人的謝晉無法明白那種痛徹心扉的感受。
容珩意識已經不清醒。
他只知道,有個女人,一個曾經牽手說走一輩子的女人,就這樣走出了他的生命。
他眼睜睜的看着她離開,卻握不到她的手……
耳邊,還有孩子那淒厲的哭叫聲,不斷的凌遲着他的心。
身體,滾燙,整個人彷彿置身在一個大油鍋裡,被煎着,烤着。
可是,心,卻像掉入了冰窖一樣……
再醒來,滿室的熱鬧,有謝晉,有姜澄宇,有慕容荻然……
卻獨獨沒有她,和孩子……
他絕望而空洞的望着天花板。
沒想到,他再一次失去了她……
一張張清秀的臉,還有孩子稚氣的童顏,浮現在他眼前,下一秒,破碎。
抓都抓不住……
“喂,醒了!”謝晉率先發現,容珩的睫毛在扇動。
幾個人,齊齊湊了過來。
見他睜開了眼,大夥長鬆了口氣。
剛想說什麼,卻只見容珩掀開被子,一把扯了手上的鹽水,就要下*。
“你瘋了!”謝晉心驚的瞪着他。
“知不知道你現在高燒燒到39度!”姜澄宇也有點惱,攔住**走的容珩。
“我要去找他們。”容珩神情有些恍惚。
謝晉睨着他,“已經讓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你先躺下來把身體養好再說,現在就你這樣子怎麼出去找人?!”
說了幾句,一羣人把容珩重新壓到*上。
他閉着眼,僵直的躺在那,受傷的腿,像被利鑽鑽着一樣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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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天,喬汐不敢住酒店,怕容珩循跡查過來。
她像逃難似地,住在不需要登記的小旅館。
房間並不寬敞,但還算整潔。該有的也都有。
只是……
到了旅館後,cookie已經不哭不鬧了,只是緊緊黏在她身旁。
但那樣子,掩不住的失落,還透着一股不屬於孩子的憂傷……
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孩子,也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解釋大人之間這些殘忍的愛恨情仇。
這樣不顧一切逃離的做法,興許……很自私……
可是,她這麼做,卻不過只是怕失去了他,而已……
孩子,是她的寶貝,她的天空,她的一切……
她只想帶着孩子,過安靜的,和以前一樣,沒有傷沒有痛的最平靜的日子……
“喬小姐!”住房的門,被敲響。
是旅店老闆娘的聲音。
喬汐趕緊把門打開,把她迎進來。
旅店老闆娘一臉溫和的笑,“喬小姐,這是你託我買的車票。孩子才這麼一點大,就不需要票了。”
喬汐趕緊接過車票,連聲說謝。
老闆娘走了,喬汐便開始收拾東西。
其實根本沒什麼東西可以收拾,出來時也是從醫院裡出來,身上除了身份證和銀行卡以外幾乎什麼都沒帶。
就連現在換洗的衣服也都是臨時買的。
“媽咪,我們要走了嗎?”小傢伙也蹲下來幫着收拾東西。
喬汐笑了笑,溫柔的揉他的小腦袋,“是呀。”
小傢伙大眼閃爍了下,但下一秒又暗下來。
其實他想問……大叔也會去嗎?
喬汐不是看不出孩子的心思,她幽幽嘆口氣,坐在地板上,將孩子抱坐到腿上。
“寶貝,會不會討厭媽咪?”
cookie不知道她爲什麼會突然這麼問,但他還是趕緊搖頭。
“媽咪是全世界最好的媽咪,cookie怎麼會討厭?”他甚至覺得這問題有點莫名其妙。
喬汐欣慰的笑,她想,只要有cookie在,以後不管什麼困難,她都可以承受吧!
“寶貝,你相信媽咪,媽咪是不得已才離開大叔的。我知道你很喜歡大叔,所以,等你再長大一點,就自己回來找大叔,好不好?”
cookie大眼眨巴眨巴了好幾下,“可以嗎?cookie真的可以自己回來找大叔?”
喬汐保證的點頭,“當然可以,媽咪從不在cookie面前撒謊的。”
“哦——我們家媽咪最好了!”小傢伙這才終於高興起來,奶白的小手臂一下子抱住喬汐的脖子親了親。
受到孩子情緒的影響,喬汐也由衷笑起來。
等到孩子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時,她是該把選擇權交回他手上……
“媽咪這次爲什麼不願意原諒大叔了?”安靜了一會,cookie又問。
這個問題,喬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孩子太小,不知道有些縫一旦裂開了,就補不回去。
破開的鏡子,永遠無法重圓,不是嗎?
“小芳說大人吵架最愛離家出走,我們現在就是離家出走對不對?”
天真的問題,讓她哭笑不得。
“現在是帶cookie找屬於我們自己的家。”壓抑胸口充斥的澀然,她故作輕鬆的笑。
家……
她似乎從來沒有擁有過。
原本以爲,終於找到了,可是卻不想……一切不過是個血淋淋的騙局而已……
騙到連自己的孩子,都沒了……
“好了,寶貝!我們要出發咯!”收拾好東西,她一手提着行李包,一手牽着孩子,去退房間。
“媽咪,等cookie長大了,一定給媽咪一個最好最美的家……”
小傢伙攤開雙臂比着手勢……
她眼眶一陣潮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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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c市。
喬汐獨自一人坐在江邊淺啜着拿鐵,陽光正好,涼風習習,心裡卻有十分的失落。
悠揚的音樂聲響起,有位小提琴手一邊拉着提琴一邊緩步朝她走來,亮麗清越的音色下,一曲雲雀在他的顫音技巧中明快歡悅地呈現。
曲子拉得很好,喬汐很是意外,靠在椅子上靜靜欣賞,一曲終了,忍不住鼓起掌來。
琴手朝她鞠了一躬表示謝意,又架起小提琴拉起來第二首,這是一首膾炙人口的歌曲《教我如何不想她》,曲調溫柔深情,第一個音符出來的時候,她就閉上了眼睛跟着輕哼了起來。
半曲過去,她一下子回過味來,倏地站了起來四下張望,果不其然,咖啡館的吧檯旁,容珩正坐在高腳凳上,衝着她舉了舉手裡的咖啡杯。
喬汐深吸了兩口氣,重新坐了下來,一口氣把拿鐵全喝光了,杯口差點咯到了自己的牙。
第二曲結束,小提琴手照例又是一鞠躬,揚了揚手裡的弓說:“第三首是那位先生送給小姐的一句話,月亮代表我的心……”
喬汐不得不出聲打斷了他:“對不起,我不需要。”
沒想到,這麼快,他就找了過來!她站了起來招呼服務生買了單,快步走出了咖啡館。
身後有人亦步亦趨地跟着,任憑喬汐怎麼加快腳步都甩不掉。她霍然停下腳步轉過身去,容珩趁勢和她撞在了一起。
喬汐打了個趔趄,幸好容珩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你到底想怎麼樣!”喬汐咬着牙齒擠出兩個字來。
“今天天氣真不錯,”容珩顧左右而言它,“我們在這裡偶遇不是很有緣分嗎?”
“如果你不在,我會更喜歡這裡。”喬汐的腦仁一陣陣發疼。
“我只是來c市出差,並不是特意爲你而來,你可以無視我。”容珩的表情很嚴肅。
喬汐無語,索性趴在欄杆上看起了江水:“好,你去忙你的吧,別在我眼前晃悠就行。”
身旁一下子沒了聲音,喬汐目不斜視地看着江面,前面有一大片浮萍,江水起伏,江面上的輪船來來往往……
過了好幾分鐘,喬汐終於忍不住往四下張望了一下,容珩真的不見了。
她長舒了一口氣,剛要離開,“譁”的一聲,走廊前的噴泉一下子噴灑了出來,水柱沖天,漫天的水珠衝高後化成水霧灑落下來;幾乎就在同時,梁祝的音樂響了起來,這首經典的愛情名曲*悱惻,而音樂噴泉隨之也變得優雅妖嬈了起來。
“咦,怎麼這麼時候開音樂噴泉了?”
“運氣真好,親愛的,這是不是喜兆啊。”
……旁邊有情侶竊竊私語。
陽光和藍天下,水霧繚繞,傾灑在喬汐的四周,陽光柔和,藍天明媚,遠處的江水潺潺東流,近處的情侶手牽手相依相偎。
多美的景象。
喬汐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手上忽然一暖,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腦子好像有點生鏽了,她機械地轉頭看向身側。
容珩在陽光下衝着她微笑:“汐汐,喜歡嗎?”
喬汐從來都不知道容珩會是這麼浪漫的人,就好像一顆毒藥,驟然間裹上了華麗的外衣,有那麼一刻,她幾乎就要丟盔卸甲。
一陣江風吹來,她打了個噴嚏,擡手一摸,頭髮上溼漉漉的,剛纔噴泉衝高時的水霧細細密密,飄到的時候沒啥感覺,江風一吹這才覺得有些涼。
她往後退了幾步,頓時從那旖旎的幻境中驚醒,甩開容珩的手就急匆匆地往前走去。
容珩有點懊惱,掏出紙巾去替她擦臉上的水珠:“這噴泉怎麼在開的,也不知道控制點力度。”
“你……夠了沒有?”喬汐簡直啼笑皆非,“你不去公司上班跑來這裡做這些無聊的事情幹什麼?就不怕rb被人擠兌得關門大吉嗎?”
容珩的眼神驟然凌厲了起來:“你是指楚夢寒嗎?放心,他也就只有在背後動動手腳的能力,想置我於死地還早着呢。何況他現在身體剛剛復原,也沒有心力跟我作對。”
“夢寒纔不會這麼惡毒呢,”喬汐反脣相譏,“倒是你,別把人逼得走投無路就好。”
容珩氣樂了:“你怎麼就幫着他說話?他從我手裡把地搶走你怎麼就沒看見了?”
“算了,這是你們的事情,”喬汐無力說,這段時間她常常跟楚夢寒打電話,這次的不辭而別她真的很過意不去,畢竟走的時候楚夢寒剛剛過了危險期。
容珩盯着她沒有吭聲,只是嘴角漸漸露出了一絲笑意:“也對,這個問題,等你回家了,我們可以再慢慢溝通。”
喬汐氣結,再也不看他一樣,搶步攔下一輛出租車,拉開門就往裡鑽:“師傅,柳蔭小區,麻煩快點謝謝。”
司機油門一踩,車子一溜兒地往前竄,喬汐鬆了一口氣,回頭一看,容珩斜靠着梧桐樹幹,雙手插在褲兜裡,瀟灑地默送着她的背影,周圍的景緻彷彿在這一刻都成了襯托他的背景。
耳邊彷彿“撲”的一聲輕響,被牢牢封鎖住的心口好像裂開了一條細縫。
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要從裡面出來。
喬汐深吸了一口氣按住了胸口,默唸着清心咒把這些亂七八糟的雜念都趕到了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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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b公司的bbs上一溜兒的水貼,好幾條都歪了方向,開始猜測起容珩和喬璐的八卦來。
容珩還不知道他已經成了全公司上下八卦的中心,一路坐着電梯到了頂層。
推開了辦公室的大門,一眼就看到了姜澄宇和慕容荻然,他有點詫異,自從那次他拒絕過慕容荻然後,慕容荻然已經很久沒有和他聯繫了,這麼多年的交情讓他覺得有點遺憾,但如果能讓慕容荻然從這份感情中走出來,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澄宇不會是在騙我吧?”慕容荻然有點困惑地看着他,“不是說公司最近不太順利嗎?怎麼你還高興成這樣?”
容珩嘴角的笑意未減:“愁眉苦臉不是我的風格,哪裡跌倒了就哪裡爬起來,既然做得好商業,我就不信我進不了住宅這個門檻。”
“容珩,地產我不太懂,不過如果有資金方面的問題,說一聲我一定鼎力相助。”慕容荻然關切地說。
慕容家是做投行的,慕容荻然專攻金融,對資金運作耳濡目染,很有一套。
容珩笑了笑:“心領了,不過,我應付得來,還不至於要你幫忙。”
“我路過希思麗,給你們帶了點下午茶,讓你們放鬆一下,”慕容荻然朝着桌面努了努嘴,“盡情享用,我先走了。”
她揮了揮手,瀟灑地一轉身出了辦公室。
桌上放着兩杯咖啡和兩塊提拉米蘇,香氣誘人。
姜澄宇嘆了一口氣,抓起提拉米蘇一口就咬掉了一大半:“真是的,人家這麼關心你,你好歹也別這麼冷冰冰的來幾句外交辭令就結束了。”
“你們倆聊什麼?你別再出什麼餿主意了。”容珩警告說。
“就聊些公司的事情,荻然聽說公司出事了,特意過來問問能不能幫上什麼忙,還拐彎抹角地問你的情況,我都和她說了,除非喬汐死了,不然你就認準那棵歪脖子樹了,在那裡上吊也不準備騰地了。”姜澄宇翹着二郎腿說,“她應該死心了吧,你那一場大病,可把大家嚇個半死。”
容珩這才稍微放心了一點,忍不住捶了他一拳:“什麼歪脖子樹,注意點形容詞,那是你嫂子。”
姜澄宇委屈地叫喚了一聲:“我這不是爲了讓荻然死心才這麼說的嘛,你心尖上的人我上回就見識過了,又加上你那個鬼靈精兒子,你到底什麼時候能把大嫂追回來?”
“路漫漫其修遠兮,剛剛纔找到她,我不想把她嚇跑了……”容珩沉思着問,“女人都喜歡什麼?你快幫我一起琢磨琢磨。”
姜澄宇嘿嘿一笑:“說實話吧,女人是種很奇怪的生物,她要是心裡有你,就算是拉着手淋一場雨都是值得懷念終生的浪漫約會,可要是心裡沒你,你就算策劃了全世界送給她她都只會皺眉頭,所以,歸根到底,既然喬汐沒有放下,不論你做了什麼,只要你用心做過就好。”
不得不說,姜澄宇還是有談戀愛的天分,容珩一聽頓時信心倍增。
容珩從來沒有用心追求女人的經歷,可一旦用心追求起喬汐來,好像有着數不盡的靈感。
每天早晚一個短信,風雨無阻地送進喬汐的手機,不用擔心象打電話一樣被掛。
半夏的外賣每天下午準時送到,有喬汐最愛吃的黑白配和芒果綿綿冰。
喬汐喜歡的碟片變成一個個的快遞送進了她的公寓,這都不值幾個錢,卻需要花心思收集。
路邊的偶遇更好像掐着秒錶算過一樣,明明兩個城市,可是每次喬汐帶cookie去公園玩耍時,超市裡採購食物時,他都能偶遇得理所當然,面不改色地上前聊上幾句,無視喬汐的臉色。
心血來潮時,容珩偶爾也會站在喬汐的公寓下,如果那盞燈光亮着,他就撥個電話上去,大多數的時候,電話會被喬汐無情地掛斷,偶爾有兩次接起,他靜靜地聽着喬汐的聲音在聽筒裡響起,心中有着無以倫比的滿足。
喬汐心裡是怎麼想的,他不知道。
可他感覺到,喬汐對他有了那麼一絲的變化。
那曾經的視而不見成了怒目而視,那曾經防備冷漠的眼神偶爾遊移了起來,曾經的冷言冷語再也不是脫口而出……
他很樂此不疲地發掘這這些細微的變化。
而喬汐有點招架不住了,這樣的容珩太讓人意外了,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善用手段威逼強迫的男人,而成了一個鍥而不捨的普通追求者,一點一滴地試圖撬開那冰封已久的心扉。
幾乎有那麼一瞬間,她想放下所有的防備去相信這份遲到的愛,只是理智卻在最後一剎那趕到,重新將那份軟弱驅趕到角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