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法庭，她忍不住深吸了口氣。這兒的空氣，比庭內新鮮不少。
走在他身邊，望着如碧的天空，心頭的沉重和陰霾，瞬間彷彿淡去了不少。
他始終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走在她身側。
安靜，落寞，異常……
陽光撒在他身上，散落着一身冷寂的光，將他的身影拉得越發修長……
“想和我談什麼？”這樣尷尬的氛圍，讓喬汐微微有些不自在，她，深吸口氣，率先打破。
“打算什麼時候走？”
她微微一愣。沒想到，第一個問題，就是這個。
“你難道在盼着我趕緊離開？”故意裝出調皮的笑，輕鬆的逗趣，但笑得卻那麼累。
他張張脣，似乎想解釋。
她卻又開口了，“今天晚上八點的飛機。”
這次，換他愣住。
他擡起頭來，沉沉的凝着她，那雙眼裡，滲出幾許傷然來。
彷彿有許多挽留的話，要出口。可是，說出來的卻只剩下四個字：“一定要走？”
“嗯。已經和鍾齊約好了，不能放他鴿子。”
努力的笑着……眼淚卻在眼眶打轉……
她深吸了口氣，揚起臉，不讓眼淚從眼眶滾出來……
“那孩子呢？難道你真的忍心就這樣離開孩子？”他顯得有些激動，上前一步扣住她的雙肩。
她目光閃爍了一下，定定的看着他，卻因爲他下一句話，而再一次暗沉下去。
“cookie捨不得你！”
這根本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更捨不得她！
沒有她的日子，他會迷茫，他會不安，他會不知道該怎麼走下去！！
提到cookie，她的心臟緊縮了下，有片刻的呼吸停滯。
簡單的兩個字，直接刺中了她心裡極力隱藏，卻無法隱藏的柔軟……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想帶孩子一起走，你會允許我這麼做嗎？”不想在臨走之前，還在他面前留下自私的印象，於是，只敢小心翼翼的，假設性提問。
cookie是她無法割捨的心頭寶。
可這麼多年，獨自帶着他長大，早已經習慣了聽着他的呼吸入睡。
也習慣了每天有個小傢伙在自己耳邊嘟嘟囔囔，說着學校裡的事……
她知道自己，可以放棄全世界，卻放不開他……
是她的要求，讓他身子僵了下，臉色微微一沉，話語變得冷起來。
“連我們最後的一點牽連，你都要帶走，你不覺得這樣很殘忍嗎？”
孩子一走，她便真的徹底退出了自己的生命……
再也不會回來……
他，害怕這一天……
他的質問，讓她幽幽的斂下眉去。
即使髮絲遮蓋着那雙眼，但那其中流淌的痛苦，他卻感受得清清楚楚，深沉得讓他心驚。
“我只剩下cookie了……對不起……我真的很想很想帶他一起走……”
幾乎是哀求的，她的眼淚一下子滾出了眼眶。
他，安靜下來……
只是那樣，安靜的看着她。
她的眼淚，烙痛了他整顆心。
“好，我讓你帶他走。”只要，你不哭……只要，你不再這麼傷心……
幾乎是一字一頓，悶悶的，艱難的說出這幾個字。
天知道，下這樣的決定，對於他來說有多麼的艱難。
“對不起，容珩。我知道我很自私，我……”她懊惱、慚愧的一再道歉。
“不用再說了。”他，卻平靜的將她的話截斷。
他們之間，不存在任何道歉……
孩子原本就是屬於她的，他無權剝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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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在她的眼淚面前，他根本只會無條件的選擇棄械投降……
即使，自己也那麼那麼不捨……
所有，要談的話，最後只化作了剩下的幾個字，“就這樣吧，再見！”
或許，再也不見……
不等喬汐再說什麼，他已經決然的轉過身。
留給她的，只剩下，那蒼白的陽光下，被拉得很長很長的背影……
兩個人……
一個始終往前走，不曾回過頭。
所以，看不到對方的眷戀和不捨……
一個始終後退，不曾追上去。
所以，她也看不到對方發紅的眼眶和那悲慼的男兒淚……
這一次……
真的再見了……
“媽咪，我們要去哪？”
“去另外一個全新的城市。”
“就我們兩個嗎？”
“那……老爸呢？我們不是應該和老爸一起過嗎？”
“老爸……有他自己的人生。”
“他的人生，沒辦法容下我和媽咪嗎？”
“當然不是……”關於這一點，她不知道該怎麼和孩子解釋。
“沒有了老爸，媽咪和cookie怎麼辦？會幸福嗎？”
“會的，寶貝。媽咪會很努力很努力，和以前一樣！”
………………
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整個屋子。
她把這個房間，整理得乾乾淨淨。抹掉了，他們所有人留下的痕跡。
全新的傢俱賣了……
有他的照片，燒了……
就這樣，漸漸的去淡忘吧！
既然無法面對彼此，那麼，便選擇徹底的忘記，徹底的退出。
以後，再相逢，也許，他重新擁有了自己深愛的人……
而她，會怎麼樣？
自己也無法預估……
牽着孩子，臨走前幾個小時，又一次去探監。
八點，準時跟在嶽鍾齊身後，進了安檢。
她，逼着自己，不再回頭……
一切，已經在這裡，畫上了一個完整的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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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他跌跌撞撞的從石柱前奔出來。
不顧一切的直朝安檢的關口衝去。
“對不起，先生，請拿着登機牌到後面排隊！”安檢人員禮貌的提醒他。
“鬆手！”他大喝，情緒已經在崩潰的邊緣，再也無法冷靜，“讓我進去，我要把那冷血的女人給揪回來！”
想按照她的意向，放她走，讓她活得更加輕鬆，所以，那種深沉的情緒始終被自己苦苦壓抑着，時刻提防着自己一不小心崩潰開來。
可是，到了這一刻……
他再也無法忍受……
他放不開她，不管曾經是多麼深，多麼苦的仇恨，他都放不開她了……
“你再胡鬧，機場的警務人員就來了！”不再禮貌，安檢人員厲聲警告已然失控的他。
容珩衝動的還要往裡面衝。
卻被一雙大掌急急的按住。
“你也來拉我？唐明，我警告你，你放手。今天我一定要把她抓回來，問問她怎麼能這麼狠心。你放開！！”他失控的大吼，幾乎失控的要和唐明扭打起來。
“容董，你冷靜一點！喬小姐已經走了，她既然想走，追也沒有用！”唐明低吼一聲，幾乎是拼盡了全身的力氣，纔將他整個人拉住。
他，一怔。
一句話，彷彿一盆冷水從頭頂直直的潑下來。
澆熄了容珩的衝動，也澆醒了他……
漸漸的，他木然的，頹喪的，失魂落魄的在一旁坐下。
只有幾步路，卻彷彿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是的……已經走了……再也沒可能了……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木然的，喃喃着，
他始終垂着頭。
他左胸房的位置，真真實實的裂開了……
彷彿有什麼最重要的東西，徹底的從身體裡剝離開了。
幾乎，要了他大半條命……
他知道……那是屬於他的幸福……
幸福，丟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這是一座永遠只有春和秋的城市，沒有以前那個城市的浮躁和輕狂。
安定，許多……
而他，依舊生活在那座四季輪流的城市裡。
中國的南方和北方，就是他們此刻的距離。
考慮了一個月，她終究還是沒捨得離開自己的祖國。
也許，她是喜歡上了這個城市……
清晨5點，花市便已經開門，大批的鮮花還沾着露水，被送進市場。
她親自再三挑選後，擺進自己店裡。
徜徉在花海中，她耐心的學習着插花，扎花。
顧客都讚揚，老闆娘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老闆娘的兒子，也越長越帥了……
只是，什麼時候能見見老闆娘的幕後老闆？
這個問題，每回喬汐都只是笑着帶過。
大家便紛紛猜測，老闆娘的老公要不離婚了，要麼去世了……
直到那天，外形俊朗的嶽鍾齊出現在她的店裡。
這個話題，才總算有了個終止。
原來老闆娘不是沒有老公，只是，老公長得太俊朗，不得不藏着掖着，以免盯上的女人太多。
對這個，喬汐也不多做解釋。
今天，中午時間，店裡剛好沒有顧客。
店門，突然被人從外推開。
“喬汐，你的快件。”嶽鍾齊進來，一手提着快餐，一手將手上的郵件遞給她。
“我的？”喬汐連忙放下手上的花，擦了擦手，才狐疑的接過。
她將快件翻看了一遍。
快件上，寄件地址，一片空白……
可寄件人，也是空白……
電話欄，依然空白……
心裡莫名緊了下。
是“怎麼了？誰寄的？”看她半天沒有動作，嶽鍾齊忍不住問。
邊低頭把便當小心的打開。
“不知道，沒署名。”她輕搖頭，這才拆開信封來。
落進眼裡的是一張過戶證明。
怔忡的看着那張文件，她有片刻的怔愣，好一會纔開口：“容珩……把凌悅還給我了。”
嶽鍾齊皺了皺眉，動手拿過那份文件。
“這什麼意思？”
前幾天財經新聞炒得很火熱，聽說容珩接手‘凌悅’後，化腐朽爲神奇，果斷的加大投資，將之前的別墅園改成了人氣甚高的休閒場所。
費了那麼大力氣，現在卻又轉手將凌悅送了回來……
“喬汐，你怎麼打算？”嶽鍾齊將文件折起來，低垂着頭，有些不是滋味的說：“這是爸爸的公司，能拿回來其實也不錯。”
“我不能要！”喬汐將快件原封不動的放好，塞進抽屜裡。
“可是他已經公證過了。”
“沒關係，我也可以公證再送回去。”喬汐一臉的堅決。
“如果就這樣放過這樣的機會，你不覺得遺憾嗎？”嶽鍾齊似乎還想勸她。
事實上，‘凌悅’在他心目中一直有着極深的分量，這個公司的壯大，自己曾經投注過太多精力和心血。
現在真的成了屬於別人的，多多少少，他會覺得有些可惜。
“不遺憾，拿在手上反而覺得輕鬆不了。而且，現在……我也還沒有勇氣接受任何他的東西，也沒有勇氣去面對他。”她長吁了口氣，打開外賣盒子，“不說這個了，我們先吃飯，我有點餓了。哇，今天的菜好豐盛！”
不想再繼續在這個問題上週旋，她笑着拿起筷子。
“看你最近比較累，所以特意去市場挑了新鮮海蟹。你先嚐嘗，這可是我自己動手做的。”
嶽鍾齊夾了個蟹放進她碗裡。
“謝謝。”喬汐乖巧的道謝，剛準備吃。
只覺得一股油膩的味道從鼻腔衝進去，濃烈得讓她反胃。
慌忙放下筷子，她衝進洗手間裡，趴在洗漱臺上一陣乾嘔。
“喬汐，你沒事吧？”嶽鍾齊急匆匆跟過來，見她一臉的蒼白，趕緊扯了張乾淨的紙巾遞過去，一臉擔憂的看着她，“怎麼了？是不是最近搬家找房子太累了？”
“沒……”喬汐擺手，話還沒說完，噁心的感覺又涌了上來，她連忙重新趴回去。
看着這樣子的她，嶽鍾齊突然沒有說話了。
只是怔忡的靠在門邊，凝着她的視線，變得越來越複雜。
“爲什麼這麼看着我？”喬汐擡起頭來，才發現他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
“我們馬上去醫院。”他回過神來，探手過去牽住她，就要往外走。
“醫院？”喬汐笑起來，“鍾齊，你太小題大做啦。我只是胃有點不舒服而已。”
“你這樣子還只是胃不舒服嗎？喬汐，你已經是個孩子的媽了，懷過兩個孩子，連這點經驗都沒有嗎？”嶽鍾齊神色複雜，又有些落寞的看着她。
如果沒有猜錯，她有孩子了……
容珩，和她的孩子……
“孩子？”喬汐有些懵，她低頭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徐徐從嶽鍾齊手上抽回手來，“不會的，鍾齊。”
她和容珩之間的防護措施一直都做得滴水不漏。
容珩根本不會允許出現這種意外。
想到這個，她心裡突然騰昇起淡淡的失落。
……
對於避孕這件事上，他那麼執着，那麼小心！
“不管怎麼樣，我們先去醫院看看，比較安全。”嶽鍾齊不顧她的反對，拖着她出門。
反手將店門關上。
喬汐扭不過他，只得跟着他乖乖去醫院。
一路上，看着嶽鍾齊凝重的神色，喬汐原本篤定的心，也漸漸變得不確定。
細想想，最近這種乾嘔的現象似乎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
而且，如果沒記錯的話，上個月的例假，她也沒來。但是因爲那陣子一連串的事情都壓在一塊，她根本不記得例假這回事。
越想，越覺得緊張……
坐在嶽鍾齊身邊，手心竟出起了冷汗。
“別緊張，放心，還有我在。”他，細心的察覺到她情緒的起伏，低聲安慰她。
公車，並不太擠。
她卻覺得有些透不過氣。
他已經很快的把窗戶打開，一手握住她的。
“如果真有了，我該怎麼辦？”她，無助而迷茫的眸子，脆弱得讓嶽鍾齊心疼。
腦海裡，不由得劃過第一次撿到她時，那迷惘的樣子。
像個丟了家的孩子……
心，越發柔軟了。
可他揉了揉她頭頂，“別擔心，大不了我不出國了。雖然沒有‘凌悅’，但養活孩子還是不成問題的。”
喬汐抿了抿脣，沒有再說話，一顆心盡是不安。
是到了醫院，嶽鍾齊看起來比她還緊張，一路跑上跑下，奔得滿頭是汗。
倒是作爲當事人的她，只需要安靜的坐在那，等着他張羅好一切。
等了許久，護士終於叫到她的名字。
她有些發怔。
嶽鍾齊拍拍她的肩，“喬汐，到你了，趕緊去。”
“鍾齊，我……可不可以不做檢查了？”她，很想很想打退堂鼓。
“那怎麼行，都已經來這了。來，先進去再說。勇敢點，沒什麼大不了的。”嶽鍾齊淺笑着鼓勵她。
事實上，他心裡也並不好受。
原本以爲她和容珩這次真的就結束了，可是，若真有了孩子……他便真的不確定了……
逃避到底不是辦法。
喬汐深吸了口氣，還是硬着頭皮進去做檢查。
………………
“恭喜兩位，孩子已經兩個多月了。最近要注意好身體，前面三個月是最危險的時候。”
醫院最終的結論，讓喬汐和嶽鍾齊都有片刻的怔忡。
她撫着自己還平坦的小腹，心底的感覺錯綜複雜。
這個孩子，不在自己的期待之內……
已經有cookie這個前例，所以，她根本不想再忍受一次，孩子出生就生父不詳的悲劇。
可是……
若是讓她放棄，這更加不可能！
呆呆的，坐在長廊上，她輕咬着下脣，怔忡的看着那一疊檢查報告。
嶽鍾齊也不說話，事實上，這個結果，早在預料中……
可是，現在真真實實看到，心裡還是有些涼。
“鍾齊……如果孩子沒有爸爸，還是可以幸福的吧？”隔着外衣，她輕輕的撫摸着自己的小腹，不確定的看向嶽鍾齊。
如果，沒有父親也可以幸福的話……那麼，cookie就不會常常偷偷的掉眼淚……
她保證過努力讓孩子幸福的，可是，面對着孩子的鬱鬱寡歡，她卻真的無能爲力……
“喬汐，相信我，孩子會有爸爸的。”嶽鍾齊牢牢握住她冰涼的手，急切的想消除掉她心底的那些不確定，“我不出國了，我要留下來當孩子的爸爸，我們可以一起給孩子幸福。好不好？”
他迫切的樣子，讓喬汐微微一怔。
回神，她不斷搖頭，從他手上抽回自己的手來，喃喃着：“不行，不行，絕對不可以。”
“爲什麼？爲什麼我不可以？”她的斷然拒絕，讓嶽鍾齊覺得受傷，“難道你還想帶着孩子再回去找容珩嗎？我們可以結婚，我保證，我會好好對孩子，好好對你的！”
他激動的攀住她的肩頭，急切的想表達自己的感受。
“喬汐，給我這一次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好嗎？我知道以前我做了很多不仁不義的事，你怨我怪我是應該的。可是，我現在真的知道錯了。你知道我一直都愛你，現在還和曾經一樣，用全心在愛着你！”
“鍾齊，你不要再說了。”
“爲什麼你連考慮的機會都不給我？”他激動起來，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惹來長廊上不少人的目光。
“冷靜點，鍾齊，你聽我說。”喬汐輕聲勸他，卻不得不表明自己的立場，她不想讓他再執迷不悟下去。
“我不能和你結婚。因爲在我心裡，你始終只是我哥哥。失憶時是，現在我既然找回了記憶，就更加是。”
“我相信，只要我努力，總有一天你會愛上我！”他仍舊不願意放棄。
“不會了，我再也沒心思去愛另外一個男人了。”她的心，很小很小，從小便只能容納一個身影……
“再說，如果我真的因爲孩子而這樣和你在一起，對你來說多麼不公平。所以，我會一個人
好好把孩子養大，即使再苦再累，我也不會讓孩子受委屈。”她凝着他的眼裡，透出堅定來。
她決定不再遲疑。
即使以後的日子會很辛苦，但咬緊牙關，她也會走下去！
有兩個孩子，再苦再累，她也會覺得值得……
彷彿受了巨大的打擊，嶽鍾齊愣在那兒半晌，雙眼，越來越暗淡無神。
扣住她雙肩的手，徐徐的，無力的滑落下去……
她還是不肯接受他……不管自己如何努力，如何懺悔，他還是取代不了容珩在她心裡的位置……
“喬汐？是你嗎？”突然，一道男音從後面輕輕傳來。
嗓音有些顫抖，能輕而易舉的聽出語氣裡的狂喜。
這聲音……
恍然間，已經離自己很遠很遠，可是……卻又那麼陌生……
喬汐，纖瘦的身子，僵了僵，不可置信的回過頭。
果然……
一張熟悉的俊顏，印進她的眸底。
她連忙放開嶽鍾齊，站起身來，神情亦和對方一樣，又驚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