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長河第一個舉手發言：“胡老師，我仔細分析了一下常嘉縣馬石鄉經濟小區的稅收獎勵政策。（_）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馬石鄉在拿國家的錢去補貼那些民營企業，換句話說，是拿國家的稅收去補貼私人老闆。我覺得制定這項政策的出發點有問題。我們國家是以公有制爲主體的社會主義國家，鼓勵扶植私有企業發展壯大，其實質是在侵佔國有企業的市場，擠壓國有企業的生存空間。所以，我的意見很明確，對馬石鄉經濟小區的稅收獎勵政策應該及早喊停。”
看着計委老師笑眯眯的臉色，楊長河得意地坐了下去。
“楊長河同學的發言很好，亮出了自己的觀點。下面哪一位同學發言？”
李軍保持緊跟姿態，舉手發言道：“我堅決支持胡老師的觀點，覺得楊長河班長的發言很有水準。對常嘉縣馬石鄉經濟小區的稅收獎勵政策越早喊停越好，既可以減少國家稅收的流失，又可以壓制民營企業的發展，一舉二得。我覺得這些年國有企業的日子越來越難過，效益越來越差的根本原因，就是民營企業擾亂了正常的市場經營秩序。國家發文要求對鄉鎮企業整頓是很英明的。”
這幾句話的水平比楊長河的差多了，計委老師點了點頭，道：“很好，又有一位同學發表了正確看法。請下面發言的同學多從理論分析的角度對經濟小區的稅收政策進行評論。”
他一句“正確看法”堵住了很多同學的發言慾望，想想如果符合楊長河的話又有些違背自己的意願，就一個個擺出一副“坐如鐘”的架勢，坐得筆直，卻都不發言。
胡老師等了一會，見無人舉手，心裡有些着急。那個俞市長坐在教室裡呢。他說道：“同學們，再不舉手，我要點名了。那個，班長帶個頭。你要發言。”
李軍心裡只有楊長河，說道：“胡老師，班長已經發過言了。”
胡老師一愣。說道：“我是說吳海班長，不是楊長河副班長。”
底下的同學轟然一笑。
李軍臉色一紅。
胡老師又是一愣，感覺大家的笑聲不大友好。他掃了一眼教室裡的同學，又說了一句：“吳海班長來帶個頭。”
吳海躲不過去了。站起來發言：“胡老師，我覺得楊長河的觀點有一定的道理，但他的用詞是很問題的。馬石鄉經濟小區的稅收優惠政策是經過常嘉縣委討論通過的，並且，現在仍在執行。我們黨校的師生沒有權利對一個縣級政府的政策進行批判。我們可以適當加以討論。分析其中的優點和缺點。而不是‘喊停’，對一個縣級政府的政策喊停，至少應該由市委常委會作出。這是組織原則。”
這是當着全班同學的面在打他的臉，不僅楊長河感到火辣辣的，胡老師也是老臉發紅。他清咳了一聲道：“那你說說，優點在哪裡，缺點在哪裡？”
“優點就是發展了當地的經濟，缺點就是和現在的整頓、調整大背景有些不吻合。當然。這是一個試點工作。範圍很小，所以影響不會太大。”
胡老師臉色如月亮，一會兒時間出現了陰晴圓缺。他感覺這樣討論下去有失控的可能，便說道：“同學們，我上次講課時就說過，我國不能搞市場經濟。不能脫離計劃經濟的模式，要密切注意經濟領域內的資產階級自由化傾向。大家要圍繞這個主題來發揮。才能找到真諦。下面我們再請一個同學發言。那個，那個就由葉之然同學來發言。”
他心想。爲了避免出現不可控的局面出現，現在讓葉之然發言是最好的選擇。因爲，葉之然是當事人，如果他把經濟小區的政策說得再好，也不足採信。反過來，如果他對這個政策進行批評，那麼，意義就大不一樣了，說明他的教學卓有成效。總之，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聽到任課老師點名讓葉之然發言，底下的同學心情各異。蘇小琪、林華等都爲他擔起心來。
這是個考驗啊！對馬石鄉正在執行的政策，說對說錯都不討好！況且常務副市長在聽課。
姓曹的！簡直就是個陰謀！
葉之然穩穩地站起身，從課桌上拿起一張報紙，說道：“胡老師，關於馬石鄉經濟小區的稅收獎勵政策，這裡正好有一篇報道，我給大家讀一讀。”
他揚了揚手裡的報紙，說道：“這是今天的長江日報，長江省黨報，在第三版經濟專欄，有篇文章，題目是‘從常嘉縣稅收獎勵政策的試點看當前的經濟改革’。
常嘉縣馬石鄉經濟小區是一個鄉級經濟開發區，面積不過三百畝。但是這個經濟小區字去年下半年開始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經濟規模和利稅都成倍增長。原因就是常嘉縣委領導解放思想，大膽改革，推出稅收獎勵政策……
這項稅收獎勵政策主要內容是將地方留存的稅收部分拿出40%獎勵給經濟小區內的技術型企業，扶植這些中小企業的成長，讓這些技術型企業在起步階段輕裝上陣……
這項政策推出之後，質疑聲不斷。部分觀點認爲實施稅收獎勵政策之後會造成稅收的流失，使當地政府減少稅收。事實證明，這個擔心是多餘的，企業經濟規模上去之後，稅收和上交的利潤不僅沒有減少而且成倍地增加。
還有部分觀點認爲這個經濟小區的稅收獎勵政策使非公經濟爲主的中小企業得益，影響了國家主體經濟的健康運轉。這種觀點非常狹隘。黨的十三屆三中全會《決定》充分肯定‘個體、私人等非公有制經濟是促進社會生產力發展的重要力量’。明確提出了發展非公有制經濟的方針是‘大力發展和積極引導’，這意味着各級政府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來支持引導民營經濟發展。時至今天，各地卻依然有這種論調發出，不得不批評這些幹部的思維模式仍舊僵化在舊的計劃經濟模式中，不懂得以發展的眼光來看問題，來推動經濟改革。”
葉之然讀到這裡，胡老師再也忍不住了，說道：“停！你這份報紙我怎麼沒有看到過？”
葉之然說道：“我也是剛去醫院的路上無意中看到的。”
“報紙上的文章也不一定就是正確的觀點，這個，有許多事實可以證明。這樣，這堂課的討論暫時就到這裡。我還是要表揚楊長河同學的發言，言之有物。”
按照原來的安排，討論結束，由俞市長做總結性點評，這時候，胡老師的方寸就有些亂了。
他說道：“這堂課就到這裡。不對，還要請俞市長點評一下。俞市長，您看？”
俞紅軍擺了擺手，一言不發地走出教室。
胡老師臉色發白，灰溜溜地跟了出去。
走了幾步，俞紅軍說道：“你要組織力量對這篇報道進行批評，這篇報道中提的那個全會現在不提了嘛！但是，要把握好批評的尺度，文章發表前先讓我審覈一下。”
“是！是！俞市長，您看，對馬石鄉經濟小區的稅收政策還要進行批判嗎？”
“這個暫時放一放，但是，你組織的這個討論還是有成果的。至少可以看出部分學生的政治態度，讓我們知道哪些人可以使用，哪些人不能使用。”
“對對！俞市長英明！”
這邊教室裡的情況相反，等俞市長走遠，蘇小琪提議道：“第四組的同學，我們今天晚上增加一次聚餐，有沒有意見？”
聚餐的理由不需要說，大家都明白。
林華說道：“讓葉之然埋單。”
“對對！”
同學義氣，揮斥方遒。大家心裡其實都對楊長河的囂張有所不滿，這時候既然有人提議，就都有意變了法子踩他一腳。吳海笑道：“我們第一組今晚也搞個聚餐，不如一起吧？”
“對對，我們第三組的也參加。”
蘇小琪說道：“那好，吃完飯，不如去卡拉OK唱歌，放鬆一下學習的緊張情緒。”
“好！”
“好！”
蘇小琪道：“歡迎第二組的同學也來參加。”
葉之然此時腦子裡的想法有如天馬行空。他想：“以俞市長的性格，必然不會輕易放手，這個事情可能還有下文。”
“如果常務副市長鐵了心要對付自己，就算自己有市委副書記撐腰，要再往上發展，也是千難萬難。”
“雖然憑藉省報的文章暫時勝了一局，但是，誰能笑到最後現在尚言之過早。”
“市場經濟之爭正處在激烈的爭辯之中，常嘉依然是某些領導眼中的異類。”
蘇小琪叫道：“葉之然，你發什麼呆？是不是聽到這麼多人一起聚餐，就怕了？你們經濟小區效益這麼好，難道還吃不起一頓飯？”
葉之然回到現實，心裡道：“這些問題現在都無法解決，既然這樣，不如先好好地享受工作，享受生活。”
他就愉快地說道：“哪裡哪裡，既然班長和兩位組長髮了號令，我自然遵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