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2134字)

天黑了,四周空蕩蕩的,夏雲深一身長長的將袍上面滿是鮮血,他站在城頭,遙望着對面的城池,心裡默默的數着,這是第三座。

從他公佈討伐檄文開始,這是他攻破的第三座大夏的城池,表面上看來,他的軍隊,似乎是在節節勝利之中,手下的人,也是士氣如虹,可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這場仗,很可能是勝不了了。

原本估計的,就是要趁着夏桀措手不及的時候,不惜先行聯合夏珏手中的人馬,一舉攻之,到時候再來對付夏桀。算下來,一共也只有七個月的時間,至少就能夠和夏桀半分天下。

可沒想到,已經打了足足一年,他們纔打下三座城池。

當初夏珏埋葬在各州府的人手,提前被夏桀挖出了不少,響應他檄文的,不過六個州府,而且,還有兩個州府的首領在公開之後,就被暗殺,迅速被夏桀收回去了控制。

當初起兵,他也是同樣的準備不足,打到現在,三座城池,每攻破一座,進城一看,都是空城,除了哀鴻遍野,糧倉中未見一滴糧食,能用的壯丁,也被守城的士兵先行奉旨殺死。這一招,固然讓天下人都稱夏桀殘暴,可也是因爲他的起兵,才招致天下大亂,所以這個罵名,他和夏桀一人一半!

而且,還能斷了他補足糧草的打算,這個招數,實在是好得很,好得很,已經是冬季來臨,士兵缺衣少糧,面上的士氣都被內裡的缺乏所虛耗。

若是不能在四個月裡找到糧草補償,這戰根本不用再打下去了。

“殿下。”

有將士捧了熱滾滾的肉湯過來,雙手奉給夏雲深,夏雲深接過來,仰頭喝下,忽然看見對面那座城池裡,有五彩斑斕的焰火粲然綻放,他心中一緊,眼角抽了抽,淡淡問道:“今日是何日?”

將士一愣,沒有回話。

“今日是戾帝長子的週歲禮。”

自從夏雲深公告了夏桀的十大罪,告知天下人他將要爲皇家誅除夏桀合格暴君戾帝之後,夏雲深這邊的人,就一概稱呼夏桀爲戾帝了。

夏雲深捧着粗瓷大碗的手僵硬半晌,一仰頭,將肉湯一乾而盡,滾燙的湯水順着他的喉管流到胃裡面,將他的五臟六腑都灼的攪在了一起,可他還是覺得冷。

他脣角扯出一絲笑,癡癡地望着對面,夜風中,有他寂寥的話音幽幽飄蕩。

“她的兒子,已是週歲了。”

青山居士嘆息一聲,揮手示意周圍的將士都退下,站到夏雲深的身邊,和他一起望着對面天空中那斑斕璀璨的焰火。

“深兒,放下吧,你已經起兵,她也生了戾帝的太子,你可還記得,當初你那檄文上面,都寫了些什麼?”

夏雲深冷冷一笑,眼珠依舊瞬也不順的盯着對面,像是用盡了力氣,就能看透對面那厚厚的城牆,看到那個女子輕笑倩兮的容顏。

“當然記得,當日我親筆寫下這檄文,公告天下,我那皇叔,不思進取,整日寵幸妖姬禍水,斬殺忠良,乃是亡國昏君之主。我爲天下計,不得不起兵攻入皇城,斬殺奸妃,除去昏君,重整我大夏皇族。”夏雲深說完,嘴裡已經滿是苦澀。

青山居士點了點頭,盯着夏雲深瘦削的側臉道:“你都記得便好,你當日親手寫下了那些東西,又選擇了起兵,就該知道,你們兩個之間,一絲可能也沒有了。”

“當日,是她放我出宮的。”

夏雲深打斷青山居士的話,忽然微笑着吐出一句讓青山居士也大爲震驚的話來。

青山居士不敢置信的看着夏雲深,抖着嗓子道:“你說什麼?”

夏雲深微微笑着,重複道:“當日是她放我出宮的。

他低下頭,從懷中掏出一面玉佩,眼睛裡閃着細細碎碎的光芒。

“當日夏桀派了慕容藝過來,我知道夏桀已經察覺到我不惜一切要和他對敵,甚至聯絡了夏珏。到了如此局勢,夏桀容不得我,師傅當時已經出宮聯絡各地將領,東宮被團團圍住,我迫不得已,潛入後宮,想找到碧如歌早前告訴我的密道,沒想到,正好碰上了她。她一見我,只是一驚,就叫翠兒將我帶入太后的壽延殿下,我才知,原來那裡就是龍脈,等到宮中搜查的人已過,我順着壽延殿下的暗河出了宮,才找到你們。”

青山居士頓時滿面複雜。

當初他看出深兒對那位漪妃已經是情根深種,不能自拔,唯恐深兒最後連江山大業都爲那個女人放棄了,甘願向戾帝獻上一條性命。

萬般無奈之下,只能加快進程,先行和夏珏聯盟,談好條件之後,再告訴深兒,半是逼迫一般的讓深兒動手。他以爲自己安排的足夠好,以爲戾帝還不知這個消息,纔敢放心出宮,哪裡知道,戾帝竟然探知這個消息,又提前從那個康王府的女兒身上,知道了先皇爲夏珏在各地州府埋藏暗棋的事情,不聲不響的拔出了各地的暗棋,還趁着他們這些東宮心腹都出宮的時候,想要先行下手將深兒捉住,不惜構陷罪名。

如此這般措手不及,他們在外面心急如焚,甚至都是打算好了,若是實在不行,就交出手上的所有,先將深兒換出來再往東南塞外邊境,等待復起的機會。

誰知道,深兒在戾帝那般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勢和安排之下,居然毫髮無傷的從宮中出來,找到了他們,當時他們這些人都是欣喜若狂,沒想到,原來,原來卻是那個女人……

可那個女人,明知道在當時那般的局勢下,放深兒走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大夏的兵戈災禍,意味着戾帝的江山威脅,居然還是放着深兒走了。

這是什麼意思?

青山居士想到這裡,不禁眉心一蹙,問道:“她想要什麼?”

夏雲深淡淡的瞥了一眼青山居士,轉而又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對面的城池,此時,天空中,已經看不見那璀璨的焰火了。可夏雲深卻覺得,夜晚裡,那一朵朵忽明忽暗的雲,似乎都在慢慢收攏,幻化成一個人的模樣,笑盈盈的看着他,就好像那日放他離開時,那樣清淡又果決的笑。

夏雲深番外 (二)(2230字)

夏雲深望着那邊依舊璀璨的焰火,清冷一笑,幽幽道:“是啊,她到底,想要什麼呢?”

若是想要他的命,那日壽延殿下,她就能要了,若是想要逼迫師傅他們妥協,根本就不應該放他走。

世人總是用最而已的想法去揣測她,妖姬,禍水。其實她只是一個單純柔善的女子。

這世上,他再也找不到如她一般心思純粹的人樂。

“深兒!”

青山居士一聲大喝。

夏雲深回過頭,瞳孔黑亮,裡面有一個深深的漩渦,隱藏着所有的悲哀和死寂。

他抖抖脣,脣角綻笑。對面城樓上空爆出一朵朵連散的焰火,火光映在他眼中,他痛得發狂。

“她什麼都不要,因爲,我什麼都給不了。”

“深兒。”

夏雲深捂着胸口,拼命的往下壓,似乎這樣就能舒緩那股痛楚。

他兩眼無神的望着前方自己帳篷中的一點明亮,踉蹌着往前走,周遭不斷有人過來想要攙扶他,都被他一把揮開。

掀開帳篷的粗麻油氈布,摔坐在地上,夏雲深哆嗦着手,拿下臺几上一壺酒。手高舉起,酒液咕嚕嚕不斷的涌到喉管裡面,熱辣辣的,刺得他心更痛了!

砰的一聲,夏雲深將酒壺砸出去,捂着像是快要炸開一樣的頭,耳邊不斷交錯迴響着當初那首金屋曲,又好像對面那些歡慶的聲音盡在眼前一般。

“夏桀,夏桀!”

夏雲深翻滾着一把揮開面前的東西,布軍圖,燭臺,通通滾在地上。帳篷裡亂作一團。

夏雲深困獸一樣淒厲的叫聲傳出去,外面的將士們,三三兩兩對望一眼,誰都不敢進去勸阻。

太子這個病,已經半年了。

不知道是因爲什麼原因,每每一犯病的時候,總會不斷吼叫着戾帝的名字。

而且此時的太子行止極其暴戾,根本聽不進人的勸阻。

“殿下。”

負責傳信的小將,一聽到夏雲深的叫聲就覺得大事不妙,可這樣的事情,又由不得他做主,就連軍師都頭疼,說是要來請示太子。

夏雲深深吸一口氣,強行忍住自己的痛楚,沉凝道:“什麼事!”

“稟告太子,戾帝,派人將太子妃送過來了,說是今日嫡長子生辰,饒了,饒了太子妃的一條性命。”

因爲華雲清的位分未被廢除,所以那小將還未改口。

“她算什麼太子妃!”

夏雲深咆哮一聲,氣的渾身發抖。怒火和疼痛折磨的他幾欲癲狂!

夏桀,居然還沒有殺了華雲清,居然還選在這個時候把華雲清送來回來!

那個賤人,對她下了那麼多次手,爲什麼夏桀不下手除掉,就因爲這個賤人還有一份用處。

送回來,他不收,此時他還需要依仗的華家就會心生不滿,動搖軍心,他若收了,就坐實了當初是他派華雲清去向龍裔動手的事實!

即使他公佈的檄文上說她是妖姬,夏桀是戾帝,可在還未發佈檄文之前,就先向皇子動手!

夏桀,你果真是好算計,不管我怎麼選,你都可以得逞!

好,好,好!

既然你要用華雲清這個賤人,你不願意爲她出這口氣,我便讓你算計一次又何妨,我就去殺了華雲清這個賤人,我倒要看看華家到底敢不敢反!

夏雲深提着劍,刷的從帳篷衝出去,揪住報信小將的領口,惡狠狠的逼問,“人呢。”

小將腿下哆嗦,怯怯道:“在營外。”

夏雲深面上是一片深沉的冰冷,他冷笑一聲,徑自衝了出去,當看到外面那一輛馬車時,他的劍,已經凝聚了十足的劍氣,只待劃下,就可以徹底終結那個帶給他生命中無數恥辱,最後有自作主張壞他大事的女人性命。

劍未落,一道身影卻已經擋在了他的劍前。

夏雲深眉眼不擡,恍若一個地府竄出來的殺神。

“師傅,讓開!”

青山居士滿面沉沉。

“深兒,你瘋了,你不管是將人送到華家那邊,還是暫時留下,安置的遠遠的都可,但你絕不能在衆人面前斬殺了她!”

青山居士刻意壓低聲音,手已經按上了夏雲深的劍柄,臉上是勃然的怒氣!

他一手帶大教養出來的孩子,怎能大業未成,就如此感情用事!

“我爲何不能殺了她!”

“殺了她,你如何向華家交代!”

“這個時候動搖軍心,你是要讓你娘在地下都瞑目!”

“你是要當皇上的人,絕不能感情用事。她已經做不了太子妃,戾帝送她過來是爲了什麼,難道你不清楚,暫時留她一條命,以後再做打算,忍辱負重的意思,你懂不懂!”

“我不懂!”

夏雲深到底還是摔了劍,可臉上,卻如同結霜一般。

他犀利無情又酷寒的目光穿透馬車,掠過青山居士的面容,聲音低沉無力,痛楚到了極點。

他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可喉嚨又幹又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只能跌跌撞撞的又往回走,來時氣勢洶洶,回時一步一痛,頭痛,心更痛。

周遭有畏懼的目光被他收在眼底,禁不住覺得好笑。

這些人怕他,怕他什麼呢。

怕他的身份,他這個太子,做的何其窩囊。

先是十幾年的忍氣吞聲,從自己的父皇還在的時候就開始了。

父皇不是真的愛他,只是爲了祖宗規矩,爲了皇祖父的遺詔,爲了不讓皇位傳到夏桀的手裡,所以不得不立他。

父皇所有的愛,都給了他的幼弟。

到了夏桀,他的皇叔父成了皇上。

不禁讓他每日更加戰戰兢兢,苦心算計,更不得不和自己最心愛的女子失之交臂,痛苦一生。

他空有高位,卻日日夜夜都要想方設法安撫手下人,明知道華雲清戀慕着夏桀,自己也只能忍,明知道自己的子嗣在被華雲清殘害,還是隻能忍。

忍到現在,即使他已經和夏桀宣戰,他也依舊殺不得華雲清這個女人!

所謂太子,原來就是如此啊,就是如此!

說起來,他這個太子,又算是什麼太子呢。一生近三十年,除了那一次望龍山下,他幾乎沒有一次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是爲了自己而活。

若是不當這個太子,是否他的人生,會美滿的多。

母后,當初您苦心積慮要保住我的太子之位,您可曾想過,您的兒子到了今日,從來不曾真正的快活過。

倒在帳篷中,腦部尖銳的痛,讓夏雲深意識陷入黑暗。

他只記得,外面呼呼的冷風從縫隙中灌進來,一直灌到他的心裡,讓他的人,這麼冷下去,冷下去,無休無止。

夏雲深番外 (三)(2594字)

從華雲清過來後,夏雲深就覺得自己的噩夢日復一日的可怖。

將華雲清送到華家兄弟的手中,華家兄弟卻說女子既然已經出嫁,就該是出嫁從夫。何況華雲清這個華家女,犯下如此重罪,爲太子招惹了禍端,早就應該賜死以謝天下。太子仁德,將華雲清送回了華家,他們華家身爲臣下,卻不敢包庇。所以把人送回來,請太子處置。

夏雲深當然知道這不過是華家的推托之詞。

華家是想要看看,他對他們到底能容忍到什麼地步。

好!

不是要將人送回來嗎,他的軍營之中,他佔下的城池之中,不差一件屋子,不差一碗米飯。

他會養着這個女人,養到他再也不需要忍的時候,就用盡世間最殘酷的刑法,讓華雲清痛苦而死!

只不過,雖是這樣想,但偶爾他來去匆匆,從激戰中回返時,看見那個最厭惡的人依舊在面前招搖過市,夏雲深心裡,還是怒氣難熄。

夏雲深回到帳篷裡面,看到宮婢端上來的芙蓉酥,怒氣一下子就攢了起來。

“砰!”

今日攻城不順,夏雲深心頭本就堆積着怒火,再看到這一碟華雲清最喜歡的東西,一拂袖,滿地狼籍,宮婢不敢問話,怯怯的跪在地上,等待着夏雲深的處置。

夏雲深揮揮手,宮婢退出去,空蕩蕩的帳篷裡就剩下了他一個人。

他耳邊聽着灌進來的冷風聲,兵士來回走動的腳步聲,不知道爲什麼,就想起當初夏珏一去不復返的情景。

和夏珏聯手,是他萬般不願意面對的境況。

夏珏是夏桀的仇人,不是他的仇人。他並不應該憎恨夏珏,畢竟夏珏的血統,的確算是皇家最尊貴的皇長子。

可也正是夏珏的血統,讓夏珏不是他的仇人,卻成了整個大夏皇室,除了過世的皇祖父之外,都想除之而後快的人!

就算是自己的父皇,從來不喜他,臨死之前,也念念不忘的交代,有朝一日,若是找到夏珏,必要殺之,以免皇室蒙羞。

他以前也是厭憎的,不明白英明一世的皇祖父,爲何獨獨在夏珏的事情上孤注一擲,不惜撕裂江山。

然而,自從遇到了漪房,他什麼都懂了,情之一字,正是如此,能讓欲生欲死,不悔不退。不管是前面有什麼阻隔着,只要心中有了愛的慾念,哪怕明知道頭破血流,江山破敗,也會拼了命撞過去,抓着那點微末的希望,在每個孤寂的夜裡寒冬撐下去。

正因這點懂,他選擇了聽從師傅的計策,在萬般無奈,形勢危急的情況下暫時和夏珏聯手。

可惜,沒想到,不過是剛剛起誓沒有多久,夏珏竟然就爲了慕容藝,自己去闖夏桀的陷阱,試圖鬧個你死我亡。

若是夏珏能夠成功殺了夏桀……

這樣想着,夏雲深自己都不禁搖了搖頭,覺得好笑。

夏珏本來算無遺策,安排的天衣無縫,和他聯手,打壓夏桀,等到夏桀自顧不暇的時候,再聯絡上留在京城的最後一批人手,讓這些人利用宮中的密道,潛入皇宮,焚燒皇城。

皇城被燒,視爲大不詳。這樣一來,留在京城的竇祖年,即使再是厲害,也無法控制人心惶惶,京城譁變。

如此前後夾擊,夏桀處境堪憂,就只能答應和他們談三分天下。有了正式的江山名號,好好經營一段時間,到時候,這整個天下是誰的,就不一定了。

可惜啊,算了這麼多,夏珏偏偏還是中了夏桀的算計,而且是明知道中間有詐,也不得不去。

沒想到夏珏布了一個局,夏桀卻在這個局外明着放了一步殺招!

或許,早在夏桀找到慕容藝並且說服慕容藝伴着除掉夏珏的時候,夏珏就已經輸了。

夏珏,看似無情,依舊還是有情,捨不得自己的骨肉,就只能舍了自己的命。

還好,夏珏雖然死了,但也許是夏珏明知道前路兇險不甘願就這樣放過夏桀,又或者是想讓他和夏桀鬥得你死我活,最好是國破家亡,所有人都陪着去見了閻羅王纔好。所以夏珏走之前,將握在手中的勢力都交了出來。

憑着這些東西,他還可以和夏桀鼎力一戰,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只是,那些夏珏手下的舊臣,也不知道中間,是被夏桀策反了幾個。若是他前面苦苦征戰不下,後方供應糧草的州府,又出了問題,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想到華家在北面的戰場,總是三勝兩敗,夏雲深就覺得景安帝留下的所謂妙棋,全是最愚蠢的做法!

華家根本就不是什麼忠臣,既不是忠於皇祖父,也不是忠於父皇,華家忠於的,是自己的家族利益。

當初答應皇祖父保住夏珏,不過就是因爲夏珏手裡還有大半的勢力,和其他的世家一樣,望風而動而已。

父皇將華雲清封爲太子妃,華家表面上順勢接受,其實一直讓華雲清做一顆棋子藏在宮裡。

一面默不作聲的看着華雲清被夏桀所迷惑,斷他的子嗣,以此向夏珏顯示忠心,讓夏桀滿意,一面又在朝堂上竭力做出一副東宮黨羽的面目,讓他這麼多年,不得不長期的忍讓着華雲清。

夏桀和他同時心有顧慮的情況下,反而成了一種制衡,保住華家的兵權。弄到這個時候,他還不得不受着華家的掣肘!

夏雲深狠狠咬牙,卻聽到對面外面悉悉索索的議論聲。

“聽說那位漪妃娘娘,拿出了自己的私幾,設置了安民所,專門安置那些戰死將士的親眷。”

“是啊,那邊城頭裡,有吃有喝,皇子降生,還大赦天下。咱們稱人家是禍國妖姬,誰想到這妖姬竟這般仁善!”

夏雲深將話聽在耳中,心口抽痛。

轉瞬間,他刷的一下走出去,對着兩個私語的士兵怒道:“你們說那對面的漪妃,不是妖姬禍水!”

兩名兵士沒想到自己從帳篷面前經過一下,只是隨口一談,竟然落入了夏雲深的耳中,嚇得登時跪在地上。

“太子贖罪,小的們只是……”

“你們可知,那妖姬禍亂朝綱,迷惑君王,以致後宮無妃。戾帝構陷罪名於東宮,逼得孤不得不起兵清除君側,這才讓百姓飽受戰火荼毒。這樣的妖姬,天下之人都該除去,你們竟然還敢說她不是禍國之人!”

夏雲深一字一句,講的沉重無比。

看上去,他雙目通紅,實在是氣憤極了。

可只有夏雲深自己知道,說出這番話,他心頭那個本就潰爛的傷疤,又有多痛!

話音落地,周圍已經聚集了無數將士,青山居士遠遠的站着朝這邊望過來。

夏雲深接觸到他隱含深意的目光,心口一縮,拔出劍,一刀斬下,頓時鮮血噴濺,周遭人屏氣凝神,眼睜睜看着黃沙地上燃滿鮮血。

夏雲深收回劍,環顧四周,冷冷道:“記住,竇氏漪妃,乃是天降妖星,禍國妖孽,今後再有言其妙者,殺無赦!”

“遵命!”

無數將士,齊齊跪下,應聲如雷,夏雲深聽着這齊聲高喊,面色終於漸漸頹唐,沉默着進了帳篷。

他需要一個地方,好好地想一想,好好的懺悔,好好的告訴自己,漪房不是妖孽,不是妖孽,免得這樣的謊話說得多了,最後連自己,都被自己騙了。

夏雲深番外 (四)(3422字)

景泰四年的時候,夏雲深對這場戰役,已經是疲憊至極了。

很多時候,他望着天空,眼前就會出現景安帝的臉,出現母后的臉,甚至還有東宮那些過往慘死的妃嬪,加上戰場上死不瞑目的面孔,一遍遍的在他眼前過一遭。他就覺得渾身徹骨的冷,天上地下一遭一遭的在走。

一陣冷風吹來,夏雲深下意識的裹緊了衣衫,咳嗽幾聲,肺部扯得生生的痛。

他不禁自嘲。

上次那場仗,實在太過重要,他不相信華家的人,所以帶着華雲清連夜趕赴到臨近的州府,親自坐鎮。他的確是不信一個華雲清就能要挾到華家的人,不過聊勝於無。

若是華家敢動旁的心思,他就立刻斬了華雲清,昭示決心,若是華家拼盡全力,他就順勢將華雲清留下來。他親自送去,又親自留下的人,他不信,華家若是忠心,還會再給他送回去。

難道華家,還指望這樣一個女人在將來,再成爲後宮之主不成!

這可真是癡心妄想了

可是沒想到,華雲清這個女人,看出了他的打算,在華家兩個兄弟都死在戰場上,他趁機做出收回華家兵權,往華家軍中大肆安插親信的那一晚。竟然藉着他前去拜祭的機會,對他下手。

華雲清的確選對了時機,爲了表明對陣亡將士的尊崇,即使他是太子,也是沒有帶任何兵器進去的。而且,在場的人,誰都猝不及防,沒想到,華雲清這麼多年,倒是學了一身好功夫。

也是,華家的女兒啊……

那一天,華雲清用藏在袖中的短劍,向他堪堪刺過來,面上是憎恨到了極點的神情,嘴裡喊得,他現在還一個字一個字記得清清楚楚!

華雲清罵他是禽獸之輩,不知感恩,華家當初出生入死,纔有他如今的地位,他才能跟夏桀平分天下,如今卻要除了華家,分明是昏君!

可笑,華家的先祖倒是隨在太祖身邊出生入死過。可是這麼多年了,華家的歷代君王,卻從來不曾虧待過華家的人。

即使華家累世擁兵自重,已經威脅到皇權,皇家打算的,也不過是慢慢一點點削去華家的兵權,讓華家做個富貴閒散的世家!

是華家的人,不知進退,妄想左右逢源,隨風而倒。

何況,這場戰,因爲華家兄弟的不聽將令,竟然敢瞞着他,違揹他制定的計策,私自去追對方的殘兵,才中了對方的計謀,以致自己手下損失了三萬人馬!

說的好聽一點,華家兄弟是馬革裹屍,忠臣將士。可實際,他心知肚明。華家兄弟正是因爲太過自負,隱隱已經有了不將他這個太子看在眼裡的心態,纔會在他親自前來坐鎮的時候,依舊做出這樣的傻事,招致了這一場慘敗。

說起來,華家兄弟,是應該砍下頭顱,掛在轅門上,向軍營將士示警的!

不過,看在華家就是搖搖擺擺,依舊追隨了他這麼多年,他也想給手下人留個好名聲的份上,他放了華家兄弟一馬,這個華雲清,偏偏要自找死路,讓他有足夠的理由,完全清除掉華家的餘孽,接管整個華家的人馬。倒真是要謝謝她!

華雲清啊華雲清,曾經在宮中用驕橫跋扈的表象掩蓋自己深沉心思,一度隱忍到誰也察覺不出來,最後才倏然爆發的那個華雲清,如今,再也沒有了以前的心思沉穩。

夏雲深脣角撇出一抹冷笑,,滿不在乎的捂着那一道傷口,輕輕一壓,一股痛楚襲來,他卻笑得更開懷了。

真是好。

他這麼久以來,早就受夠了這個女人,這一次,真是可以再無掣肘,徹底結束了說起來,這場仗,雖然損失了他三萬人馬,不過卻讓他接管了整個華家的勢力,免得華家人將來不聽將令,難以收拾,倒也不算虧了。

“殿下,軍師請您示下,應該如何處置,處置太子妃。”

夏雲深一笑,真是忘了,那日把華雲清那個瘋女人拿下,還沒有給她一個痛快呢。

夏雲深撣撣衣袖,淡淡道:“她如今關在什麼地方。”

小兵報了一個位置,夏雲深轉身,將袍甩開一個冷冽的弧度,大步而去。

走到關押華雲清的房間外面,靜靜的,只有兩個兵士看守,見到夏雲深過來,請了安,見到夏雲深揮手示意,便都悄悄的退了下去。

推開門,華雲清或許是因爲被關的久了,對光線極端不適應,擡起手背,放在額前,擋了擋眼光,眯着眼看見是夏雲深,輕輕一瞥,就一言不發的低了頭,繼續半靠在牀邊的架子上,望着頭頂的房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夏雲深對華雲清這樣的態度,倒是有些意外,他順着華雲清的目光看過去,冷冷笑道:“怎麼,想懸樑自盡。”

華雲清被夏雲深下了軟骨藥,除了能說說話,或者直接躺在牀上外,半點動彈不得。

聽見夏雲深嘲諷的話,就諷刺道:“你給我下了藥,就是不想讓我痛痛快快的想過法子自己去死。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白費功夫。”

夏雲深嗤了一聲,坐到華雲清對面。

透過模模糊糊的光線,能夠清楚的看見華雲清麪皮飢皇,膚色黯淡。眼角有淡淡的細紋,脣皮乾澀發裂,往日曾經雲鬢高搖的髮髻,此時散亂的落下來,幹黃又稀疏。

不過即使是這樣落魄的樣子,華雲清的眼神,依舊寫滿了高高在上的不屑,這倒讓夏雲深有些佩服起來。

可惜,再多的佩服,也抵不了他對這個女人深沉的恨意!

不僅是因爲這個女人曾經傷害過他最心愛的女子。更因爲這個女人從嫁到東宮開始,就是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那個時候的他,不得不依仗着華家。所以每一次,他知道華雲清總是用貪戀的目光望着夏桀,他也只能隱忍不語。知道華雲清屢屢出手殘害他的子嗣,他也還是隻能忍!

世人都道東宮太子寵愛太子妃,琴瑟和諧,唯有他自己清楚,多少個日日夜夜裡,即使是覆在這個女人的身上,身體結合在一起,他的心,也恨不能將這個將他所有自尊驕傲都踩在地上的女人碎屍萬段!

到了現在,終於不用忍了!

不過看在這突然而出的一點佩服上面,他倒是願意給這個女人一點慈悲。

“夫妻一場,你在東宮爲孤打理十來年,孤就讓你選擇一種死法。”

華雲清擡起頭,眼中掠過一絲意外。

夏雲深斂眸,淡淡道:“你刺殺孤,按照律法,乃是十惡不赦之罪,論律應該凌遲處死,這便是第一種。若按大夏民間習俗,殺父者,則應放入河水之中,用亂石砸身,直至氣息猶存的時候,沉入河底。身死之後,被魚蟲吞噬。第三種,我知道你精研毒藥,我手中,有一瓶百日紅,你可服下。”

夏雲深靜靜說完這些死法,就坐在那裡,等待着華雲清的決定!

此時的華雲清,已經完全從驚詫中回過神,臉上是十足的冷笑。

“好一個大度的太子殿下,無論哪一種死法,我不過都是受盡痛楚過後,再得到一個屍骨不全的下場。百日紅,你明知道,百日紅服下後,先從內臟腐蝕,再到腠理肌膚。要受盡折磨,慢慢的從裡到外都化作一灘血水!血水百日不幹不散,因此這毒才叫做百日紅!你給我三個這樣的死法,居然還叫我選!”

夏雲深瞥了一眼,看見華雲清眼裡已經有了恐懼和慌亂,站起身,從袖中掏出一個瓶子,放在華雲清的面前。

“你刺殺孤,意圖用那些話擾亂軍心,動搖大將忠誠,你還怎麼要求孤給你一個痛快。”

華雲清聽到夏雲清清楚點明她做出那番事情的意圖,臉色刷的一下慘白之至。

她的確就是這樣打算的。反正兩個哥哥死了,爹爹也死了,雖然兩個哥哥不是夏雲深動了手腳害死的,是因爲自己輕敵冒進,可夏雲深也早就盼着華家亡了。

既然華家已經剩下一門孤寡,半個男丁都沒有,註定是任人蹂躪的下場,她還不如拖着夏雲深一起到地府去!總之,絕不能讓夏雲深得了好處!

她從來沒有指望過自己能夠真的殺了夏雲深,她希望的,就是自己刺殺時那樣決絕的舉動,那些喊出來的話,能夠讓那些隨着夏雲深前來拜祭的將領們聽在耳中,入了心裡。

一旦將領起了異心,夏雲深,就輸定了!

這一次,她不是爲了夏桀,她不過是爲了自己的一口心氣罷了!

她做了這件事,就沒打算活。至於華家其他的人,全是婦孺,她纔不擔心夏雲深這樣沽名釣譽的人會下死手,就算是爲了樹立一個仁君的樣子,夏雲深也不會。而且,夏雲深真的對她們下了手,她也沒有什麼好捨不得和難過的。

都是爹爹和哥哥們留下的姬妾,本來就該去地下伺候爹爹和兩個哥哥!

可是她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夏雲深這個一直用溫柔表象欺世盜名,收買人心的人,居然會真的用這樣歹毒的方式來處死她!

不!

她不怕死!

可她一定要死的乾乾淨淨的,她要全着屍身去地府,守在奈何橋邊,用自己最美貌的樣子,最好的年齡守着,等着,等到竇漪房那個賤人和夏桀那個悖情薄倖的男人投胎來時,看到竇漪房雞皮鶴髮的模樣,再看到她的年少美麗,她定要讓夏桀後悔!

活着的時候,她爭不過竇漪房,縱使死了,在黃泉邊上,她也要勝過那個賤人一回!

這是她的執念,無法改變!

但此刻,凌遲成了一片片血肉,被魚蟲吞噬成骨架,甚至被毒藥化成血水,都不是她要的。這樣死去的人,魂魄不全,定然容顏難看!

難道要她死了,都要在竇漪房那個賤人面前矮上一頭!

痛,她不怕,死,她更不怕,可要輸給竇漪房,她決不允許!

夏雲深番外 (五)(2112字)

只有一想到即使死了到地府,都會被漪房踩在腳底下,都不能奪回夏桀的心,在漪房面前狠狠的炫耀,華雲清就覺得心裡面好像是被人拿着一把刀反覆的捅,又好像是被人澆了一鍋滾燙的油,憤怒的要噴出火來!

她躺在牀上,用一隻手撐着自己,定定的看着夏雲深,“我要全屍!”

夏雲深一聲恥笑,彷彿華雲清是在說這世間最好笑的笑話。

華雲清咬住脣,猶豫半晌,恨恨的道:“那好,你砍了我的頭,保存我的容顏,其餘的,隨你處置!”

這一次,夏雲深是真的覺得好笑極了。

這世間上,怎麼將竟會有華雲清這樣的女子。而他,竟然讓這樣的女子做了他這麼多年的太子妃!

這個愚蠢的女人,明知道自己恨不能將她碎屍萬段,而此刻,她的手中,也再沒有了任何依靠,卻還在這個時候跟他斤斤計較,妄想着他能夠給她一個全屍。

不,是留下她那張臉!

這一瞬間,夏雲深覺得自己恥辱萬分。

可是下一瞬,夏雲深卻對華雲清如此固執的要保住那張臉有了些許的懷疑。腦海裡閃電般竄過一個想法,他又有些不敢置信。

華雲清這個女人,難道會瘋狂可笑到這樣的地步。還是她對那些事情,已經入了魔,無從自拔了!

“你想要保住你的臉!”

華雲清面對着夏雲深洞若燭火的神情覺得難堪極了。可她是華雲清,是大夏開國以來就存在的累世世家,她一直是高昂着頭顱,不管是在華府,還是在皇宮。所以不管她落魄到什麼樣的地步,血脈裡的高貴都不允許她向任何人低頭!

“我是華家的嫡女,世家的臉面,不容許任何人損毀!”

夏雲深搖了搖頭,掐住華雲清的下巴,凝視着她的臉,不顧華雲清的掙扎,看了半晌後,嘖嘖嘆道:“可惜了,你這位嫡女的臉,無論如何保護,也比不過她那張庶女的臉動人。”

華雲清面色大變,她和夏雲深彼此都明白,這是在和誰作比較。

“夏雲深,你……”

華雲清恨得咬牙切齒,夏雲深卻突然面色陡變,諷刺道:“華雲清,你以爲如今的你,失去了華家,失去了所有的庇護,還憑什麼跟孤叫囂,你如今,就是我手中的魚,想如何殺便如何殺,你還是不要再說那些可笑的話,就從那三個死法中,痛痛快快的選一個吧。”

夏雲深說的雲淡風輕,眉眼卻藏着說不清的鋒利。

華雲清氣的渾身發抖,那樣死後還要被人踩住的恐慌一下子擊潰了她,她哆嗦着脣,瘋了一揚想要撲過去廝打夏雲深,偏偏中了藥的她,根本就沒有這個能力。

她只能徒勞無功的揮動着雙手,嘴裡癲狂的大罵道:“夏雲深,我詛咒你,你永遠得不到你想要的,你的江山,你的天下,永遠都會被別人佔據,你把竇漪房那個賤人放在心尖上,你以爲那個賤人會同樣這樣對你,我告訴你,你在她心裡,什麼都不是,你遲早會後悔的!”

夏雲深雙眼通紅,制住華雲清的雙手,猛地逼近一步,慘笑一聲,陰狠道:“我早就有報應了,我最大的報應,就是娶了你,我也早就後悔了,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事,就是在竇家的時候,沒有不顧一切的將她帶回太子府,那個時候的我,若是要她,夏桀定然會答應的。這也是我的報應!”

那個時候的她,不過還是竇家一個普普通通的庶女,夏桀當初非要帶她入宮,最大的目的,也不過就是想要利用她對付自己。若是他當時不顧一切,不怕那個以下犯上的名聲,不怕外界的人說他被美色所迷,孤注了一擲,今日,就是別樣的結局。

所以,華雲清說得對,他已經有了報應,已經在深深地後悔。

可惜,往事不可追,不可追……

夏雲深苦笑一聲,面對着被明顯震驚住的華雲清,神色一變,鬆開華雲清的手,將她摔在牀榻上。

“你好好選吧,選好了,就讓外面的人來告訴孤,孤自會給你一個痛快。”

華雲清慘白着一張臉,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夏雲深走出門口的時候,轉身望着華雲清陰陰的道:“不要妄想自盡,你該知道,就算是你死了,孤也能將你挫骨揚灰,再死一次!而且,若是你自盡不成,反被孤發現,孤會讓你將這三種方法通通試過,才能嚥下最後一口氣!”

夏雲深頭也不回的離去,空空落落的屋子裡,頓時只剩下滿面青灰的華雲清,等待着屬於她的死期。

三日之後,當負責看守華雲清的人前來求見夏雲深的時候,稟告夏雲深道:“殿下,華雲清請太子將她沉入水底。”

夏雲深頭也不擡,淡淡問道:“爲何?”

那負責回稟的人,便有幾分猶豫,後才道:“華雲清言入水底而亡,可消去一身污穢,被魚蟲吞噬,也算是一樁善事。”

“呵……”

夏雲深嘴角邊便滿是 譏諷,飛快的睃了一眼負責回稟的人。分明是不信。

“回殿下的話,華雲清,華雲清說,被淹死的人,死後魂魄戾氣最重。”

夏雲深就啪的放下了手中的書卷,冷冷笑道:“死後戾氣最重!”

這是想要死後再來報復他!

他一生手中鮮血無數,不管是當初和夏桀爭奪朝堂,還是如今起兵勤王,每一天,手上都會添不少的冤魂。若是懼怕厲鬼索命,他早就寢不安枕,食不知味了。

忽然,夏雲深腦海裡就竄出了華雲清在提到漪房時,那張可怖的臉。

心思一動,他重又拾起書卷,吩咐道:“告訴行刑的人,將華雲清溺於塘後,尋高僧用經文封其魂魄,讓其永生永世不得出!”

那回報的人就不禁一顫,看到夏雲深不再多說的模樣,默默的退了下去。

夏雲深卻在人走後,看着虛空而不知名的遠房,眼神裡,有幾分惆悵和深深的蕭索。

漪房,我能爲你做的,如今也便只有這些了。

夏雲深番外 (六)(3281字)

景泰十六年的時候,夏雲深看着身前那一羣餓的面黃肌瘦,卻依舊誓死效忠的將士,沉沉而笑。

數年征伐,從一開始的勢如破竹,到夏珏死後,他的舉步維艱。

初始,他以爲自己能夠成功的收復夏珏的勢力,誰知道邊塞那些蠻夷部族,根本就是一羣茹毛飲血的瘋子。

打起仗來,絲毫不受約束,想要如何,便要如何。一路攻城略地之後,封王拜相尚且不滿足,依舊還想要着和他分國而治,每年只上歲幣。

這也就罷了,這場仗,從一開始,他就是打着戾帝殘暴不仁的旗號。可他下屬的那些兵馬,這些蠻荒人,一旦攻入一個城池,就必然要屠戮百姓,凌辱女子,老弱婦孺,皆不放過。

如此一來,他的名聲,在民間中大大受損,夏桀卻依仗着京中以及江南之地源源不斷運來的糧草,哪怕是他用大軍圍城的時候,也會保障城中百姓的衣食無憂。

這恰恰,就是他最緊缺的。

聽說,那些糧草,尤其是近兩年的輜重,都是她親去江南,說服那些南地富商,自願捐獻出來的。而夏桀所要做的,就是要在平亂之後,給這些富商一個小小的爵位,再爲這些人立一個功德碑,將這些人的名字都鐫刻在上面,名垂青史。

多好的主意,爲商者,地位低賤。

能有一個爵位,還能被後世稱讚。

如此一來,不用官府強行徵糧,強行舉行募捐會,那些豪富之人,家中囤積有無數米糧的地主都爭先恐後的拿出來家中的糧草財物,唯恐落後了一步。

而他,本也可這樣做,但即使如此,也已經失去了先機。

夏桀實力大增,無糧草輜重的後顧之憂後,士氣如虹,民意大漲,一舉從他手中奪走了數個重鎮。他實力受損,佔據的數個州府中,那些富商已經看出他顯現敗勢,都將財物轉運到深山中隱匿起來,唯恐和他扯上關係,這樣的他封出去的爵位和承諾,也不過是一紙空話,起不了半點作用。

一步錯,步步錯!

到了如今,他已經接連敗退,半年之間,沒有打過一次全勝之仗。

手下的兵士每一次趁着兩軍對陣的時機,佯裝戰敗被俘,藉機投敵的人越來越多。

直到三個月前,他帶着僅剩下的五萬人,被圍困在愴城這裡,後方被夏桀派出去的右翼兵馬截斷退路,前面是夏桀的親自領軍。

進退無路,戰敗,已經是必然的結局了。

這三個月裡面,全軍上下,無糧可食,軍營中,已經有人暗地裡將死在戰場上的將士屍首帶回來,做充飢之用。

他看在眼中,偏偏無能爲力。

青山居士看着夏雲深的沉默,深吸一口氣,跪在地上,字字沉沉道:“殿下,請您速速隨雲衣十三鐵衛離開。”

夏雲深閉目,再睜開時,眼底是一片嘲諷之色,“離開,去哪裡,像野狗一樣,東躲西藏,還是隱姓埋名,就此過着不人不鬼的日子!”

如果註定落敗,他寧可一死。也絕不過這樣的日子。

一名將士站出來,高聲喊道:“殿下,您乃是先帝的嫡長子,身份尊貴,如今蒼天無眼,護佑戾帝妖妃。您就應該先行離開,等待時機,再回來收回江山。”

夏雲深眼神飄忽的望着遠方的城牆,上面站滿了滿面紅潤,精神矍鑠的將士。而自己這一邊,全都是殘弱之人。

對面的那些兵士們,應該知道,他們快勝了吧。

夏桀和她,此時是不是在房中,擁在一起,等待着他戰敗的好消息。

漪房,漪房……

心裡反覆迴盪着這幾個字,已經記不清楚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面容漸漸變得模糊,原來時間纔是這世間上最強大的,哪怕是那般愛過的女子,那般傾國傾城的女子,也會被時間的鋒利,割裂的面目全非。

可是爲何,她的名字,依舊在他心房裡面,反反覆覆的迴盪着,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哪怕是在戰場上揮起屠刀砍向敵人的一刻,也會念着這個名,想着那個女子,會不會看到自己最殘忍的面目。

這幾年,青山居士已經看見太多次夏雲深這樣恍恍惚惚,如醉死一般沉溺的神情。

他覺得心裡發苦。

果然,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孩子,還是走上了他的道路。

半生癡愛,一生想念。

時也命也!

那個叫竇漪房的女子,的確是妖妃,不過,不是亡了夏桀,是亡了雲深,成全了夏桀。

若不是這個女子,讓雲深一度理智全失,甚至打亂了後宮格局,直至牽動前朝。也許,雲深和夏桀這場爭鬥,未必會用戰爭的方式解決,雲深,也未必會輸。

可雲深,終究還是不恨她。甚至爲了她,用那種方式處死了華雲清。

軍營中的兵士,都說雲深是心中愧疚,用那樣殘佞的方法處死了髮妻,所以纔要找高僧封着華雲清的魂魄,生生世世永遠被囚禁,不能轉生。

只有他這個當師傅的才明白。

雲深不是擔心自己,而是在擔心着那個女人。

輸了江山,輸了一切,到了現在,即將輸了性命和驕傲,敗在最恨的人手上,依舊還是想着她麼。

早知道雲深執念如此之深,當初,也許就該在看出雲深對那個女子動情的苗頭時,趁着戾帝還未對那個女子專寵,也動了真情前,想辦法將那個女子從宮中弄出來,送到雲深的身邊。

如今,一切,都晚了。

想到自己曾經的諾言,青山居士站起來,揮退了其他的人,望着夏雲深良久,忽然淡淡道:“深兒,你走吧,走的遠遠的,不管是留在青山在也好,還是從此天涯隱世也好,你總要留下自己的一條命。”

夏雲深就笑了一聲,手指着頭頂的天空,悵悵然道:“師父,天下之大,已無孤容身之處了。”他頓了頓話,眼神料峭,“何況,師父難道不記得了,從小您就教導孤,一定要登上皇位,一定要當皇上,這樣,您和孤,纔對得起母后的一片心意,纔對得起母后那麼多年的忍氣吞聲,冷宮歲月。”

青山居士一滯,“深兒,你母后,是爲了你好。”在那個時候,若是深兒身爲嫡長子,卻沒有雄心壯志,恐怕景安帝早就不會留下深兒了。

畢竟,當初景安帝之所以願意保護深兒,留下深兒,就是因爲先皇的那份遺詔,只有深兒,纔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才能和夏桀對抗。若是深兒不在,皇位就永遠是夏桀一脈的了。

所以,若是深兒當時表露出不願意做太子的意願,恐怕,最先容不下深兒的,就是景安帝。

誰又能想到,多年謀算後,深兒的命中,會出現竇漪房這個命定的劫呢。

而且,翻雲覆雨,深兒就是逃不開啊。

夏雲深斂眸低低的笑了一聲,定定的看着對面,這三個月來,他常常站在這裡。

以前,他也常常這樣看,兩軍對陣的日子裡,知道她就住在對面的城中,他便這樣細心的凝望,用性命去望着。期盼着哪怕是一個眨眼的光景,她會出現在城樓上,能讓他看上一眼。

可過往,他多是帶着一些怨憤和不甘的。

怨憤上天的不公,不甘自己終究得不到她。

到了如今,被困在這裡,敗局已定,他望着對面城樓的心,反而平靜下來。

他不再期望她會出現,畢竟城樓上太過危險,她不該出現。他只是想這樣看一看,看看她正在生活的地方,在最高的地方,望着她最可能出現,也是他能離她最近的地點,靜靜的看着,吸入和她一樣的氣息,吐出縈繞在心頭的傷。

“師父,你說她此刻在做些什麼?”

青山居士無言。

夏雲深似乎也並不需要青山居士的迴應,他自顧自得絮絮叨叨下去。

“我以前總在想,這一生,只要有了江山,便什麼都能得到了,所以爲了江山,犧牲什麼,失去什麼,都不要緊。”

他脣角舒展,露出一抹牽強的笑,“後來,遇上她,我又想,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我不在乎她的貞潔,等着我坐上龍椅,再把她搶回來。不管是安置在宮裡面,還是放在外面的別院,都可以。我也就不會這樣日日夜夜想着她,念着她,難以安枕了。”

“可我後來才知道,有些人,是你不能利用,不能犧牲,不能捨棄的,不管是爲了什麼理由,哪怕江山,都不可以。”

夏雲深就眼瞳深深的靜謐着道:“師父,你說,在這場仗一開始的時候,我就告訴夏桀,他若是將她給我,我便帶着她遠走高飛,再也不和他爭了,夏桀會不會答應。”

青山居士依舊靜默,夏雲深卻已經自己回答了自己。

“夏桀必是不肯的,他將她看的比什麼都重。怎麼會肯,我不如夏桀,不如夏桀,東宮那一場相會,我還想着利用她。”

夏雲深閉了雙目,臟腑裡,絞縮的疼痛,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頻繁。

這樣也好,有夏桀在,他縱使死了,也能夠安心!

雙目倏的睜開,夏雲深看着青山居士,語氣平靜的道:“師父,是否離開之事,孤已經有主張了,您先下去吧。”

青山居士看着這樣的夏雲深,不知道爲何,心裡面,涌起一陣強烈的酸楚味道。

隱隱約約,他能夠猜到夏雲深做出的決定。可他,無力阻止。

縱使他才智傾天下,也無法改變這場仗的結局了。而云深,是皇家人,從小高高在上,即使一直處在夾縫中生活,血脈裡,也依舊傳承着大夏皇族的驕傲和自負。

隱世,逃跑,顯然都不是真正的皇族子弟所能夠容忍的。

所以那個選擇,縱使殘酷,卻真的是唯一的選擇。

夏雲深番外 終章(2193字)

這是城破前的最後一日,愴城糧食已經全部用盡。夏雲深眼看着十幾名將領在眼前自盡,轉身平靜走到了高臺上。

走到這一步,他心中已經早有預料,只不過,沒想到來的這麼快而已。

看來,他果真是沒有真命天子的運道,上天,冥冥之中,總是護着夏桀。

給了夏桀一道近乎怪異的遺詔,讓夏桀有了角逐皇位的資格,讓夏桀在父皇十年的精心謀略中平安無事的活下來,又讓夏桀在最好的時候遇到了她。

風吹過,夏雲深坐在乾柴上,端起旁邊烈酒一飲而盡,專心致志的等待。

他已是窮途末路,那個和他爭了一生的人,想必會來送他最後一程。而他,也有話要留給他。

當鎧甲加身的夏桀出現在眼前時,他終於笑了起來。

他舉起酒杯,朝着夏桀一稽首,看着夏桀阻止身後諸人,解下腰間佩劍,神態從容的走到身邊坐下,端起另一杯酒一飲而盡。

“你不怕有毒?”

“如今的你,毒死朕,又能如何。”

夏雲深失笑。

是啊,如今的自己,毒死了夏桀,又能如何呢。

已經是窮途末路的喪家之犬。忠於自己的將士悉數自盡,連伴隨自己長大的師傅,都在前日的攻城中,傷重不治而亡。下場已然預見,何必再做困獸之鬥。

夏家的男兒,爭美人,爭江山,爭所有能爭的東西。這是屬於夏家男兒骨血中掠奪天性的緣由。

可身爲皇室後裔,更清楚什麼時候需要懂得取捨,什麼時候要顧全大局。

大夏的江山,在數年的征戰中,早已是滿目瘡痍。夏珏早就死了,自己馬上也要到黃泉路上孤孤單單的行走,再殺了夏桀,這片江山又該如何,難道要交給那些權臣,要讓江山換個姓氏。

這樣的事情,他夏雲深,是斷然不會做的。

何況,還有她……

殺了夏桀,自己也去赴死,她又該怎麼辦。

她的皇子還那麼小,就算是才氣沖天,終究是個女人。只能依仗竇家外戚,竇祖年現在兄妹情深,將來也許就會想要君臨天下。

看來,無論如何,到了這一步,唯一該死的人,就只剩下自己了。

苦笑一聲,夏雲深望着夏桀,飲下一杯酒,淡淡道:“三件事。”

得到的迴應是一片沉默。

夏雲深只是笑,他知道,夏桀都會答應的。

“我會自盡,我手下的將士謀臣,也已經隨我赴死。可他們的家人,你不得株連。”

還是沉默。

“皇祖父當年還給夏珏留下大批珠寶,沒有藏入寶庫,皇宮全部的密道圖我也會交給你。絕不僅僅是太皇太后那裡的一份。可這些錢,你得交給漪……”話音消散在風中,終換了口吻,“你得交給竇皇后掌管。”

夏雲深滿意的看到夏桀沉默如山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波動。

“第三件事,在我死後,將我埋入望龍山山頂,不入皇家陵寢。”

夏桀看着夏雲深的目光,嗖的像冰劍一般射過去。

夏雲深卻只是笑。

第一件事,夏桀一定會答應。

天下爲帝者,沒有一個人不希望能夠留下賢名傳於後世。他的黨羽,已經被夏桀悉數絞殺殆盡,剩下的不過是些老弱病殘。藏在後方的女眷,這些人,赦免了大罪,也只能充沒到苦寒的地方做官奴。世世代代永無翻身之日。

放了人,是仁善明君。不放人,是嗜殺冷酷。

夏桀是個聰明人,定會選擇。

至於第二件,大夏經歷幾年戰端,國庫空虛。急需大量的銀錢補足國庫,安頓民生。她雖封了後,朝中卻一直有些迂腐的人上書。可只要這筆款項巨大的銀錢由她掌管,自此就再也無人敢輕視她了。

這算是自己能爲她做的最後一件事,夏桀這般重她愛她,定會答應。

最後一件,是爲自己而求。

這一生,他能活着見她的機會,已經再也沒有。

這幾年,他每日每夜站在城頭上張望,終究只能和她在夢裡相會。他無數次想過到城牆的那一邊去看她一眼,只是一眼。可他身後有那麼多將士百姓的性命繫於身上。

到了這一刻,他不要在死後還是如此,咫尺天涯中也不能看她一眼。

望龍山正對着皇宮,山頂最高處,可以俯瞰整個京都。

他埋在那個地方,無論她今後出現在皇宮中的哪個角落,都能看見她了。

這該是一件多讓人歡悅的事情。

“不入皇陵,你就會從皇家玉碟中除名。夏珏這一生,都想要讓天下人知道他是皇家後裔,想要進入皇家的族譜,你在裡面,卻要出來!”

聽見夏桀這番話,他只是覺得好笑。

“如今天下人都知道夏珏是皇家子嗣,那又如何。他還不是死無全屍。皇室,皇家,我的名字,在上面列了二十多年,終究只是一場空。你可以告訴文武百官。我臨死之前,深感罪孽深重,自請不入皇家陵寢。想要埋在望龍山頂,看守列祖列宗的英靈。”

聽到一聲冷哼,夏雲深也毫不在意,“我已經寫下了罪己狀。等我死後,你就拿着狀子公告天下。夏珏珍寶所藏之地,也隱在字間。皇上自己去尋吧。”

說完,閉上雙目,耳邊唯只剩下風聲和袍澤翻動的聲音。

一絲星火跳躍在指尖,夏雲深看看空空的四周,最後朝着對面城樓望了一眼,脣角浮現釋然笑意。

夏桀答應了他提出的三件事,他也該儘早實現自己的諾言。

活着已經實是生不如死,相思入骨,日日折磨。不如早些下了地府,化作一縷幽魂。隨風飄在望龍山的山頂上,還能常常見到她那張動人容顏。

興許,幾十年後,她也到了地府黃泉路上,他還能碰上她,那時候,他再也不會放手,天下,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重要的過她。

來生,再在一起吧,只是不知,那個時候的夏桀,會不會追了過來,他們三人的一生,又是否還會糾纏在一起。

漪房,若真有來生,你可會以真心悅我……

火摺子落在早已堆積好的木柴上,順着風勢,燃起一片火海。

一名俊美朗目的男子坐在中間,任憑烈火焚身,始終在笑,始終在笑。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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