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的世界裡,自來打仗是男人們的事。如果連女人都不得不參戰了,那不是被打得太慘,就是另有所需。
楚漵倒是讓人給石初櫻送了信兒,艦隊要與海盜團伙作戰,炮火/槍彈無情,女人和孩子們都要躲好了,別在甲板上亂逛。
本來開戰的戰艦上是不應該有婦孺的,怎麼他們這是去赴任,不是平常的海戰,所以,也無可避免了。
“唉,這可真是,提前也不說一聲,就這樣就要打仗了?”玉羽忍不住抱怨道。
玉竹卻說:“海盜什麼時候來又不會提前打招呼,咱們除了迎戰,還哪裡能提前說一聲了?我估計今個兒這樣還算好的了。”
玉羽倒不是真的對打仗不滿,只是心裡有些不安,便又道:“以往他有任務,提腳便走了,三五天不回來也是有的。擔心是擔心,家裡孩子一忙也就顧不得了。這可好。。。唉!”
隨着玉羽話音落地,就聽見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螺號聲:“嗚嘟嘟嘟、嗚嘟嘟嘟、嗚嘟嘟嘟。。。”
這是衝鋒的號角,也是戰鬥打響的標誌!
“準備。。。發射!”
“發射!”
“發射!”
隨着轟隆一聲巨響,‘梟龍號’的船身一個振顫,‘呼啦啦’,桌面和臺案上的擺設紛紛傾倒在地上和桌案上。
轟隆、轟隆。。。隨着一發發炮彈激射離膛,‘梟龍號’開始搖擺不停,甲板上不斷傳來漢子們的呼喝聲和發射、開炮的各種聲響,硝煙的氣味也漸漸彌散開來。
“娘!”悠悠到底是小孩子,沒經過什麼風浪,此時眼中噙着淚花,朝她娘伸出了小手求抱抱。兩歲的林哥兒更是直接嚇哭了起來。
石初櫻把悠悠抱進懷裡,摸了摸女兒的小臉兒,柔聲安慰道:“悠悠不怕,有娘在呢,咱們打海盜,是咱們的艦船開炮了!”如果是海盜的炮轟上來,只怕就不是晃一晃這麼簡單了。
悠悠的淚花欲墮不墮,扁着小嘴兒一撇一撇的,鑽進孃的懷裡,把臉埋進孃的胸口,小手也伸進了孃的胳膊底下,好像這樣就更安全了些似的。
在座的孩子們也都紛紛扎進了孃的懷裡,只有孃的懷抱纔是最安全的,哪個也不能代替得了。
石初櫻擡眼看了一圈,不由心中感嘆,女人,就是這樣不凡的,哪怕是自己也害怕得不行,卻給孩子強撐起一小片天地來,成爲他們安全港灣。
“到娘這兒來。”石初櫻朝兩個兒子招呼一聲,把小少年也攏在自己身邊,兩個男孩子一左一右,靠在孃的胳膊上,心裡最初的慌張和不適也漸漸舒緩了起來。
這樣的戰鬥可不是以往他們經歷過的那些小打小鬧,刀箭無眼還可以憑藉身手躲避,可一旦遇上如此強大的炮火,那也是難以想像的。
隆隆的炮聲漸漸響成了一片,窗外能看見遠處有滾滾的濃煙升起,不時有火光閃現。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尖銳的哨音:咻、咻、咻。。。
是燃燒箭!
石初櫻不動聲色地掃視了周圍的婦孺一眼,如果燃燒箭點燃了船帆,那就有些麻煩了。不過 。。。
“快,降帆滅火!日他娘個球!上水!”
隨着一陣的嘩啦嘩啦聲,不斷有水被淋下來的聲音。
“準備裝彈!”
“發射!轟他孃的格老子的!”
外面的男人們已經打起了火氣,顧不得船上還有女眷,已經開始大嗓門的叫罵呼喝起來。搬運彈藥和器械的人沉重的腳步不斷傳來,還有船長喊轉舵的聲音。。。隨後‘梟龍號’調整了下姿態,繼續開炮。
昭哥兒已經恢復了以往的鎮定,輕輕攀着他孃的胳膊,“娘,兒子出去參戰罷!”
石初櫻白了兒子一眼,她倒不是怕兒子危險,“你去能幹啥?術業有專攻,你未必就會,還擾亂人家做事。”
“娘,我去幫着滅火總行了吧?”昭哥兒也聽出燃燒箭的哨音了,火燒船帆,會連帶着燒了桅杆和纜繩,起火對帆船來說也很要命,所以他們的戰艦上也配有不少燃燒箭,就是射到對方船上點火的。
昭哥兒見他娘打量着自己,馬上掀起衣角,“娘,你就讓兒子去吧,哪怕能搭把手也行。。。”
石初櫻見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穿上了軟甲,想着他老子都在前頭呢,兒子縮着也不成,便道:“去是可以去,不過不許干擾將領指揮作戰,不許逞強,要是傷了毫毛,你下次就別想了。”
一聽還有下次,昭哥兒頓時笑了,“兒子必定小心,娘放心好了。”說完擡腿就跑,生怕他娘反悔。
適哥兒又是膽怯又是羨慕,這可比以往孩子們打架震撼多了。。。想想哥哥只比他大三歲,他也有娘給的軟甲,適哥兒頓時豪氣升起,跳起來叫道:“娘,我也去!”
“你太小了。過兩年罷。”
適哥兒可不幹了,“娘,兒子就去幫忙提水。”哥哥去滅火,他給遞水總行了吧。於是,適哥兒也拍着屁股跑了出去。
“夫人可真是,怎麼能讓兩個小少爺也去呢,這有個閃失也怎麼好?”玉竹忍不住朝石初櫻埋怨道。
“沒事,他們也不算小了,我聽說有的軍戶人家,男孩子大小就跟在軍隊裡,遇上敵人襲擾邊境,那也是要跟着拿槍戰鬥的,可沒人護着,不靠自己怎麼成?”何況在自己身邊,總不至於有生命危險的。此時不鍛鍊,什麼時候鍛鍊呢?
旗艦‘梟龍號’上有着最大口徑的重炮,幾排炮彈飛出去,對方的十艘海盜船就炸開了兩三艘,隨着包抄上來的其他十幾艘戰艦的炮火齊發,剩下的幾艘海盜船也受創不小。
這夥無敵海盜團的首領是‘颶風號’的船長獨龍,此時也被打得火氣衝氣,船身上也破了幾個大洞,正有海水倒灌進來。獨龍在南海上橫行已經差不多十年了,還是第一回遭到如此慘重的打擊。
‘颶風號’可是他最心愛的海盜船,從來沒有被傷得怎麼嚴重過,獨龍狠狠地啐了口唾沫,叫囂道:“所有火器齊發!”一個也不用留!他自己也扯下了上衣,赤/裸了胸膛跳上甲板去。
“給我朝着旗艦開炮!!!”獨龍挺胸叉腿站在甲板上,顧不得呼嘯而來的炮火擦着耳邊飛過,
連船長的帽子也給掀飛了去。
“打!奶奶個兔孫子!給爺爺我狠狠地打!發兩級火龍炮!奶奶地,留着生崽啊!”
船長一聲令下,颶風號打出旗語,很快所有海盜船都開足了火力朝對面齊發。
楚漵在指揮艙裡看得清楚,雖然聽不見,卻也能猜出個大概。他冷哼一聲,“對準‘颶風號’,片甲不留!”
梟龍號上的重炮呼嘯着朝颶風號飛來,轟的一聲炸斷了主桅杆,頓時嘩啦啦一串串船帆跟着落了下來,失去船帆的颶風號頓時原地打起了轉轉。
這顆炮彈可真準!昭哥兒則嘴角含笑,站在一門重炮後面,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行啊,好小子!這準頭,來,再填一發,把這指揮船給幹掉,你小子就是大功一件!”
沒撈着放炮的適哥兒卻撇嘴道:“你不是跟娘說只滅火嗎?你跑來發炮娘會生氣的。”
昭哥兒朝弟弟招招手,“哥哥教你個乖,知道什麼叫‘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麼?”
適哥兒眨巴着眼睛,一時無話可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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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哥倆如何爭着填炮待發,那邊颶風號的二副奔過去抱住獨龍的胳膊,“老大,咱們先撤吧,他們大楚不是有句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們可是上百艘戰船啊!”
這次他們是捅了馬蜂窩了。本以爲是打劫幾艘傻乎乎的商船,這種霧濛濛的天氣最好偷襲,誰知道對方身後竟然是上百艘的戰艦隊!!!
他們的十艘海盜船若是打劫十來艘商船、漁船什麼的自然不在話下,哪怕對方是十幾艘海防船呢,他們也能照樣橫着走。可眼瞧着對方不是個善茬子,此時不跑也不用跑了。
“無敵海盜團沒有撤退!”獨龍殺紅了眼,“放快艇,衝過去撞船!”
不一會兒,從幾艘還算完好的海盜船上搖搖晃晃地放下了幾艘小艇,扯滿了帆,朝着大楚最前沿的幾艘戰艦快速衝了過來。
“參將大人,對方放了衝鋒艇,怕是要撞過來!”負責瞭望敵情的軍官在上面大聲呼喊。
楚漵在指揮室裡也盯着對面七八艘小艇,飛快的往他們這裡衝過來。
“可有短程炮能轟了的?”
吳祖清抿了抿鬍鬚,“這麼快的速度,只怕瞄不準,未必能轟到。不過可以轟到小艇前頭,掀翻了它。”這人也夠壞的。
“那就這麼幹!我估計他們可不是簡單撞船來了。”果然,一聲令下,一排短程炮彈落到了小艇跟前,掀起的氣浪和火藥威力把幾艘小艇掀了個底朝天,剩下的一半小艇也在原地打轉。
不多時,有一艘中彈的小艇燃起了大火,緊接着“轟隆”一聲巨響發生了爆炸。。。
“日他孃的,竟然是來拼命的!”因小艇離的戰艦很近了,還是有一艘戰艦受到了波及,迎戰的船舷一側被炸出了幾個洞,而且位置都靠底部。
“繼續掀、注意,炮不要直接打上去!”吳祖清眼瞧着剩下的小艇調整着姿態準備再次往旗艦衝來,如果真給它靠近了就不好了。
而這個時候颶風號好似發瘋了似的,各種火器不斷地閃着火光,顯然是開足了火力了。
楚漵當機立斷,“炮火全力覆蓋,一條船也不要留下。”海戰不能有絲毫猶豫,戰鬥拉得越長,風險越大。
頓時大楚戰艦的炮火雨點似地落在海盜船附近,颶風號發射出的炮彈還沒等落下來,又一發精準的炮彈落在了船身上,颶風號頓時炸飛了半條,迅速倒傾了下來。還沒等其他船來救援,又一排炮彈過來,整個颶風號被炸成了碎片。
獨龍船長跟着落入了海中,胸前汩汩冒出的鮮血頓時染紅了海水,其他落水的海盜拼命地游過來,“船長!”
“。。。報、仇!”獨龍船長一隻胳膊抱着一塊木板,把自己的身子勉強浮在海面上。
大海是海島的樂園,同樣也是海島的葬身之地。他曾經肆意地活過,如今能追隨着祖輩們的足跡,哪怕葬身大海,也並不感到遺憾。
但這並不等他沒有恨!他才四十幾歲,作爲船長正是‘年輕有爲’的黃金時代,就這麼交待在一個來路不明的人手裡,他不甘心!
獨龍感覺到自己的血在流失,身體異常的寒冷,比最冷的海水還冰冷,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可他還不能現在就死!
獨龍撐着木板,也撐着最後一口氣,見到有幾個海盜兄弟奮力遊了過來,他艱難地露出了笑容。
獨龍不知道自己已經多少年沒這麼真心實意地笑過了。他本來長得也不賴,身高體長,矯健而敏捷,如果刮掉鬍鬚那也是一張俊逸的臉,可惜,常年被他用鬍鬚和頭髮遮掩了起來。此時一笑,紅脣白齒,竟也如同春花般燦爛起來。
“你們。。。逃吧!這是。。。船長的。。。命令!”獨龍艱難說出自己的話,閉了閉眼,讓自己恢復一下氣力。
“船長!你不能丟下兄弟們啊!船長!”幾個海盜瘋狂地刨水,努力地靠近獨龍船長,試圖把他救起來。
獨龍看到了哭得一臉鼻涕眼淚的二副,他擡了擡手指,示意了一下,這位是他的老夥計了,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二副果然仰面嘶嚎了兩聲,喊道:“船長命令,都、他孃的撤退。。。”
海面上被打得破敗不堪的海盜船緩緩掛起了白旗,這白旗並不是投降的信號旗,海盜從來沒有投降的說法。這只是全面撤出戰鬥的旗語,對於無敵海盜船來說,白旗意味着失敗和逃命!
獨龍船長的笑容緩緩凝固,他閉上了眼睛,實在不願看到自己的心血這般的毀於一旦,可做海盜的人,終有這麼一天不是嗎?!
“船長,你堅持住,兄弟們帶你走!”二副等人成功圍攏了過來,把獨龍船長的木板拉到圈子裡,試圖挽救他。
獨龍輕輕搖頭,他剛纔似乎已經看到自己的靈魂在慢慢離開身體,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獨龍奮力拔下指頭上的一枚戒指,攢了最後一口氣,含笑道:“交給、交給黑、黑寡婦。會。。。報仇的。”
“船長!啊、啊、啊。。。船長!”幾個海盜痛心疾首,叫喊起來,然而他們船長的手還是慢慢地無力地垂了下來。。。
最終獨龍船長的願望也沒能實現。
一直暗中留意海戰的石初櫻對這個戒指有了些興趣,當即幻化出無形的手,刷地從人家獨龍的手中奪了過來,還順帶着搜了一下人家的意識。
“我的,戒。。。”獨龍死不瞑目,他甚至不知道是下的毒手!
。。。
得到逃命指令的海盜船紛紛逃竄,想要撤出戰鬥,怎奈對方絲毫沒有放他們一條生路的想法,就像他們打劫別的時候一樣無情。
楚家人慣是愛抄底,並痛打落水狗的。一聲令下,換了一批戰艦上來戰鬥,打仗也是不能吃獨食的。
所謂窮寇莫追,但力量對比如此懸殊的情況,顯然不能算在內。十幾艘戰艦追着海盜的破船一通狂轟亂炸,直到海面上再沒有一艘完整的海盜船爲止。
即便被殲了無敵海盜船隊,楚漵仍然下令‘徹底打掃戰場’!連廢掉的沉船能拖的也給拖了回來,更別說落到海里的人和屍體了。
無一遺漏,全部打撈了起來,拖走!
想餵魚?沒那麼容易!他們還得上報軍情戰況請功呢,這些可都是真材實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