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細照,紫薇花殘,獨立小橋風滿袖。】
黃昏已至,似火的紅霞燃燒了半邊天色,倒映在少年的眸中,同那瞳孔中炫目的紫色交疊在一起,竟是十分奇異的美麗。
祁洛站在不遠處,看着那個坐在溪邊石上的白衣少年,神色難辨,卻是沒有走過去。
“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鏡中花,水中月……”
少年似是看夠了夕暮,垂下頭,展開了雙手,看着手心裡極淺極淡的掌紋,喃喃道。
“原來這就是我的命麼……”蒼瀾定定看着自己的掌心,低不可聞得嘆息了一聲,“能預知自己的命運,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又看了看自己如今瘦小的身子,自己竟是成了一個少年模樣,想起了那日在幻境界域中得知的那些事,心中忽然間茫然起來。
鏡魂說的那些事是真的嗎?
祁洛一直站在那裡,看着那個少年似在盯着自己的掌心發呆,臉上一陣忽喜忽悲的神色,不由眉頭皺了皺,擡步走了過去。
“羽兒,又在想心事?”祁洛的臉上一如是蒼瀾見過的溫和笑意,修長的指挑起了蒼瀾的紫發,出聲問道。
自那日他們發現鏡靈獸不見了,蒼瀾就一直習慣坐在這谷中溪澗邊發呆,不言不語。想起那隻白色的鏡靈獸,果然如傳聞中能語人言,通人性,着實非凡……但鏡靈卻是莫名其妙不見了。
守在暗處的黑衣衛尋遍了晚園每一處,都沒有找到。
竟是憑空消失了……祁洛心中一陣可惜,鏡靈獸,天下難尋,說是價值連城也不爲過……原先他是念着蒼瀾喜歡那鏡靈,才留下的……卻不想竟是消失了……
許是,蒼瀾又在傷心難過那鏡靈離開了……
“祁洛,你爲什麼要叫我羽兒呢?這個名字有什麼特別之處嗎?”蒼瀾轉過頭,沒有回答他的話,卻是問起了另一件事。
祁洛被他忽然的疑問弄得一怔,臉上依舊不曾消散的笑容,此時的蒼瀾忽覺那個笑意,有些怪異。
那笑意,就像是習慣性的一個動作,自然至極,卻是萬分疏離。
可是,他明明記得有一個人也曾這樣笑過,卻讓他覺得很熟悉,很溫暖。
溪澗中的水依舊在嘩啦啦得流淌着,坐在一起的兩人卻是想着不同的心事。
“羽兒,是我見過的一個女子的名字。”祁洛定定得看着面前的少年,又似是在透過他,看向了虛無之處,“不過,那女子卻是不在了。”
“不在了?”蒼瀾聽得訝了聲,“她怎麼……”
“聽說,她爲一個喜歡的人離開,至於
去了哪裡……我也不知道。”
祁洛將手伸進了小溪中,手掌動了動,試着握住那流水,卻是無果。
“不在了……”蒼瀾紫眸中有些不解,想起了有一個人跟自己說過話,不由心中一番猜測。
“你的意思說,我是那個人的替代品嗎?用來代替你認識的卻死了的那個人……”蒼瀾心中一動,將那猜測說了出來。
“胡說,她沒有死,她怎麼會死!那樣的人怎麼會死……”祁洛手指忽然間收緊,神色帶着決然,厲聲反駁道。
蒼瀾被他嚇得一愣,隨即回過神來來,聽得祁洛的話,想了想,放輕了聲音:問道:“祁洛,那人叫什麼名字?”
蒼瀾忽然想知道這個答案。
見到祁洛這般神色,他記得,似在哪裡曾經見過一個人,那人也說過近乎一模一樣的話,那人看他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眼神。
他們都在透過他,看着另一個人,他很想知道,那個女子叫什麼名字……
“蒼羽,摩羅天算師蒼羽。”
祁洛神色依舊有些恍惚,聽着蒼瀾的問話,不覺說出來。
“蒼羽,蒼羽,竟是天算師麼……而我的名字叫蒼瀾,很像啊……”
蒼瀾有些茫然,在腦海裡回想着。
想起的卻是一片糾葛在一起的斑斕混亂的記憶……不禁晃了晃頭,帶着幾分不解和疑惑。
最近自己腦海裡怎麼好像有些混亂不堪……
總會莫名地想起了一個名字,卻不知是誰……
這是怎麼了?
而一天天過後,每次看着祁洛的時候,越來越覺得的陌生。
兩人俱是陷入了沉默,過了半晌,祁洛回過神來,看着一邊臉上帶着些許驚慌之色的蒼瀾,想到自己方纔的語氣,不由歉聲說道:“羽兒,我方纔只是太過激動了,有沒有嚇到你……”
“啊,沒關係,還好,還好。”蒼瀾依舊陷入了沉思,嘴上不甚在意地回道。
想着自己的奇怪之處,不由擡頭問向了身旁的白衣男子:“祁洛,我是不是忘記了一些事,我怎麼覺得腦海裡空蕩蕩的……好像不記得許多事了……我……”
“羽兒,別怕,明日我請醫師來給你看看。”祁洛柔聲安慰着他,“可能是因爲鏡靈不在了,羽兒太過傷心,晚上睡不好,然後導致神思恍惚了些……你怎麼會忘記事了,你看看我,你知道我是誰吧!”祁洛捏了捏蒼瀾的鼻尖,臉上帶了幾分笑意,打趣道。
蒼瀾見他這般回答,點了點頭,也不再去糾結,說起了另一件事:“是這樣啊……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麼認識我的,我又是從哪
裡來的,我竟然不記得這些事了……好奇怪……”
“呵呵,羽兒你還小,不懂這些,等你十三歲了,我就同你說那些事……”
祁洛將他拉到懷中,擡頭看着已經完全落下的夕陽,白皙的臉上溫雅的神色似是帶着幾分迷然,低聲回道。
蒼瀾,再過一些時日,你就不再是蒼瀾了。
我會給你一個新的名字,蒼羽……好不好……
夜色即將降臨,爲幽美靜謐的山谷鋪上了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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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初晨。
成王府偏殿中,正站着一個老人,勸着站在窗前的白衣男子。
“王爺,此事萬萬不妥。”一向無甚表情的老管家此時臉上帶着幾分焦灼,看着那個依舊負手站在那裡的男子。
“王伯,你不必太過擔心,我只是想帶羽兒去一趟摩羅,又不是不回來了。”
男子轉身,臉上淡淡的笑意,似是爲老人的擔心感到可笑,不由再道:“王伯放心,我只去兩月,兩月後必然回來。”
“那王爺爲何要決定一個人去,這一路遙遠,若是萬一有個……而王爺怎能因爲那個少年的一句話就作此魯莽決定!他不過是一個……”王伯止住了想要出口的話,因爲那個白衣男子臉上的神色忽然有些變化了。
“王伯,我知道你的顧慮,我只是不想讓羽兒知道我的身份。”這番話罷,祁洛見老管家的眉頭皺得越緊了,不由笑了笑。
“王伯,還有黑衣衛守在暗處,不必太過擔心了。這京都之中,還有我未做的事,而這天下,還有我想要的東西……我怎會……”祁洛嘆了一聲,對老人的擔憂不置可否。
只是走到書桌前,拿起那幅展開的畫卷。
一個白衣紫發的女子盈盈而立,清冷氣質,神色孤傲不似身在凡塵。
晨光透過窗子,散落在畫上,無端讓畫中人少了幾分清冷。
想起了蒼瀾,祁洛的眼中最後一抹溫情盡數散了去。
“就算是替代品,我也想讓他成爲一個沒有瑕疵獨一無二的替代品……你既然能爲了一個男子舍掉了性命,不顧這天下,那我就用你的替代品亂了這天下,你若是在碧落之上,能看到麼……呵呵……”祁洛低聲對着畫中的女子說道。
本是天下至潔至聖的天算師,竟然會爲一個男子……拋了性命……這聽在天下人的耳中,真是一個悽美的故事呢。
是不是,蒼羽。
“爲什麼我覺得很好笑,或者我是在笑我自己也說不定……”
祁洛低低嘆罷,眼中已全是寒冰凍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