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政訓處要幹什麼!快放開老子!”
狹小的酒窖內,一人被吊在空中,幾個小特務正幫其“鬆筋骨”,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在空氣中瀰漫。
“我爲黨國流過血,我爲黨國立過功,你們不能這樣。”
被半吊在空中的男人一邊挨鞭子,一邊大叫,此人身穿果軍制服,看領章赫然是位少將。
一般來說,國府很少處置這種級別的軍官,因爲稍有不慎就會引發動盪。
但遠征軍作戰計劃泄露案已上達天聽,且案情重大,高層做出如此決斷也就不奇怪了。
這時左重幾人走進臨時審訊室,小特務見狀紛紛停下動作,敬禮問好,左重擺擺手,直接來到了男人身邊。
男人聽到周圍的動靜,艱難地睜開眼皮,當看到笑眯眯的左重時,立刻開口求饒。
“左,左副主任,求求您放了鄙人吧,我真的冤枉啊。”
“冤枉?方師長,左某的人可什麼都沒問呢,你怎麼就知道自己冤枉。”左重的聲音裡帶着些戲謔。
緊跟着進屋的歸有光這才知道,原來第二位客人是方承澤的叔父,果軍雜牌師師長,方天翔。
“左副主任,您別拿卑職開玩笑了,您想知道什麼儘管問,我保證毫無保留全部交待。”
方天翔確實覺得自己很冤枉,他收到命令要去前線,但人剛剛出城,便被特務請到了此地。
對方什麼都不問,也什麼都不說,掄起鞭子就是一頓打,絲毫沒給他這個少將師長留面子。
左重聽到方天翔的話,輕輕恩了一聲:“很好,方師長你願意招供就好,那你就說說,你是如何夥同軍需官倒賣軍用物資的吧。”
這話一出,方天翔頓時汗如雨下,倒賣軍用物資是死罪,他要是真的全部交待,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忌日。
小特務見其不老實,又狠狠地甩了一鞭,劇烈的疼痛讓方天翔一陣抽搐,或許是被恐懼衝昏了頭腦,他竟然一梗脖子叫嚷起來。
“你們這是迫害雜牌軍,是排除異己,我要向山城控訴爾等的罪行!”
在場的人笑了,委座防範雜牌軍是衆所周知的事情,莫說方天翔一個雜牌師長,就是軍長、司令又如何。
國府確實很少針對將軍級別的軍官,前提是這些將軍沒有觸碰山城的底線,否則照殺不誤。
曾經的魯省軍閥、第五戰區副司令長官和第三集團軍總司令向方,騎兵第4軍軍長檀自新,論職務比方天翔高得多,不照樣被槍斃。
左重抱着胳膊,笑吟吟道:“行了,你就不要喊冤了,你真以爲你在保山和昆城有五家糧店,三家貨行的事是什麼秘密嗎?“
說着,他的表情慢慢變冷,手指一下一下戳着方天翔的胸膛,語氣漸漸陰沉。
“實話告訴你,你的那些掌櫃、賬房都已經招供了,用不用左某把賬本和口供取來給你看一看?”
“用陳糧代替新糧,用雜糧代替精糧,稍微一倒手就是幾萬大洋的油水,可真有你的啊。”
“還有軍餉,你把上面撥下來的法幣換成大洋,再用大洋換成滇省雜洋,這又是一筆收入。”
“方天翔,你特孃的這麼會算計,從什麼軍哪,當個生意人不好嗎。”
聽到左重說出自己心中最大的秘密,理財大師方天翔的腦袋耷拉下來,接着他又像想到了什麼,突然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左副主任,你以爲這錢是我一個人拿的嗎,你錯了,軍韋會和司令部的那些長官,哪個不是吃的滿嘴流油,你敢去抓他們嗎,你敢嗎?”
面對他的叫囂,左重回了兩個字:“不敢。”
“你!”
方天翔語塞,他沒想到姓左的這般不要臉,竟然把欺軟怕硬說的如此理直氣壯。
這邊左重再次開口:“我勸你管好自己的嘴巴,我這人心善,暫時不會動你的家小,但某些人可不一定。”
暫時這兩個字的深意,方天翔聽懂了,心中不禁發寒,軍統現在不動,不代表永遠不動。
他沉默許久,最終將貪墨軍餉,倒賣物資的事情全部攬到了自己的身上,沒有牽扯到任何人。
不過左重聽完後卻是搖了搖頭:“說實話,我對這些狗屁倒竈的事不感興趣,軍中的水有多深,大家都清楚。”
講到這,左重盯着對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你和楊二鎖是什麼關係。”
本來準備等死的方天翔猶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擡起頭看向左重,毫不猶豫地將事情始末從頭到尾說了出來。
原來,楊二鎖就是方天翔在黑市上的合夥人,兩人合作了一段時間後,方天翔發現楊二鎖的身份可能不簡單。
因爲除了日常的交易之外,楊二鎖經常打聽軍中的動向,還有意無意的攻擊山城。
方天翔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但考慮到楊二鎖給自己賺了不少錢,他沒有選擇告發對方,而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這種默契一直持續到左重決定二次調查貪腐爲止,爲了將左重趕走,方天翔把楊二鎖拋出來,試圖吸引政訓處的注意力。
聽完方天翔的供述,左重沉吟片刻,問了兩個問題。
一,是誰給方天翔介紹的楊二鎖。
二,又是誰提議用楊二鎖當替死鬼。
方天翔愣了一下,驚疑不定道:“當時我剛剛賣了一批物資,楊二鎖就主動找上門來,表示可以幫我在黑市尋找買主,我看他出手大方,還提前給了貨款就答應了。”
宋明浩和歸有光皺眉,對方也不想想,倒賣軍用物資這麼大的事情,楊二鎖是如何知道的,方天翔真是利令智昏。
另一邊,方天翔回答完第一個問題後面露猶豫之色,沒有立刻回答第二個問題,左重也不催促,走到酒窖的存酒旁用酒提子打了提酒。
政訓處徵用這座酒廠的時間很短,酒窖裡還放着不少存酒,這些存酒的酒精含量很高,完全可以當做消毒酒精來用。
左重拿着酒提子走到方天翔的身旁,將酒水從對方的頭頂處慢慢澆下,幫對方徹底消了次毒。
“啊!”
方天翔之前被鞭子打得皮開肉綻,這會在酒精的刺激下,傷口傳來一陣陣火燎似的疼痛,疼的他哇哇大叫。
“我說,我說,是我的侄子方承澤,他建議我將楊二鎖拋出來誘導您和政訓處。”
經過左重的提醒,方天翔終於開了口,自己都快沒命了,還管什麼親戚,方承澤又不是他兒子。
“左副主任,鄙人不敢欺騙您,楊二鎖知道很多事情,我原本不想這麼做,但方承澤說你們追查的是日諜,不會深究貪腐之事。
我可以向您保證,我絕沒有出賣黨國,我跟楊二鎖接觸時一直是虛爲委蛇,從來不敢討論軍事機密。”
方天翔表情委屈,將自己摘了個乾淨,好似是方承澤用槍逼着他這麼幹的一樣,卻是絲毫不提自己從中撈了多少油水。
宋明浩上前一步,在左重耳邊低聲請示:“副座,用不用抓人?”
方承澤一面告發盧半青,一面勾結日諜,這是把政訓處和軍統當傻子,宋明浩說話時眼中滿是厲色。
左重擡起右手,淡淡道:“不用,你先分析分析,對方暴露楊二鎖有哪些可能。”
宋明浩認真想了良久,隨即回道:“他的目的只有一個,趕咱們走,但背後的原因有兩種可能性。
其一便如方天翔所說,是想將咱們的注意力從貪腐上移開,其二,方承澤是日諜,他賊喊捉賊是爲了獲取咱們的信任。”
歸有光在一旁聽得清楚,不禁點了點頭,楊二鎖主動找到方天翔要求合作,這件事很奇怪,可若是方承澤在這中間穿針引線,那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方承澤是方天翔的侄子兼心腹,知道很多方天翔的秘密,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倒賣物資。
關鍵是,方承澤爲何要將親叔叔的把柄告知楊二鎖,是爲利益,還是爲了
不等宋明浩和歸有光想清楚,左重下令:“繼續監視楊二鎖,三天後抓人,老宋,你去找杜長官,邀請他到時觀摩抓捕行動。”
“什麼?好,我立刻就去。”宋明浩雖然有些驚訝,但還是馬上回道。
接着,左重又讓歸有光去通知方承澤,對方費盡心思引導政訓處發現楊二鎖,抓捕時少了這個主角可就沒意思了。
宋明浩與歸有光先後領命離開,左重瞥了方天翔一眼,擡腳走出酒窖來到辦公室,拿起電話接通了一個號碼。
“你按照計劃行事,摸排要仔細,千萬不能出差錯。”
“是,副座。”
與電話對面的人聊了幾句,左重緩緩放下話筒,望着遠處天邊的雲朵,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小特務走進來彙報,之前那封神秘來信上沒有任何指紋,所用墨水、信紙和信封也很常見。
左重心道果然如此,伸手接過信件又看了一遍,不知道爲什麼,他腦海裡冒出了一個人的身影。
寄信人會是那個人嗎,左重無法確定,也不準備去確定,此事與這件案子無關。
十多分鐘後,幾輛轎車駛出酒廠匯入了街頭,馬路上人來人往,敗軍、難民,百姓充斥着這座邊陲小城。
當夜,一道神秘電波從城中某處發向夜空,信號偵測車在附近轉了很久一無所獲,只得悻悻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