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水,實質上是一種水的同位素,可以利用電解法生產,但需要經過多次提純。
挪威這座工廠的電解槽是德國境內以及佔領區最爲先進的設備,只要將它們炸燬,德國人想要恢復生產,起碼需要半年以上的時間。
歸有光回憶着培訓教材裡提到的內容,回頭對手下比劃了個手勢,然後輕輕推開了鐵門。
【聽說美國人已經在西西里島登陸了】
【或許吧,但我們在意大利中部山區構築了堅固的防線,美國人無法再前進一步】
兩個德國士兵小聲討論着戰局,完全沒發覺身後有人正在慢慢靠近,巨大的機器噪音成了行動人員最好的幫手。
歸有光壓着腳步來到目標後方,稍稍蓄力猛地向前撲去,一手捂住德軍士兵嘴巴,一手用匕首割開了對方的咽喉。
士兵身下的椅子倒向地面,但在觸地的瞬間,歸有光腳背一伸接住椅背,手上繼續用力。
他懷裡的德軍士兵掙扎了幾下,力氣變得越來越小,兩隻腿徒勞地在地上蹬踹着,很快就在絕望中停止了呼吸。
另一個德軍士兵也死在了小特務手裡,此人死前試圖按下近在咫尺的報警器,可小特務沒有給他任何機會。
歸有光將屍體放平,又用屍體身上的制服擦了擦匕首,轉身朝門外勾勾手指。
傑克三人和其它小特務走進屋內,看着滿地的鮮血和屍體,從沒見過這種血腥場面的喬治乾嘔了幾聲,但在歸有光陰冷的目光中硬生生嚥了回去。
玻璃幕牆下方的廠房內,幾名挎着MP40的德軍不知道頭頂的同伴已經死了,仍然在按照路線巡邏,只是有些懶洋洋的。
日復一日的單調工作,再加上長時間未遭遇危險,讓這些士兵失去了該有的警惕。
歸有光觀察片刻,摸清了巡邏的路線和規律,立刻叫來了幾個小特務。
“兩個人負責一名目標,不能開槍,動作要快,去吧。”
給手下安排完任務,歸有光側身站在玻璃幕牆旁,居高臨下監視着下面的動靜,隨時準備派人支援。
能來執行此次任務的小特務無一不是老手,藉助機器與噪音的掩護,特務們利用匕首將德軍士兵一一割喉,傑克和威廉看的一陣心驚。
清除了廠房內的德國人,行動人員開始了下一步動作,所有電解槽的核心部件都被安裝了定時炸彈。
這些部件不僅製造難度大,而且材質特殊,損壞後很難修復。
就在特務們有條不紊的執行計劃時,威廉和喬治小聲交談幾句後叫停了一個小特務,示意對方安裝炸彈的位置出現了錯誤。
小特務看看歸有光,見歸有光點頭,這才按照英國人的指點重新安裝炸彈。
但特務們又發現了一個問題,德國人生產重水的速度超出了預計,上百個鋼罐內裝滿了幾百噸重水,他們攜帶的炸彈數量不夠。
喬治作爲專家給出了專業意見:“先生,我們必須銷燬這些重水,否則這次任務將毫無意義。”
歸有光擡手阻止了對方的喋喋不休,目光在廠房梭巡了一圈,下達了新的命令。
“破開鋼罐,打開下水道。”
特務們掀開牆角的井蓋,拿出斧子鑿穿了存儲重水的罐體。
一瞬間,花費了無數資源和經費生產的重水噴涌而出,順着地面坡度流進了下水道。
歸有光避開地上的重水,沉聲詢問喬治:“教授先生,你確定我的人不會中毒嗎?”
喬治愣了愣,思考後搖搖腦袋:“不會,只要不是大量飲用或注射,重水對人體基本無害。”
“原來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歸有光微微一笑,環顧現場一週緩緩開口:“留下一隊人看守現場,剩下的人跟我去研究室。”
挪威抵抗組織提供的情報顯示,廠房旁邊有一間研究室,那裡面有什麼資料,抵抗組織不清楚,但肯定非常重要。
因爲曾有挪威工人誤入研究室,第二天便被德國人關進了集中營。
英美之所以對【雪絨花行動】這麼重視,除了想要拖延德國人的新式武器研究進度,也是爲了這些技術資料。
倫敦和華盛頓早就對德國頂尖科學家的研究成果垂涎欲滴,有機會當然不會放過。
穿過廠房側面的小門,行動人員來到了一棟建築前,小特務沒有馬上撬鎖,而是仔細觀察門框周圍。
這麼重要的關鍵場所,德國人肯定會有所佈置,事實也證明了小特務的謹慎是有必要的。
門框內側,一根細細的金屬絲穿過門縫消失在門內,這是一種短路報警設備。
只要有人開門,報警設備會瞬間進入工作狀態,開門者必須在規定時間內解除警報,比如按下某個隱蔽的開關,否則警報就會響起。
破壞這類報警裝置也很簡單,小特務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用兩根電線在金屬絲上建立一個旁路,並將電線兩頭連接乾電池的正負兩極。
兩分鐘後,技術室的大門無聲打開,衆人進入室內蒐集資料,傑克三人表現的尤爲積極。
“五分鐘倒計時。”
資料櫃旁,歸有光瞄了眼屋內,低頭看看手錶,催促衆人加快速度。
此時距離德國人下一次換班還有二十分鐘,算上撤退消耗的時間,他們只有五分鐘蒐集情報。
傑克、威廉和喬治明顯接受過專業訓練,三人嘴裡叼着紅光手電快速翻看資料,表情十分激動,看來這些資料很重要。
趁着英國人、美國人專心翻閱文件,歸有光偷偷使了個眼色,一個小特務悄悄退了出去。
夜色中,小特務避開巡邏隊來到了一棟小樓旁,他將身後的揹包放在地上,又將手伸進包內操作了幾下,做完這些轉身就走。
這棟小樓住的是重水工廠的技術人員,而揹包裡裝滿了英國高爆炸藥和鋁熱劑,一旦爆炸會引發數千度的高溫。從一開始,左重就沒指望靠炸機器破壞德國的新式武器研究計劃。
不管什麼時代,人才最重要。
清除了這些熟悉了生產流程的技術人員,德國人再想培養一批新人需要很長時間,到時候紅旗都插上國會大廈了。
廠房外面,負責掩護的鄔春陽心急如焚,他不斷查看時間,生怕出現意外情況。
但怕什麼來什麼,距離廠房不遠的小木屋突然走出一個德國士兵,對方端着步槍走向重水車間,不知道是不是發現了異常。
軍靴踩在砂石路面發出沙沙聲,德國士兵扶了扶頭上的鋼盔,走到車間附近來回踱步,嘴裡還叼了根香菸。
鄔春陽暗罵一聲,如果不將這個流動哨除掉,爆破組撤退肯定會遇到麻煩。
觀察了一下週圍環境,他發現此人正好處在崗哨的視線範圍內,這意味着他們無法直接清除對方。
眼看離預定的撤退時間越來越近,鄔春陽做好了強行撤離的準備。
遠處,德軍流動哨打了個哈欠,伸手摸向上衣口袋的煙盒,結果只摸出了一個空盒。
將煙盒捏成一團扔到地上,德軍士兵罵罵咧咧轉身走回木屋,鄔春陽眼前一亮,輕輕拍了拍身旁小特務的肩膀。
小特務收到命令,匍匐移動到小木屋門外,德軍士兵剛剛拆開煙盒跨出房門,耳後便被一記重拳擊中。
一聲悶響過後,流動哨身體一軟向後癱倒,小特務用力扭斷對方脖子,將屍體拖到黑暗中。
幹得漂亮,鄔春陽心中一鬆,悄悄將手榴彈的後蓋擰了回去。
兩分鐘後,爆破組裝好定時炸彈從技術室撤離,傑克三人戀戀不捨的放下資料,在歸有光的催促聲中快步離開。
廠房裡的小特務也擰動定時開關,將炸彈爆炸時間設定在十五分鐘後,爆破組和掩護組匯合,沿着來時的路線返回山崖。
比起潛入時的驚心動魄,撤退的過程乏善可陳,行動人員順利抵達出發地,幾聲巨響隨之響起。
耗費巨資建設的重水工廠冒出滾滾濃煙,升騰的火焰染紅了夜空,大批德軍士兵衝出營房,警報聲不絕於耳。
在這些火光中間,有一團白色火焰格外顯眼,上百名德國技術人員來不及逃跑,全部葬身火海。
行動如此順利,衆人都是歡欣鼓舞,威廉笑着告訴臨時夥伴們,如果到了倫敦一定要聯繫他,他會準備最好的威士忌。
軍統特務,包括鄔春陽在內全都欣然點頭,哪怕這種事永遠都不會發生。
再次回望了廠區一眼,開心的威廉和喬治抓起繩索準備下山,但歸有光這時突然動了。
他一手拿刀,一手抓向喬治身後的揹包,右腳狠狠踹向對方後背。
令人驚訝的是,作爲一個物理學教授,喬治的反應極其迅速,幾乎是在歸有光動作的同時,他便拔出匕首捅了回去。
鐺的一聲,歸有光的短刃和喬治手裡的匕首撞在了一起,碰撞處頓時火星四射。
喬治表情猙獰,正想換招再次進攻,五個軍統特務一擁而上搶走揹包將他押到崖邊,歸有光擡腳用力一蹬。
“下去吧你!”
寒風呼嘯,喬治朝着山下快速墜落,眨眼間便消失在漆黑的山澗中,幾秒後山腳下傳來砰的一聲。
這場內訌發生的十分突然,傑克和威廉來不及做任何動作就被冰涼的匕首抵住了脖子,兩人只得乖乖舉起雙手。
“來自民國的朋友,你們爲什麼要這麼做?”傑克哭喪着臉問道。
“呵呵,稍安勿躁,我的朋友。”歸有光走到兩人面前笑眯眯回了一句,目光卻死死盯着威廉。
“SOE?我認識的SOE成員可不像你這樣好對付,反倒是那位喬治先生更像是特別行動執行處的老手,我說的對嗎?”
剛剛在廠房裡,面對重水有沒有毒這麼簡單的問題,喬治竟然還要思考,這個王巴蛋肯定不是什麼劍橋物理學教授。
威廉咽咽口水,擠出一絲笑容:“先生,我和喬治互換身份是倫敦的命令。”
“你的真實身份?”
“劍橋大學物理系博士①。”
“你爲什麼會登山和英軍戰術動作?”
“我是本土防衛志願軍成員。”
歸有光冷笑一聲,鄔春陽這時走過來摟住傑克,給了對方一個選擇,這個選擇關係到他是死是活。
“傑克,我很討厭不誠實的合作伙伴,你能不能幫幫威廉先生,讓他知道說謊的代價是什麼。”
知道民國人不打算殺自己,傑克鬆了口氣,接着咬牙用力一推,將威廉也推了下去。
英國人想要德國技術資料,軍統何嘗不是,雖然國府暫時沒能力研究那種新型武器,可先蒐集情報總是沒錯的。
早在法國尼斯時,左重便暗中吩咐過歸有光和鄔春陽,尋找機會幹掉英國人搶奪資料。
“很好,我們該撤退了,先生們。”
鄔春陽笑着說了一句,半山腰的重水工廠已經被大火徹底吞沒,附近德軍很快就會收到消息,他們得儘快趕回奧斯陸。
①歐洲除了醫學和法律學科,其它學位統稱哲學博士,不過寫出來容易誤會就沒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