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十點了。
外面的雨更大了。
嘩啦啦的天地間一片清涼，而客廳裡的氣氛卻顯得非常驚心動魄，張偉和魏澤博雖然言談間語氣都很淡，但那種不着痕跡從字眼裡透露出來的刀光劍影很是駭人，坐在一旁的舒默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不知道爲什麼，像他這樣身份地位的人，都從眼前兩個世界級大佬身上感受到巨大壓力，壓力這種東西是無形的，可是舒默卻真實感受到了。
“姐，給客人再添點咖啡。”張偉忽然笑道。
魏澤博也臉上表情一鬆，“中華話？我很喜歡中華文化。”
張偉說道：“中華文化博大精深，喜歡可不能窺的全貌，有些人窮其一生都只知皮毛，如果你真的喜歡，下次有機會去中華，我可以送你兩本書，保證你會喜歡。”
張偉沒有繼續追問自己能得到什麼好處，剛纔那股盛氣凌人，只是爲了在接下來談判取得更大優勢，況且，這麼大的事情，也不可能一時間就談好，裡面會有很多詳細的東西要談。施壓過後得見好就收，說起來也不是張偉想放邦吉進去，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今天不放邦吉進去，明天四大糧商高舉戰旗，銀龍魚擋不住，中糧也擋不住，否則在2012年的時候也不會說以國家意志挑戰四大國際糧商了，與其如此，還不如虛與委蛇，等到時機合適再取而代之。
這麼一轉移話題，舒默竟然感覺壓力盡去，頓時笑哈哈道：“我家裡常備了一本《孫子兵法》，魏澤博如果你有興趣可以去看看。”
“嗯，《孫子兵法》對商業幫助也很大。”張偉道：“其實很多商業手法都可以追溯到《孫子兵法》裡面，比如說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他把問題又拋給了魏澤博，表面上是在說《孫子兵法》，實際上卻告訴對方，你的意圖我已經知曉。
魏澤博針鋒相對，“我聽聞過這本奇書，不過我更想去中華看。”
張偉毫不相讓：“想去中華看可不容易，我們那邊經常有奸商，十倍價格出售書籍給你們外賓。”
舒默：“……”他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兩位爺一直沒有脫離之前的話題，只是說的比較含蓄。
魏澤博放下咖啡杯，“我可不是糊塗蟲。”
“嗯，和聰明人說話比較愉快。”張偉靠在沙發上，“據我所知邦吉主要是世界領先的油籽加工商、南美農場主所使用的化肥的最大生產商和供應商，也是向消費者銷售瓶裝蔬菜油的世界領先的公司，而銀龍魚食用油方面主要是附帶，主營業大米，其實兩家合作未嘗不可。”
魏澤博也早就調查過銀龍魚主要營業業務，否則不會輕易找上門，聞言也贊同道：“兩家既然業務上沒有太多衝突，我們完全建立長期合作伙伴。”
張偉道：“合作不是嘴上說說，說句實話，銀龍魚現在佔據優勢，我完全沒必要和你合作。”
他道：“不，銀龍魚現在並不佔據太多優勢。”
張偉眯了眯眼，漫不經心道：“怎麼可能，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話音剛落，魏澤博就從公文包裡掏出一份份讓張偉觸目驚心的報紙！
七八份。
全是中華的報紙！
上面寫着張偉和文化交流團那件事！
魏澤博瞥瞥張偉，張偉不禁擦了擦額頭的汗，他沒想到魏澤博竟然從中華弄到了這些報紙。
果然，在這些報紙拿出來以後，魏澤博便開始施壓了，“張，我們明人不說暗話，銀龍魚在中華的情況岌岌可危。”
被發現了！
銀龍魚在中華情況確實不太好。
看見張偉不說話，魏澤博繼續道：“我覺得我去中華買《孫子兵法》的話，正常價格就行。”
張偉心說壞事了啊，這要是談其他方面還能應付，假裝銀龍魚很強大的樣子，可現在魏澤博已經全面知曉銀龍魚在中華的情況，而銀龍魚的大部分生產基地都在中華，現在還怎麼和人家談判？原來早就有備而來！
魏澤博看着他道：“怎麼樣？”
張偉心裡有點着急，表面上沒有露出來，伸出手翻翻幾張報紙，然後啞然失笑道：“連這些小道消息你也相信？”
“一份報紙是小道消息，七八份也是嗎？”他一句話就把問題還給了張偉。
沉默。
氣氛一度陷入沉默之中。
張偉一看魏澤博自信的樣子，心說哥們兒現在要用什麼辦法才能在這場談判中挽回優勢，似乎什麼辦法也解釋不過去啊，你要不拿出這些報紙咱還能說你空口白話，可現在證據確鑿，想裝逼也裝不下去啊我！
強壯鎮定，張偉雙手捏的全是汗，他還是第一次碰到這麼厲害的對手，以往不論是孫正億、先鋒集團又或者東瀛文化交流團，都沒有人給他帶來過這麼大壓力，不得不說，國際四大糧商的掌舵人很厲害，“那你是認爲銀龍魚在中華沒有特別支持後，就會一蹶不振了？”
“不，不不。”魏澤博搖搖頭，“我沒有這樣說，我從各方面都瞭解到，張，你確實是個很有能力的人，我的意思是，銀龍魚如果有中華的舉國支持，想攔住我們進不了東南亞糧食市場很有可能，但是銀龍魚現在缺少一個臂力，根本不可能抵擋住。”
張偉蹙眉：“何出此言？銀龍魚好歹現在也是東南亞第一糧油供應商。”
魏澤博用手指在報紙上輕輕點了兩下，“如果我沒猜錯，銀龍魚現在只能勉強維持現狀，因爲我從報紙上的內容能分析出來，中華那邊現在對你很不友善，你想再拿耕地建立生產基地十分困難，而我們有源源不斷的耕地支持，如果打價格戰，請問，銀龍魚用什麼抵擋？”
張偉沉默：“……”
“我今天之所以找你商量，是不想兩敗俱傷，畢竟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魏澤博似乎掌控了全局。
張偉還在沉默：“……”
魏澤博打了個指響，“銀龍魚好處自然有，但我不會接受你的漫天要價。”
張偉苦笑，“……魏澤博先生。”
魏澤博笑了，“現在我們可以正式進入談判細節了嗎？”
都說到現在了，張偉手心裡全是汗，如果就這樣進入正式談判細節，那麼接下來肯定對方提什麼要求都只能被動答應，不行，絕對不能這樣！
得想點辦法挽回優勢！
否則引狼入室後果不堪設想！
得不到絕對的好處，銀龍魚會被邦吉處處制肘，到時別說取而代之，恐怕被邦吉吞併了也不是不可能，這樣的事情在商業上又不是第一次發生，在機會面前，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資本家可不會管你是不是諾基亞的董事長，不會管你在其他行業有多強大的力量。
看見氣氛這麼緊張，舒默出來打圓場，“先喝咖啡，喝咖啡。”說着，他自己端着喝了一口。
魏澤博也笑道：“是啊，天氣有點冷，喝點咖啡身上暖和。”
舒默倒是一片好心，在張偉被魏澤博壓的最厲害的時候站出來緩解氣氛，總算讓張偉鬆了一口氣，暫時性露出笑容，沒辦法，再被施壓下去，恐怕真的有點頂不住。
舒默再次開聲，“你這有沒有點心，我早飯沒吃有點餓。”
“有，你喜歡吃什麼？”張偉看向他。
“麪包就行。”
“行……姐，幫忙拿點麪包過來。”
“小麪包大面包？”
“都拿點過來。”
“好。”
說話間，冷豔跑到廚房間的櫃子裡拿了兩盤子麪包過來，有切片的，也有成品小麪包。
這時候魏澤博去上廁所了。
舒默湊過來，對張偉笑道：“我又幫了你一次。”
張偉含糊道：“謝謝。”
幫什麼幫啊！
你妹的帶了個找麻煩的人過來！
如果張偉不知情和邦吉開戰就開戰了，到時輸了也就輸了，現在本來就在煩銀龍魚在哪建立新的生產基地，又得知被人盯上，他是一個腦袋兩個大！
最關鍵的是，張偉現在還真想不到什麼辦法反駁魏澤博的話，來證明銀龍魚確實沒有陷入困境，實際上銀龍魚確實情況不太樂觀，但待會要談判細節了，總不能承認吧？這一承認就完了，他心裡清楚一定要想個辦法讓魏澤博和自己平等之下談條件！
淡定！
張偉你要淡定！
況且現在舒默也在變着法子幫自己說話，不就被對方暫時性用話拿住了嗎？多大點事兒啊，按照自己構思來說，繼續強硬下去，告訴魏澤博銀龍魚即便在中華情況不太樂觀，也依舊是東南亞糧油市場的霸主，如果魏澤博不相信，那就下點老鼠藥，讓他……讓他……
老鼠藥個屁啊！
我淡定你二舅老爺啊！
現在這種情況除非能證明銀龍魚確實有抵擋邦吉的實力，否則根本不可能平等對話！
這種惡劣的情況，我他媽總不可能真的給魏澤博下點老鼠藥毒死他啊！舒默你這是幹嘛啊？非要帶個人過來讓我煩惱啊？哪怕等我找好生產基地啊！你特地來坑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