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聞言，沒再多問什麼。臉色露出滿意的表情，對於關毅的回答，頗爲滿意。
“很好，這一個問題的回答，老夫頗爲滿意，第二個問題，什麼是人？”
老者的第一個問題，什麼是人？問的是人的天命，天命之下，人生而死之。
然而老者的第二個問題，雖然與第一個一樣，但是其深層的涵義，卻截然不同。
關毅目露沉思，擡起几案上的竹杯，輕輕抿了一口，隨後輕輕的放下。
“前輩此問，問的是人性吧！在晚輩的家鄉，其實有不少智者曾經對此而爭論不休，人在世間行走，難免會應該世事的影響，本身的性情出現極大的改變，或善或惡。所以，他們就以人出生下來，尚處襁褓當中之時，作爲激烈的爭論，一方以天生爲善，一方爲天生以惡。”
“哦？”老者輕笑一聲，問道：“那麼你傾向於哪一種呢？”
關毅搖了搖頭：“晚輩不傾向哪一種，而是認爲第三種纔是正確的。”
“第三種？”
“不錯，第三種，也是晚輩的見解。晚輩認爲，並非要認爲人性是什麼，而是應該究其根本，人所謂的人性是什麼？所謂的善惡之分，其實不過是人性的一種趨利避害的表現而已，然後堂而皇之的作爲說教的內容。什麼是善，大多數人所認同的行爲，故而常常稱之爲善意，究其原因，乃是此事對於他們都有利，故而承認而推崇。而惡呢？就是對他們都有害的，沒有利益可得的，常常被人鄙夷，故稱之爲惡，被人所唾棄。”
“此事的真假，很好辨識，世俗當中，存在着不少現在看似有害，但是就長遠來看，有利的事情。但是在施行的時候，就會被看不明白的不少人所阻礙着。所以在晚輩看來，本是沒有善惡之分的，也沒有人性，有的只有人的本心，違心與不違心的區別罷了。別人所認爲的人性與善惡，與自己並沒有多大的關係，所謂的天下蒼生爲己任，不過是愚弄世人的笑話而已。”
老者神色如常，靜靜的沉思着關毅的話，良久之後，道：“這麼說來，天下豈不是各自爲陣？一旦天災降臨，何意爲解？”
“呵呵……前輩多慮了。”關毅笑道：“剛剛晚輩已經說過了，天下之善惡，乃是以利益所驅使的，其根本，則是爲自己的切身利益所考慮。一旦天災落下，天覆地載之下，是衆生的苦難，那麼切身利益自然會受到極大的威脅，他們自然會自發組織起來，抵抗一切，這點是不需要擔心的。”
“呵呵，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對人性看得如此透徹，不錯，這個問題，算你勉強過關，老夫的第三個問題，什麼是人？”
老者說完，手中一晃，出現一節枯枝，他拿着枯枝輕輕的撬了撬火爐下面的炭火，炭火微微明亮了幾分，紫砂壺裡面的茶水，因爲熱氣的加大，翻滾得更加賣力。
“咕咚——咕咚……”
整個大廳中，只聽到氣泡爆裂的聲音，沉寂得如同一潭深邃的泉水。
良久之後，一聲嘆息，打破了此地的平靜。
“對於前輩的第三個問題，晚輩只能回答一半，因爲另一半，晚輩依然還在探索當中。”
老者微笑着點點頭：“但說無妨。”
關毅沉吟少許：“前輩的第三個問題，問的應該是人生，人生歲月，可無窮，可瞬息。所謂的一睜眼、一閉眼之間，一生已然走過它所經歷的旅程。然而人之一生，猶如浩瀚之海內的一滴海水，包羅萬象，各不相同，又如虛空落下的細雨，各有自己的歸宿。”
“人生爲何？有人活在別人眼中，以做到許多人做不到的事情，而受到很多人的崇拜和敬仰，以自慰心中那種滿足之感。而有的人，活在自己的世界當中，我行我素，以本心不違爲行事原則，成爲別人眼中的怪人和另類。還有的人，則是渾渾噩噩，隨波逐流，不知道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唯一明白的是，自己還活着。”
“此乃人生之百態，而晚輩，曾經做過第一種，現在也時常做第二種人，至於第三種，晚輩並沒有嘗試過，不明白那是什麼感覺。但是就晚輩所經歷的這兩種人來說，都不是晚輩所想要的人生，或者應該說，這些都不是晚輩活着的意義。”
關毅想起自己的經歷，在地球上，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不少人做夢都想擁有的，所經歷的精彩，也是不少人夢寐以求的。南島之上，自己以神異手段，頃刻間統一了南島，成爲南島上所有人奉若神明般的存在，這是別人眼中的他。
而他的內心，卻是藏着對躺在病牀上昏迷的沐蓉愧疚，若非自己捲入是非，沐蓉現在應該有個安安穩穩的家庭，相夫教子。也藏着對林思楠這份沒有答案的感情的愧疚，更有着對付大寶、雷濤、常宇春、韋曉波受到無妄之災，而與自己莫名來到這個陌生世界的愧疚。
他想把他們都帶回去，他想幻想沐蓉，他想讓林思楠有着兩全其美的歸宿，所以他的所做所爲，以此爲中心。即使有着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帝王之位，即使能夠俯仰天下，掌控萬民，但是回家纔是他真正的目的。
這是他不違背本心的所爲，但是他很清楚。這樣的活着，就如同欠了債的人，正在奮力的還債，而作爲自己最大的債主，他並沒有窺探到，自己生下來，爲什麼而活着，爲什麼會出現，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簡單的做一個看客，瀏覽世間一次就回去，散於無形嗎？
他不明白，也找不到這個答案。他想爲自己而活着，卻找不到爲自己活着的理由。
所以對於老者提出的第三個問題，他纔會這樣回答。
只能回答一半，而不是全部。
因爲他還沒有找到，自己活着的理由，以及屬於自己的那份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