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大多數人會覺得冒險不如求穩。≒事實上能在修煉中脫穎而出的強者,沒有誰不是無數次生死之間爬出來的。想要一帆風順的成爲強者,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修爲上去了,不經歷生死之間,也無法成爲真正的強者,最後還是隻有隕落的份。”
楚驚天望着平原上被衆人圍住的蘇揚,神情平淡的說道:“他冒了一個很大的風險,若無利可圖,似乎根本說不過去,經歷生死,可以讓修行者變得更加強大,但若無謂尋死,那豈不更加是白癡的行爲?”
程高寒若有所思。
藍越澤微微蹙起眉頭,突然說道:“林昊乾已經身受重傷,不能再戰,那楚江也同樣如此,依靠其他人,似乎也於事無補,因爲只需要沈無風一個人,便可以將他們全都殺死,如果沈無風有這個念頭,那我們是否繼續坐視不理?”
程高寒輕笑了一聲,微不可察的看了一眼楚驚天,說道:“我想,這場戰鬥應該打不下去了。”
“何以見得?”藍越澤不解。
“因爲那個皇甫熙,雖然有些白癡,但只要有他在,這場戰鬥就不可能再繼續下去。他剛纔的話已經說得很明顯了,他想要跟楚江分出個勝負,現在楚江這種狀態,必然是不可能的,那麼只能另尋機會。我想沈無風也不會制止,所以楚江能夠活命,那麼其他人自然也能活命。”
楚驚天沉默不語,似乎也認同這一點。
“南朝人的想法的確和我們北人有很大的出入,不過作爲一名修行者,堂堂正正打敗對手,似乎也是應該的,雖然有時候會顯得很愚蠢,但我們畢竟都是年輕人,這種想法是很難改變的。”藍越澤點點頭,說道。
“總之,我們先離開這裡吧。”程高寒突然說道。
“爲何?”楚驚天略帶疑問。
雖然這場戰鬥可能真的會打不下去,但也極有可能會有意外發生,現在離開似乎不太穩妥。
楚驚天雖然是一名散修,但他畢竟也是北朝人,當然不能眼睜睜看着其他北朝人身陷險境,而坐視不理。
而且,他現在也有一種衝動,一種和沈無風一戰的衝動。
他被譽爲大魏散修第一人,名聲雖比不過紀丹萱,但該有的傲氣和態度卻不會少,他當然希望能跟強者一戰,然後打敗對方。
“我們的目標終是要找到帝梧璃,而且要比南朝人更先一步找到,這裡的情況應該不會有太大的變化,我們就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程高寒自然有他的想法,雖然一開始猊天王打算聯繫南朝人,在十萬大山誅殺蘇揚,他並不是很同意。
但爲了天王宗,他也只能這麼做,他也希望,沈無風會出手殺人。
可同時,他也比較顧忌楚驚天,因爲他怕楚驚天會插手,會讓這希望落空,當然要儘快把他帶離這裡。
楚驚天很難輕易信任別人,除了老乞丐和師父之外,沐海風是第三個讓他信任的人。
程高寒雖然跟他走得也很近,楚驚天也將他當做朋友,但心裡的位置,實際上並不算很高。
他此刻隱隱覺得,程高寒有什麼事情沒有告訴他。
就在楚驚天思忖着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平原上異變突生。
賀蘭珏站了起來,他渾身都是血,整個人都在打顫,他能夠站起來,便是很不容易。
他掠過擋在身前的沈無風,朝前走去,腳步很沉重,他走過的地方,都留下深刻的血腳印。
沈無風和皇甫熙都詫異的望着他。
而陸嫣然等人則一臉謹慎。
“賀蘭珏,你想做什麼?”沈無風沉喝了一聲。
他好不容易救下了賀蘭珏,可不願意再看着他去送死。
“我不會甘心,就這麼失敗......”
賀蘭珏恨恨地盯着蘇揚,兩人之間必須有人死。
他一步步逼近蘇揚,但卻有陸嫣然擋在他面前。
“你們都讓開吧,之前說過要殺死他,現在卻是這樣的局面,我豈不是會很尷尬?你們都不用插手,讓我們最終了結這件事情。”
蘇揚也站了起來,平淡的開口說道。
兩個人都是半殘的模樣,看起來倒是半斤八兩,沒有孰強孰弱。
“何必非要這樣?”林昊乾面色嚴肅。
蘇揚輕笑了一聲,道:“你覺得我們可能會握手言和麼?既然不能,那麼便只能有一方去死。”
“死的人只會是你。”賀蘭珏在蘇揚身前站定,他的雙腳在打顫,卻憑着強硬的意志,努力的站穩。
“你真的決定了麼?”沈無風開口詢問。
賀蘭珏態度堅定,一直盯着蘇揚,頭也不回的說道:“不需要你管。”
沈無風點點頭,他也算了解賀蘭珏的脾氣,若這個時候真的讓他放棄,恐怕他一輩子都會活在煎熬之中。
這場戰鬥必須有真正的勝負。
“喂,雖然我很討厭你,但這一刻,我尊敬你,你放心,若你死了,我會幫你收屍的。”皇甫熙皺眉說道。
賀蘭珏身體微不可察的顫了一下,顯然,他被皇甫熙這句話給氣到了。
但他沒有那個力氣去生氣,所以他選擇了無視。
蘇揚擡起了自己的手,林昊乾和陸嫣然等人怔了一下,終是無奈的退開。
而沈無風和皇甫熙也是一句話不說,朝着一旁走去。
平原高坡上,再度只剩下了蘇揚與賀蘭珏兩個人。
他們的戰鬥還沒有結束。
他們對相互都有着必殺的信念。
這是一場不得不繼續的戰鬥。
可是,看着兩個站都站不穩的人,衆人的情緒都很複雜,他們會如願的分出勝負,還是一一死去?
這似乎很難判定。
因爲兩個人都到了極限,都身受重傷,不可能再戰鬥了。
一旦開戰,後果將會是無法挽回的。
現在,看得便是哪一方更受大道眷顧,誰得運氣更好了。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蘇揚握緊了手中的劍,再次疾掠向前,碧天劍帶着嗤的一聲厲響,隔空刺向賀蘭珏。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先前曾經出現的那些自信、氣度,彷彿只是錯覺,重新變得沉默而木訥,卻依然堅定。
這是什麼劍?
觀戰的人不停猜着。
好吧,這一劍確實不算華麗,甚至有些幼稚,就像是三歲孩童拿着木頭劍,做着劍客行俠仗義的動作,顯得無比的笨拙,但卻又很認真。
說是疾掠向前,但其實他的動作簡直慢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深怕他會突然無力,然後一頭栽在地上。
賀蘭珏舉劍破空而起,那動作一樣很幼稚,沒有挾裹任何靈息,好像是嬉戲打鬧一般,一劍襲向蘇揚。
蘇揚依然神情不變,就像先前那樣,看都不看,理都不理,全部心神都在自己的劍上,以專注到恐怖的程度,一劍刺了過去。
場間響起一道淒厲的劍嘯。
是真的很淒厲,畫面很淒厲。
賀蘭珏的劍法不及蘇揚的劍法‘精妙’,他的劍更簡單,兩人的動作完全不像是在戰鬥,但殺機卻是實打實的,讓人不得不去認爲,這真的是一場殊死的搏殺,最終呈現的便是兩劍同至,呼嘯相交。
兩劍根本沒有相遇的機會。
但卻是同生共死、同歸於盡的局面。
賀蘭珏一聲清嘯,嘯聲裡充滿了憤怒與極淡的一抹無奈。
兩人這一劍都沒有靈息的附着,自然也沒有什麼明顯的破壞力。
但在最後一刻,有靈息閃爍。
賀蘭珏終是沒有忍住,或者是他太想要殺死蘇揚了,所以他提動了靈息。
可是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運轉靈息便相當於zì shā式的行爲。
最終,夜色下有血花浮現。
還有着隱晦的一陣陣彷彿什麼東西破裂一般的脆響。
之後伴隨着的是兩聲一前一後的沉悶聲音。
賀蘭珏和蘇揚都跪在了地上。
蘇揚的一劍斬空了。
前行的腳步無法控制,從而讓他不能站穩。
而賀蘭珏的一劍,根本沒有揮出,在半道便止住了。
二人面對面跪在平原的高坡上,平靜無視,沉默不語,之間有無數層雪霧,彷彿遮住了很多事情,也模糊了彼此的容顏。
“或許一開始是因爲你傷了陸嫣然,所以我想要殺你,但你卻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現在的我,只是因爲我想殺你,所以纔要殺你。”
蘇揚平淡的開口,聲音很輕,在風雪聲中,根本聽不真切。
但賀蘭珏距離很近,他能夠聽到。
“或許是我太自負了......”賀蘭珏同樣用着彼此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急流勇進不如急流勇退,我不僅敗在了你手中,也敗在了自己手中。”
他的嘴巴里在淌血,或者說像是在下血,像是湍急的溪流,十分的恐怖。
因爲忍不住動用了靈息,導致不堪重負,經脈寸斷,徹底的斷絕了修行。
他的想法太過激進,在很多時候,這都不是一件好事。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
是他自己毀掉了自己。
蘇揚擡頭看向夜空,這一夜距離白晝還很遙遠,賀蘭珏註定無法看到那天邊升起的第一縷陽光。
夜盡時,便是他生命凋零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