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雲一腳踩下去，塵土飛揚。
而且，閣樓裡沒有牀。
芷雲沒辦法，只有下樓去，找了拖把和抹布，大半夜的，上閣樓打掃衛生。
爲了防止打攪到大家，她別提多輕手輕腳了。
然而等她最後一次去樓下衛生間的時候，還是遇到了楚扇軒。
“嚇我一跳。”芷雲沒想到楚扇軒還沒睡，“吵到你了？”
“沒有。”楚扇軒這次沒有沉默，而是立即回答她道。
芷雲朝外面看了一眼：“會不會也吵到胡安娜了？”
楚扇軒也回頭看了一眼外面。
“沒有，”他說，“她在樓上，應該不會被吵到。”
說完這話，兩個人不由得都沉默了片刻。
“那個……”芷雲躊躇着，終於鼓起勇氣，正要說什麼。
楚扇軒卻突然搶在她之前：“要不要去花園裡走走？”
芷雲沒想到他居然會主動提出這樣的要求，愣神的同時也點了點頭。
她關掉了燈，和楚扇軒輕手輕腳地出了花園。
“花園太小，說話會被她聽見。”楚扇軒說，“我們到外面去吧。”
芷雲沒有反對。
她也不想被胡安娜看到自己會和楚扇軒在一起。
凌晨的小鎮上，幾乎空無一人。
芷雲推着楚扇軒的輪椅，緩緩地走在霧氣初降的街上。
一直到了小鎮的中心廣場，芷雲才停下來，找到一個長椅，坐了下來。
“冷嗎？”楚扇軒見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立刻問道。
話這樣說着，他已經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搭向了她的肩膀。
“啊，不冷，只是習慣性動作而已。”芷雲急忙把外套還給楚扇軒，“你不要着涼了。”
她很細心輕柔地把衣服搭在了他的肩上。
楚扇軒的心裡暖了暖，雖然明知道她這樣的動作只是出於朋友之間的關懷，可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已經沉悶了很久了。
這麼大半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僅僅是因爲活着而活着。
沒有感受過情感上的任何波動。
然而這個凌晨，當她把衣服搭到自己肩上的時候，他又感覺到了身爲人類的悲歡哀樂。
“謝謝。”他擡起頭，對她笑了笑。
言芷雲，從她出現在自己生活中的那一刻開始，就執掌了他的喜怒哀樂。
一開始或許只是新鮮而已，可是後來慢慢就在這種好奇和了解之中淪陷，再也拔不出來。
芷雲卻是微微皺着眉，仔細端詳着楚扇軒：“爲什麼不和家裡聯繫呢？你不在了，我們找你很久，媽媽每天都哭，你知道我們都那麼愛你……”
“都，你們？愛我？”楚扇軒不由得看向了芷雲，眉頭輕微揚了一下。
芷雲立刻意識到自己說出了有歧義的話，她有些囧：“不是，你懂的，我們是家人，也是朋友……”
“我知道。”楚扇軒苦笑了一下，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雙腿，“你不用解釋。”
芷雲咬了咬嘴脣：“我們回去吧，扇軒，不要再在這裡呆下去了。”
楚扇軒聽芷雲這般說，只是又沉默了一下，才黯然說道：“你終於叫了我扇軒……”
芷雲一愣。
對啊，很久以前，她都是很生疏地叫他楚三少，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叫他的名。
“你現在……和我大哥還是二哥在一起？”不等芷雲回過神來，楚扇軒又問道。
芷雲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有些呆呆地：“大哥他……很早就……飛機失事，也……就在你出事之後不久。”
楚扇軒聽芷雲這樣說，頓時也呆住了。
時間流逝了不知多少，芷雲纔看到，他的眼中，竟然也滿滿滲出了透亮的淚水。
然而他別過頭去，掩飾一般的擦拭了一下，然後擡頭看着夜幕低垂的天空。
“我從小的時候……”他一邊出神地仰望着天，一邊說着，“就是家裡最差勁的孩子。哥哥們很容易就學會的東西，我再怎麼努力，也只能稍微及格而已。連我媽都說，也不期待我爲這個家做出些什麼，我只要自己活得開心就好了。”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眼裡一直都是亮晶晶的。
只是淚卻再沒有流下來。
“所以，我也心想，既然我不能爲這個家做出什麼，那麼我自己活得開心總可以吧？”楚扇軒繼續說道，“我學過畫畫，也學音樂，還學習寫作，總之都是我哥哥們不屑乾的事情。但正因爲他們都不會幹，所以我才能比他們都做得好。似乎我唯一存在的價值，就是終於能夠有地方比他們強一點。”
芷雲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聽着他回憶着。
楚扇軒又道：“我二哥是心懷天下的人，他對我很好，不過也是因爲他對任何人都很好。我大哥卻很厭惡我，好像有我這樣的弟弟，是他的恥辱一樣。我喜歡什麼，想要什麼，他便一定要搶走我的，然後羞辱我一番。所以，很多時候，我都是很恨他的。”
“這個……我聽說過……”三兄弟之間的關係，楚翰墨也經常對芷雲講。
然而下一秒，楚扇軒卻突然哭出了聲：“可是……”
他說可是……
他說：“可是，我知道，其實相對二哥而言，大哥更要真正關心我。”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芷雲都驚呆了。
“什麼？”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
楚扇軒呵着氣，似乎想要抑制住哭泣的衝動。
“如果他真的很討厭我，他可以毀掉我的演藝事業，可以毀掉我喜歡的音樂，他可以處處給他設置障礙，讓我混不下去。但是他雖然生活中經常噁心我，在真正我所熱愛的，我所重視的事情上，卻從來沒有下過手。”
“我第一部電影，是他給我接的。當時對方不想讓我一個新人做主角。是我大哥去找的別人，告訴別人我必須是主角，否則就要讓對方死得很慘。還有我最早開演唱會，他都會親手幫我操持……但是這些事，他從來都沒有對我提過。我要花錢，再大的花銷，他都沒有猶豫過，就算偶爾會威脅我一兩句，下次我需要錢的時候，他還是眼都不眨的就會把錢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