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阮雲岫這番話的重量一小部分是在話裡的意思,而一大部分卻是由她說出來這件事本身。
“睿王妃這是在威脅我蘇家?”蘇敘言脣畔的笑意瞬間冷卻,目光盯着阮雲岫,反問道。
“璧月公子言重了,這只是一個善意的提醒。出於我的立場,我也是希望蘇家能夠長盛不衰的,畢竟我們將來有可能是要上同一條船的,對吧蘇族長?”
阮雲岫含着笑應付了蘇敘言的質問,又看向蘇族長,因爲她知道他纔是蘇家真正的掌權人,最終的決定也只有他纔有權力下。
蘇族長無視阮雲岫的目光,端起面前的酒杯小酌了兩口,隨後一邊舉筷一邊平靜自如地迴應道:“睿王妃所言有理,不過我蘇家若是連這點無中生有的小事都擺不平的話又豈敢收留你們二位呢。”
話音一落,阮雲岫的臉唰的血色盡失,坐在她旁邊的藺洛衡也同時臉色變得很難看。
雖然蘇家的人還尊稱他們一聲睿王和睿王妃,但其實在太子戰敗的那一刻起,這兩個封號就已經被褫奪了,他們早已不是高高在上的王爺王妃,而是戰敗出逃的亂臣賊子。
蘇家不是不知道這一點,只是維持着面上的彼此尊重罷了。阮雲岫也不是沒有接受這個事實,她只是還以爲蘇家至少看在阮家的面子上是不會明着讓他們難堪的。
然而現在,蘇家的族長卻僅僅因爲她委婉暗示了將殷夕和這個北漠的人趕出去就這麼不留情面的當衆撕破了這層窗戶紙。這基本就等於是爲了殷夕和那個賤人當衆打了他們一記耳光!
“蘇族長似乎搞錯了什麼吧,我們和秦王妃可不一樣。秦王妃是北漠的人改不了,我們是南越的人也改不了。而南越和西燕始終是同盟國,若是蘇族長能接受了我們白天提出的提議的話,那麼我們也會成爲盟友,這之間的區別蘇族長總不會不懂吧?”
阮雲岫因爲難堪而動了氣,說話的言辭和語氣都變得直白而不客氣,甚至於身爲一個小輩對長輩這麼說話已經顯得很失禮了,說完後連一旁的藺洛衡都乾咳了幾聲,再用眼神示意她別亂說話。
不過阮雲岫自己並不以爲意,因爲她認爲她是來談合作的,並不算是求人,她沒了睿王妃的身份也總還有阮家小姐的名頭,既然對方都讓她如此難堪了,那她也不能叫人看輕了自己和阮家。
因而,她非但反瞪了提醒他的藺洛衡一眼,反而還又追問了一句:“蘇族長,這其中不同的利害關係需要我這個小輩給您說一說嗎?”
席上蘇家的人本來就因爲她剛剛的話而感到不悅了,只是礙於蘇家的規矩和禮教都忍着不出聲,結果這人可倒好,還來勁了,真當他們堂堂蘇家的族長是可以讓她這麼個小女子指着鼻子說叨的嗎!
“藺夫人既然知道自己是小輩就該有點小輩的樣子吧!藺夫人怎麼說也是阮家的出身,不至於禮教差成這個樣子吧!”
一個稱呼的轉變已經表明了對方的態度,而阮雲岫聽到耳朵裡又覺得是被蘇家的人給羞辱了,畢竟剛剛還稱她一聲睿王妃,現在就成了藺夫人,還連帶上了阮家的家教,這不是羞辱是什麼!
“那蘇家的待客之道也不至於差成如此吧!”
“你……”
“好了!”眼看着席上幾乎要吵起來,蘇族長再度不緊不慢卻威嚴盡顯地開了口,兩個字便一下把即將失控的場面鎮壓了下來。
“藺夫人的好意我會慎重考慮。現在,還是請兩位好好品嚐一下這道三鮮魚湯吧,選用的食材是隻有江陵城裡纔有的江陵魚和苦筍,別處可是吃不到的。”
說罷,蘇族長自己先給佈菜的侍婢使了個眼色,那侍婢便給阮雲岫和藺洛衡各盛了一碗魚湯。
藺洛衡在桌下扯了扯阮雲岫的衣角,再掩脣小聲地提醒她“正事”兩個字,阮雲岫這才作罷,向蘇族長道了謝,然後埋頭喝起了魚湯。
這段小風波就算是這麼揭過去了,但在宴席結束之後,藺洛衡免不了對着阮雲岫一通發火。
“這就是你說的把殷夕和趕走的辦法?你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你鬧這麼一出害的不是殷夕和,是我,是我們!招了蘇家的恨,蘇家還怎麼會同意跟我們合作!”藺洛衡朝着阮雲岫一通大吼,然後突然想到了什麼,又陰沉着臉質問她,“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故意害了我,以後好去投奔傅珏?!是不是!”
阮雲岫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氣,聽到這話啪地一聲拍在桌面上,聲勢凌厲地反詰:“我看是你對殷夕和念念不忘吧,不然你剛剛怎麼一句話都不說?!你明知道借用蘇家的手把她趕走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說?怎麼說?你這位阮三小姐都跟蘇家族長叫上板了,我再幫你說話這樁合作還怎麼談!你平時不是挺聰明的麼,怎麼一牽扯上殷夕和就蠢成這樣?哦,我知道了,就是因爲殷夕和從你手裡搶走了傅珏所以你對她產生陰影了?”
阮雲岫眼神一凜,揚手就一巴掌朝着藺洛衡揮過去,不過卻被藺洛衡穩穩的接住了,似乎是料到了她會惱羞成怒。
阮雲岫恨恨地抽回手,復又拿起桌上新換上的一隻茶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咬牙切齒地說:“既然好好說話他們不聽,那就別怪我不顧蘇家的臉面了!”
“你又想做什麼?”藺洛衡皺起眉,不耐地追問了句。
阮雲岫轉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湊過去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藺洛衡的眼神一變再變,到最後竟變得意味深長起來。這一刻,他猛然發現,他不僅再想不起曾經的殷三小姐是什麼模樣,也想不起曾經的阮三小姐是什麼模樣了……
而另一邊,迷鄉齋內,夕和照顧好了莞兒入睡,正坐在榻上看書,良辰突然進來稟報,稱蘇族長請她過去一見,有要事相商。
夕和稍稍一想,應了下來,換好衣服隨領路的侍婢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