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姜遊對唐不甜擺了擺手。
唐不甜看着他走出場館的大門，陽光爲他鍍上淡金色的輪廓。
她的手指握緊，又再鬆開。
走出展覽中心後，姜遊直接叫了車，回了蟲屋。
了進院子，踩上青石小路。
青草剛從泥裡冒出一個尖，嫩綠嫩綠的，門邊的花架上，向日葵盛開着。
姜遊開了門。
走到櫃檯邊後，他想了想，沒有坐下，而是先上了樓。他走入客房，從牆邊的箱子裡翻出了一個木質的筆筒，他拿着筆筒走進洗手間，倒了點水進去，然後拿着走下了樓。
將筆筒放在櫃檯上後，他打開抽屜，拿出一把剪刀，接着走到花架邊，剪下了五六枝向日葵，他一手拿着花，一手轉着剪刀走了回去。
他把花枝放進筆筒中，再把筆筒放到長桌上。
他拿出手機，劃亮屏幕，屏幕上依然是夏夏的微博主頁，他按下home鍵，正要打開相機的時候，風吹過，蟲屋的門哐的一聲關上了。
接着他聽到門鎖上的聲音。
一根白色的，長約六七釐米的半透明絲線從手機屏幕上鑽出。
一根，又一根。
浮起在半空中。
燈光爆亮了一下。
滿屋的白色絲線交織在一起。
一條，又一條，白色的尾巴，九條白色的尾巴，順着腰臀的曲線向外飛舞。
轉過身。
黑髮飄動。
朱顏嬌俏，秋波帶情。
九尾妲己。
姜遊試探着問：“夏夏？”
“是我。”夏夏垂下眼睛。
一隻黑色，背部有一條紅線的蜘蛛爬上了桌子。
姜遊對夏夏說：“吃冷飲嗎？八喜還是可愛多？”
夏夏微張着紅脣，不解地看着姜遊。
“我剛纔看你在空地上，那麼曬，還戴着九條尾巴，很熱吧？”
夏夏垂着頭，小聲說：“可愛多。”
“稍等，我去拿。”
說完，姜遊便上了樓。
蜘蛛爬到了夏夏面前。
一條蛛絲落在夏夏的手腕上，她擡起手，想要拉掉蛛絲，這時候她聽到了姜遊的聲音，“別動，如果你不想立刻消失的話。”
蛛絲纏繞成圈。
姜遊拿着兩隻甜筒走走了下來。
他把一支甜筒遞給夏夏，夏夏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她抓住了甜筒，她的手指感覺到了涼意，她震驚地睜大了眼睛，接着，她想手腕上的蛛絲看去。
“幫你保持一定程度的實體化，坐吧，”姜遊在夏夏對面坐下，他咬了一口甜筒，“爲什麼跟着我，不去找你那個小學妹？”
夏夏坐了下來，“我那時，感覺到有人在搜索我的名字。”
“命都沒了，你還在意微博。”
紅色的眼淚從她的眼眶中流下。
“吃冷飲吧。”
“嗯。”夏夏輕輕嗯了一聲，她撕開包裝紙，小口小口吃了起來，吃了一會兒後，她的動作突然頓住了，眼淚又流了下來，“我可以吃東西了，我，我不疼了。”
“好吃嗎？”
“很冰，很甜。”
姜遊再次站了起來，他走到櫃檯前，拿了一盒紙巾，放到夏夏的面前。
“這套cos服，尾巴，頭飾，是我自己做的，妝容也是我自己設計的，我趕了最早的地鐵，最早一批進入展覽中心，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攝像師追着我，我隨便擺一個動作，都會聽到很多的按快門的聲音，還有很多人與我合影，要我的聯繫方式，活動結束，出圖後，我的關注數一下子暴漲了，看不完的私信，評論，和轉發……”
夏夏拉了拉嘴角，扯出了一個笑容，“我是不是太虛榮了？”
沒等姜游回答，她便接着說了下去，”可是，被喜歡，被關注的感覺太好了。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撲在上面，我，我也學會了給福利，但是，但是熱度卻一直在下降。”
“誰給你的紋身貼？”
“什麼紋身貼？”
“五芒星，中間有個眼睛。”
夏夏想了想，“羣裡的一個朋友，他是攝像師，我給他做模特，拍一套浴衣，他要求我貼這個紋身貼，他告訴我它會帶來好運，那天，那天我的一套圖真的上了熱搜，接着……”
夏夏的表情變得驚恐，她似乎想起了什麼，“我，就是從那開始，我，我……”她雙手捂住了臉，“我不明白我怎麼會變成那樣，我，我怎麼會爲了一套衣服，爲了熱度……不，不，那不是我，不是我……”
她的身體開始變得扭曲，變得模糊，像是隨時消散。
“趕緊吃，要化了。”
一滴冰淇淋順着甜筒的外殼流到了她的手上。
“嗯……啊……”
她的身體再一次變得清晰。
這一次，她不再說話，她靜靜地把手中的甜筒吃完。然後，她把雙手放在了桌上。
她說：“謝謝你。”
“還想吃什麼？食道癌很痛苦吧？”
“已經夠了。”
她平靜了下來。
“那個紋身，它有什麼問題？”
“我也只是猜測。”
“告訴我。”夏夏的眼神很堅持。
“神魔皆以血飼，它達成了你的願望，相應便要從你身上拿走代價，你的生命力。這是一個炒房大佬的名言。”
“我原本，可以活很久嗎，可以不用得癌症嗎？”
“你不是短命面相。”
“我原本可以，順利的畢業，找一份穩定的工作，閒暇的時候，做做我喜歡的手工，偶爾，逛逛漫展，出出cos，甚至可以戀愛結婚有自己的孩子，是嗎？”
“應該不難吧，”姜遊看着桌上筆筒中的向日葵，“你現在只剩一點執念。”
“這樣嗎？”
姜遊伸出手，手指觸摸在蜘蛛的後背上，“它以執念爲食，作爲交換，你可以提一個要求。”
“什麼都可以嗎？”
“難度太大，完不成，那也就只能完不成了，”姜遊拿開放在蜘蛛後背上的手指，“它反正一時半會兒也餓不死。”
夏夏抽出一張紙巾，她擦了擦眼睛和手，“我希望你能救下其他人，一個也好，越多越好。”
姜遊站起，他走到貨架前，抽出了一張空白的明信片，他走回長桌，從盒子中拿出筆，把明信片和筆放到夏夏面前。
夏夏問：“這是什麼？”
“把你想對未來自己說的話，寫下來吧。”
“我，我還能收到嗎？”
“我會寄給你的。”
夏夏拿起了筆。
她慢慢寫了起來。
白色的絲線從她的身體中飄出，隨着字跡的增加，她的身體一點一點地融化在了明信片中。
消失。
蜘蛛爬下了桌子。
姜遊拿起明信片，原本空白的地方，變成了一副九尾妲己的畫像。
另一面，寫着幾行字，字體娟秀。
希望未來的你，踏踏實實的生活，踏踏實實的收穫——夏知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