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將軍,我要和你說的話已經說完了,請回吧!恕不遠送。”端起桌上青花瓷的茶盞,洛月汐端茶送客,臉上表情客套禮貌,生疏至極。
沈鴻軒怔怔站在原地,良久後竟輕聲笑了一下,他目光幽暗下來,再也沒有之前的爽朗陽光和溫柔,反而帶着某種陰森和偏執的絕望:“你從來都是這樣,不管旁人怎麼對你多好,爲你付出多少,只要你決定了放棄,只要你做下決定,就絕不會再改變。你的心總是這麼硬這麼冷,無論我做什麼,你都不會爲了我改變妥協。”
“有時候,我真的很恨你的心狠。從我回來,你對我的態度就完全改變了,我甚至不知道你爲什麼突然就要放棄我疏遠我,就不得不接受這樣的現實。阿月,我有的時候真的想問問你,你有心嗎?”沈鴻軒說到最後,目光已經變成了一片如水般死寂的沉痛,他看着洛月汐,眼中還殘留着一絲近乎滅絕的希望和期盼。
但是很快這絲期盼就被洛月汐毫不留情的話完全擊碎,她擡起頭來,纖長濃密的睫毛翩飛着,藏在那黑色濃密眼睫下的眼睛裡一片淡漠,對於沈鴻軒的質問完全無視,聽若罔聞:“大概是沒有的。”她捂住胸口,雖然能感覺手下心臟跳動的觸動感,但是心口傳來的卻是一片空茫,她於這個世界這個時空都是外來者,不管僞裝的多麼像本土者,但她終究還是闖入的外來者。
“就像你說的,這麼多年來,便是我爹孃也沒有你那麼瞭解我,相應的,我也比任何人要了解你。沈昭,你應該比所有人都清楚,我是一個怎樣的人,不是嗎?”直視着沈鴻軒,洛月汐沒有了在外人面前帶上的假面,而是袒露出了一部分她的真實,她直言以告,不留絲毫情面,“你不覺得你問這些,是在浪費口舌嗎?”
沈鴻軒半步不退,沒有對洛月汐表達出來的那種冷漠和冰冷有半絲驚訝,顯然早已清楚洛月汐內心裡如冰一樣的堅硬冰冷,他挑起眉,咄咄逼人的質問:“我只想要一個理由?你以前雖然沒有多麼期待和我的婚約,但也沒有排斥,爲什麼我只是從西荒回來,一切就完全不同了?你該知道,再也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你,更能包容和接受你的一切。如果不是我的話,難得你要在你以後的丈夫面前扮演一輩子溫柔乖順的世家貴女嗎?”
“你想知道理由?”洛月汐笑了起來,只是這笑容裡沒有一絲笑意,反而帶着徹骨的冰寒和說不出的嘲諷,緩緩站起身,她脣角笑容越發諷刺起來,轉過頭凝視着亭外青碧一片的池塘,洛月汐緩緩開口,語氣壓迫帶着某種說不出的憎惡,“既然是你問,那我便直言相告。因爲你是——沈昭。”是天道之子的沈昭,是提醒我我所在的世界不過是一個人幻想出來的書中世界,是提醒我這世界一切的軌跡都已經註定了的沈昭。
沈鴻軒簡直覺得匪夷所思、不知所謂,他預想過一千種一萬種可能的理由,甚至都想過是不是他去西荒一年曬黑了變醜了她不喜歡了這種不靠譜的理由,但是他沒想到原來真正的原因比他想的還要不靠譜,還要莫名其妙,讓人百思不解。被洛月汐這樣匪夷所思的理由弄得有點崩潰,這無語無奈的情緒沖淡了沈鴻軒的悲痛和難過,搖了搖頭,沈鴻軒語氣無奈,一百個摸不着頭腦:“這是什麼理由?沈昭這個名字又不是我取的,是陛下賜的字,你要是不喜歡,我以後不用這個名字不就行了。”
“就算你自己說不用,但是旁人卻並不會按着你的意思來。不必再多說什麼了,沈昭,請回吧!”洛月汐意興闌珊的笑了笑,他知道沈鴻軒是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突然改變主意,甚至對現在還沒踏上修真之途,沒有真的成爲沈昭而言,他是真的無辜,因爲所有的一切不過都是洛月汐的猜測。
但是這種事情,寧可錯殺一百也不願放過一個,洛月汐本就偏執,不可能爲了一個沈鴻軒去賭上自己的後半身的生活。上一世她掙扎了十年,才求得這一生安穩平靜的生活,現在誰要來破壞她的人生,她都不會放過。如果不是這十五年在大燕過着順和平常的日子磨了性子,以洛月汐當年的作風和手段,早就殺了沈昭以絕後患。就是陛下給她和沈昭賜婚又如何?若是當年的洛月汐,根本不會因爲洛家妥協,而是會選擇另外一種更簡單更輕鬆的方法,那就是直接殺了皇帝。
送走了沈鴻軒,洛月汐一個人在涼亭裡發了一會兒呆,感覺到清涼帶着花香的微風拂過,她鼻端縈繞着花朵甜蜜的芬香,草木清冽的淡香,這樣乾淨清澈的味道讓洛月汐整個人都不自覺的放鬆起來。即使在這樣欣欣向榮自然乾淨的世界生活了十五年,但是洛月汐還是分外珍惜這裡的每一滴乾淨的水、每一寸未被污染的土地,每一方澄澈的空氣。
沒有失去過的人是不會懂得洛月汐對這些旁人看來最常見不過的事物的珍惜的,她們沒有過那種遍地找不到一塊乾淨地方的感覺,沒有面臨過周圍全是污染,水裡有毒、空氣裡是厚厚的霾、土地堅硬種不出任何莊稼糧食,到處都是殘垣絕壁、滿目蕭然,連棲身之地都找不到的感覺。他們也沒有經歷過原本的同伴親人朋友變成一個個怪物,不生不死,面目醜惡,沒有經歷過爲了一塊食物就或是拼出生命去搶奪或是放棄尊嚴去祈求他人的絕望。
他們沒有經歷過世界的毀滅,沒有在絕望如地獄一般的世界掙扎十年,所以不會有人懂得洛月汐此時此刻的感覺,不會懂她內心裡的瘋狂偏執,和對如今安穩和平生活的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