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了，京城的年味兒愈發的濃厚，四處都是清洗鍋碗瓢盆拿出來曬的婦人，謝三夫人掀開簾子往外頭看了一眼，低低的嘆了口氣。
人間煙火觸手可及，可是她如今卻全然感受不到。
謝良清似乎察覺到了母親的不安，努力往她身邊靠了靠，擡頭捏着一塊糕點想要往她嘴裡送，一面喊她：“孃親……”
大兒子始終表現的沉穩鎮定，好像從來沒有吃過任何苦頭，好像這兩個月真的不過是往湖北走了一趟接了一趟弟弟。
可是小孩子卻是不懂得隱藏的。
謝良清晚上不斷的夢魘和哭喊，還有動不動就被驚嚇的跳起來的模樣，都讓謝三夫人心裡如被針扎。
謝三夫人痛苦又焦慮的閉了閉眼睛，將謝良清抱的更緊。
她已經幾天沒睡了，精神不大好，帶着煎熬過後的憔悴一見了衛安就噗通一聲要給她跪下來。
衛老太太都被嚇了一跳，連忙招呼衛安去把她扶起來，一面搖頭：“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快起來……”
謝三夫人一下便哭出了聲，含着眼淚拼命搖頭：“若是這次沒有七小姐……”
衛安已經把她扶了起來，謝三夫人就連忙把謝良清推上來，讓謝良清喊衛安姐姐。
謝良清打扮的很乾淨，比起前幾天已經清爽了不少，一見衛安便笑，喊過了衛安之後又給衛老太太磕頭。
衛老太太連忙讓花嬤嬤扶住了，把謝良清叫到身邊看了看，忍不住嘆一聲：“果然是瘦了……”
謝三夫人的眼淚一下子就又涌出來：“可不是，這幾天晚上就沒有一天晚上能安靜睡到天光的，總是做夢哭……連我在也不成，若是他哥哥不在旁邊，他便不敢睡，可見是吃了多大的苦頭……”
謝三夫人心裡有滿肚子的怨氣和苦楚不能發散出來，憋在心裡簡直快要把她自己都給憋瘋了-----害自己兒子的竟是自己的二伯，可她竟然一無所知，還天真的放心的把孩子交到他們手裡，聽他們說是讓孩子回去治病……
她擔驚受怕了兩個多月，連大兒子都差點兒栽進去。
可是等到頭來，卻被大兒子告知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自己家親人。
雖然謝良成也跟她說了理由，說了謝二老爺怨恨他們的原因，可是在謝三夫人看來，謝二老爺也依舊實在是太面目可憎了。
既然有深仇大恨，之前不能發泄出來，那老太爺死了之後，他爲什麼不說呢？
那個時候，他把所有的怨都說出來，就算是把他們三房掃地出門，她也沒什麼好怨的。
可是不明不白的，直接就朝這麼小的孩子下手是什麼意思呢？
而且謝良清還是這樣單純的孩子……
可三老爺自己都已經夠煩的了，三夫人這些抱怨的話不能再對着她說，一腔的委屈就只好對着同是知情人的衛安和衛老太太說。
她委屈的厲害，抽抽噎噎的說：“我們家老爺心裡也難受的很，謝家宗祠還來了信，讓我們今年務必要回去過年-----我們家老爺在任上輕易是離不得的，他們便說讓我帶着孩子們去……可是誰敢去啊？！”
誰知道會不會是二老爺看他們不死，所以要讓他們去。
可是這事兒還偏偏就難爲住了人，他們要是不回去，謝家其他不清楚內中情形的人，誰都要數落他們的。
謝三夫人看了衛老太太和衛安一眼，難掩悲憤：“我實在是沒了法子了，如今只覺得進退維谷……”
衛老太太便皺着眉頭問：“謝三老爺是什麼意思？”
這事兒管都已經管了，再想要獨善其身也是難了，倒不如管到底。
謝三夫人輕輕搖了搖頭：“阿成的意思，是乾脆便不回去，藉着這個機會徹底就跟那邊鬧翻，分了家出來，從此兩邊不再往來。”
這也是之前謝良成跟衛安說過的話。
衛老太太便點頭：“這樣也是個辦法。”
謝二老爺背後肯定還有人撐着，他才能這麼肆無忌憚。
一天不分家，一天不把這些家中舊事拿出來說，那謝三老爺就一天要被謝二老爺要挾-----那些謝氏族人的目光都看着呢。
謝三老爺迫於這些族人的壓力，有時候也不得不上他們的當。
衛安原先一直安靜的聽，聽到這裡，見謝三夫人沒有開口，便問：“三老爺是不同意嗎？”
謝三夫人有些艱難的點了點頭：“他……他有些不大能接受……”
畢竟被當着正經嫡子教養長大的，也對着謝太夫人的靈位執了這麼多年的兒子禮，如今一夕之間被告知身份不堪，誰都會一時接受不了。
衛安了然的點了點頭。
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家醜外揚的，這是常事。
她輕聲勸謝三夫人：“三老爺是個明白人，他恐怕也只是需要再想一想……”
話音纔剛落，三夫人身邊的呃孔嬤嬤便在外頭求見，說是謝家府上來人了。
謝三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垂淚：“大約是阿成……”
孔嬤嬤卻搖了搖頭，神情有些難看的看了看衛老太太，再看了看衛安，輕聲道：“不是……來人聽說是荊西謝家老宅的人……指明瞭要見七小姐和老太太……”
這個時候，荊西謝家老宅來了人？！
老宅啊……
謝三夫人一下子漲紅了臉：“他們到底想怎麼樣？！”
之前因爲衛安幫過謝良成和謝良清，謝二老爺派了人來燒衛安的宅子，還故意把山賊的呃屍體留在裡面，故意就是想把衛安拉下水給衛家難堪。
現在見謝良成和謝良清沒事，他不收斂，竟然還敢讓人上門來？！
這真的是……
謝三夫人只要想到謝二老爺對幫過謝家三房的人就這麼狠，心裡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覺得滿身都是寒意。
謝二老爺對謝家三房的恨意已經深到了這個地步……她簡直不知道該要如何抵擋這樣喪心病狂的人。
屋子裡靜默了一瞬，沒有人去接謝三夫人的話。
孔嬤嬤面色凝重的看着衛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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