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時光和歡樂一樣，總是非常短暫。
大家望向徐束和顧月明的眼神，帶上一絲八卦和曖昧，紛紛猜測這兩人之間沒準兒存在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謝小嬋卻已經提議：“好了既然人已到齊，事不宜遲，我們出發吧！寧兄，這一路上還得有勞你了。”
“應該的。”寧兆玄急忙客套幾句應下來。
這一打岔，衆人自然把注意力放回到正事上，沒人再多留意“詭道中人與小姨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了。
一行九人行至碼頭，在岸邊，謝小嬋停下來，取出一熒光小帕在空中一攤說：“各位，簽了這投名狀，此次大家便是同舟共濟，患難與共的好戰友，還得守望相助，彼此照應！”
她說話間，偷偷瞥了眼徐束，似乎是在向他邀自己爲其解圍的功，意思是沒我今天你得社死在這裡。
徐束嘴角一抽，當做沒看到，率先走上去，在光幕上留下自己的大名：“顧盼，三階龍象”。
投名狀就是一種特殊的戰鬥死亡錄製器，簽了此物後，隊伍裡任何一人若是死去，則其他隊友的升格驅動皆會共享這份‘死亡回放’。
此物一般用於荒原上開荒，像是今天雖然不是開荒，但遺蹟入口距離邊境線卻也非常遙遠，自然也得有這一層保障。
其他人自無二話，依次上前，紛紛在光幕上留下真名。
簽完了‘投名狀’，便看到寧兆軒從脖子上摘下一護身符，擲入水中，頃刻間化作一艘近二十米長的船隻。
“諸位，上船吧！”寧兆軒嘴上叼着一支菸率先踏上船。
一聲吆喝，他的身體一下子變得肌肉鼓起，腦袋變得愈發是又圓又尖，脖子、手背等皮膚位置都覆蓋上一層魚鱗——這便是“魚人”形態。
在這種狀態下，‘擺渡人’的力量、體能等等都將得到大幅度提升，更擁有控水之能，獨自一人便足以操控船隻，百公里消耗兩碗大米飯，便能進行長時間的航行而不覺疲憊。
徐束環顧一週，發現稍遠處時不時就有一羣人進入碼頭港口，也是乘坐這種被“擺渡人”從懷裡掏出來的小型船隻離開。
“看來所有擺渡人都流行把船煉化成咒具？奇怪，我之前明明也殺過一個三階擺渡人，怎麼他身上就沒掉咒具？”徐束看得又是嘖嘖稱奇，又是有些不太滿意。
寧兆玄控水而行，揚帆起航，船隻以完全違背流體動力學的速度竄了出去，短短几秒內就將航速提到了超過一百節。
大型遺蹟【百鬼夜行】，其入口較爲散亂地分佈在東夷島東偏北30°至70°、200至四百公里海域，佔地面積非常大。
隨便在海上遇到的一個小島、礁石、甚至烏龜殼和海螺，都有可能是一個進遺蹟的隱秘入口。
目前發現的大部分入口是固定位置，但也有極少數入口是移動的；而對應的遺蹟內可能是固定、也可能是隨機某個位置降臨，可以說是排列組合有整整四種。
而謝小嬋本次要去的，乃是一個外部位置不確定、遺蹟內位置固定的入口，花了不少錢從別人那裡買來的情報，距離邊境線直線距離超過三百公里，但是在寧兆玄的船速下，不肖兩小時便能抵達。
當然，這種速度看着唬人，其實在相當於人形高鐵的徐束眼裡，也就不過如此，當然陸地和水面不能這麼算就是了。
看了眼一望無際的死亡海，看了眼死氣沉沉的逐漸變深色的水面，徐束略有警惕。
衆所周知，‘死亡海’是五海中相當特殊的一個，最出名便是“深潛規則”。
這是用來評判水面以下污染危險程度的標準，每十米便是一個節點，代表了一個階段超凡者能夠承受的極限。
徐束曾親自下水體驗過，並在40米左右就爆體而亡，那種彷彿被無數怪物圍繞、注視的感覺，至今記憶猶新。
觀察幾分鐘後，確定沒有遭到自水底的、可能存在的怪物襲擊，徐束略微放鬆，像其他人一般，靠在窗邊略作休息。
直到這時，他纔有空閒去找顧月明閒聊。
“小姨，好久不見！恭喜你晉升！”徐束挪到顧月明旁邊坐下，傳音入她密道地說。
一個多月前，顧月明還是階段二的“巫祝”，再見面已是第三境的“戲命人”，徐束何等慧眼如炬，自然就無需再多問爲何對方這麼久都不回覆自己。
擺明了之前是忙着突破，在閉關中。
當然，小姨在二階也有段時間了，多半是積累足夠，水到渠成一般晉升，算是正常水平。
顧月明本來支着下巴在船艙裡打盹，一擡眼看見徐束已經坐旁邊來了，略有緊張地左右張望一下，見沒人注意這邊，才輕啓朱脣，微笑回答：“嗯嗯，小束好久不見。也恭喜你榮登人榜，小姨看到嚇一跳呢。”
“嗨，都是全靠朋友擡舉，虛名罷了。”徐束搖搖頭，轉而問道，“顧盼最近還好？我沒她好友，許久不聯繫了。”
顧月明美眸一轉，戲謔得看了他一眼：“想念老師是嗎？咯咯咯，她好得很，最近已經在閉關衝擊第二境了，等她出關了我拉你們組隊，讓她加你。”
“原來如此！”顧月明這麼一說，徐束頓時恍然，原本想叫她聯繫一下顧盼的話也就沒說呢。
說了起來，當初分別時，老師和自己的修爲差距，也就差了不到十級。
如今一個月過去，這個差距迅速擴大到了二十多級，想想也實在是叫人感慨。
‘唉，果然，天才的路，註定是孤獨的！或許我一生之中會遇到很多同路人，但有幾人能跟上我的腳步？最終勇攀高峰的，只剩下我自己！這就叫做一覽衆山小！這就叫做高處不勝寒！’
徐束心中微微一嘆，一時間只覺得自己彷彿看破紅塵。
他沒再多聊，而是把注意力放在觀察死亡海上，儘管海面上幾乎千篇一律。
一個多小時的航行後，衆人安全抵達了目的地。
這是個看起來像是礦井的地方，只不過死亡海上，這個礦井註定是被廢棄的，因爲不管是從各個層面上，均沒有人可以下潛到50米以下，鑽井內也不能例外。
肉眼可見的，礦井上可以見到一些碎成渣子的枯骨，深坑內留着凌亂的爪痕。
憑藉這些痕跡，都可以想見，當年在這裡或許發生過極其可怕的襲擊，那些莫名其妙鑽出來的怪物，將此處的工人屠殺、啃食後揚長而去。
而在災變的大趨勢下，根本無人在意這些人的死活，直接就埋葬在了歷史中。
直到隨着死亡海遺蹟的開發，越來越多的超凡者在附近尋找遺蹟入口、掃蕩撿漏，這些塵封的過往才被發現，但也無人問津。
連一刻也來不及爲難民哀悼，謝小嬋吹了個口哨，哨塔底下被水淹沒的地方咕咕冒泡，鑽出一個漆黑的魚頭。
“總算來了！我還以爲你們想要拒絕交易了呢！”那人自顧自地爬上岸。
這是一個二階的“深潛者”，也就只有他們，可以通過魚人化把自己僞裝成怪物，躲在淺層水底，還不招來怪物的襲擊。
徐束懷疑，這一路的風平浪靜，和這個也有點關係。
“閒話少說，入口呢？”謝小嬋掏出一個小袋子，丟給這個“深潛者”。
後者打開瞧了一眼，滿意收起：“跟我來！”
在他的牽頭下，衆人很快在鑽井內，約莫水下15米深的位置，進入了一方控制室。
不算大的空間內，一扇小小的金色玄門懸掛在半空中，空氣也因此有着些許波動，上方還有一行特殊的字體，寫着“陰土·醜艮越揚：大寒”
徐束瞳孔微微一縮，這分明就是一個用焚香爐點燃，並且已經開啓的遺蹟入口！
略做思考後，徐束恍然明白了這是在做什麼。
眼前這個“深潛者”，在找到了這個遺蹟入口位置後，便開始找需要的人售出，確定交易後，便用一個最便宜的心火焚香爐把這裡給鎖下來，避免被其他過來探索的人給搶了，影響他的交易信譽。
聽起來似乎很繞口，但是換個方式就很好理解了，那就是“搶票黃牛”！
“媽的，城裡人套路也太深了。”徐束大開眼界，在這之前真沒想到還有這種賺錢的方式。
黃牛“深潛者”收了謝小嬋的錢，當即便把他自己的焚香爐挪開了位置，笑笑道：“錢貨兩清，那就祝各位武運昌隆，願列陣子庇佑大家了！”
說罷，他一個猛子扎進海里，宛如一條靈活的游魚，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大海中。
而謝小嬋則接過這處位置，從儲物袋中取出一隻只看外觀就知道價值絕對不菲的三層爐子，開始佈置現場、準備入口。
——遺蹟的准入門檻是有上限，但無下限，比如【百鬼夜行】遺蹟最高只能三階進入，但是一二階也能進，只是超過三階的不行。
徐束回頭看了看，突然好奇地問：“小姨，你說這人搞這種人肉佔位置的操作，但自身實力也很一般，難道就不怕別的探索者殺人越貨？或者被我們黑吃黑直接不給錢佔了他的地方？”
“？”顧月明呆了一下，用相當疑惑的表情上下打量徐束，好一會兒才說，“你……不知道嗎？”
徐束眉毛一挑：“咦，聽你這麼說，莫非其中有什麼蹊蹺？”
顧月明咬咬嘴脣，好一會兒才說：“死亡海上不成文的規矩，人類之間如果自相殘殺，很容易引起腳下海水的異變，引來一些平時藏在暗中不顯的怪物。
“所以，除非真的是涉及到相當寶貴的東西，否則幾乎沒人鋌而走險，做這種高風險、低迴報的事兒。”
“啊？我靠，還有這種事？”徐束再一次大開眼界。
顧月明頗感無語道：“你問我之前，我真沒想到你居然連這個都不清楚。”
“受教了，這還真是第一次聽說，網絡上也沒聊這個啊！”徐束咂咂嘴，心想‘死亡海’哥們還挺厚道的，爲了不讓人類內鬥居然如此煞費苦心，這也太講武德了。
但爲什麼感覺有點細思極恐呢？
不等他在這方面多想，眼前一簇火苗宛如黑夜中曙光一般騰地升起，謝小嬋拍了拍手道：“可以開始了！”
說罷，她主動牽住徐束的手，指揮衆人圍成一圈，開始共跳“祭祀之舞”。
“焚香祭東皇，起爐敬太上！”
“青雲衣兮白霓裳，三魂永固魄無傷——”
“列陣子，助我！”
刷！
霎那間，焚香爐的火焰暴漲，火中生土，層層土積爲塊壘，變做一個特殊的地堡。
塊壘重迭，融合，構建出新的、虛幻又真實的光質大門，悄無聲息地取代了之前那扇門的位置。
上方宛如的門匾處，那八個玄妙大字“陰土·醜艮越揚：大寒”位列其上，靜靜懸照，宛如在天上俯視人間。
“進吧！”
謝小嬋一馬當先，徐束緊隨其後，一行九人魚貫而入，被金色的光芒吞沒、籠罩。
原地一切安靜如初，變得絲毫不起眼；
而在徐束眼前，視線則被強光覆蓋，宛如從高空墜下。
幾個呼吸後，他腳踏實地，出現在了遺蹟內部，出現在了一處看起來像是已經打烊的餐廳的地方。
頭頂上吊燈搖搖欲墜，外頭是夜晚，導致餐廳內光線非常昏暗，不遠處的吧檯上染滿鮮血，看起來就不像是什麼安全的地方。
“這就是遺蹟百鬼夜行，我曾經多次傳奇進入過的地方！”
“不知道這裡是哪裡，我以前有沒有來過？”
徐束深吸一口氣，打量四周。
不知道爲何，他感覺周圍好像有點熟悉感，但一下子又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來過這地方。
畢竟，他曾經到訪過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兩段人生，加起來超過40年的時間，自然沒法事無鉅細全都記得。
他在觀察間，謝小嬋晃了晃雙馬尾，抽出一支碩大的一米多毛筆扛在肩膀上，霸氣說道：
“大家都小心些！此地名爲澀谷，雖然屬於外圍圈，但也有諸多陰靈肆虐，馬虎不得！等下跟着我，去此地的碼頭集合，準備用觸發物進目的地。”
這裡居然是澀谷？徐束微微詫異，這地方他其實挺熟的，‘神谷一流’沒成爲咒術師之前，就在澀谷這一帶混出了名堂。
“嗯！”衆人沒有怠慢，一時間紛紛後退一步，站到了徐束和閆山兩人身後，讓這兩位“龍象”頂在前面。
值得一提的是，徐束身後站了七個人，閆山孤零零的一個人。
這如此明顯的對比，一下子讓他臉色有些漲紅。
徐束看了差點不合時宜笑出聲，急忙道：“別亂搞。我打前陣，閆山兄弟斷後吧！”
“好，我沒意見。”閆山點點頭。
衆人當即變幻陣型，徐束一馬當先，和閆山兩人一起，把其他隊友護在中間，乍一看倒像是小孩子玩的“老鷹捉小雞”隊形。
“我們現在應該位於東南位置，需要前往一個叫做北海道的地方，才能使用觸發物。當然，先確定一下外面情況。”謝小嬋攤開早就準備好的遺蹟內地形圖，在上面標記了一處地點。
“那就啓程吧，百鬼夜行內的海面更加危險，我們最好還是走陸路。”擺渡人寧兆玄道。
大家毫不猶豫，徐束帶頭，其餘顧月明、江碧雲、肖映容等人各自警惕一個方向，快速往門外趕去。
畢竟是足足九位三階高手，雖然在這個遺蹟內依舊得萬分小心，但卻也不必做什麼都畏畏縮縮。
然而，還沒走兩步，“屠夫”安茲突然聲音一沉地說：“等等，有東西靠過來了，小心……頭頂上！”
他話語剛落，天花板突上突然低落大量血水。
嗖！嗖嗖！
幾十個高高瘦瘦的人影從天花板上掉了下來，在地上扭曲、蠕動，緩緩站起，將衆人圍在了中間。
只見他們穿着西裝，脖子以上的腦袋不翼而飛，似乎是一羣無頭鬼。
眼見敵人撲到臉上來，戰鬥無可避免，衆人也不退縮，當即擺開架勢。
“呵呵，正好讓我看看，大名鼎鼎的百鬼夜行，還有幾分水準。”
徐束嘴角一勾，一邊點了下太初卷啓動了【超維模式】，一邊活動脖頸。
不等他出手，面前的幾個‘無頭鬼’突然手腳抽搐，開始跳舞，併發出古怪的嗓音。
“動次~打次~”
“動次~打次~”
“歡迎天生的調酒師~”
“爲偉大的~神谷……一流……先生！”
“獻上，禮炮！”
“嘻嘻嘻~嘻嘻嘻！”
含糊不清的唱跳聲傳入耳中，宛如機械舞的西裝無頭男衝了上來，張牙舞爪。
徐束卻突然表情一呆，驚愕無比。
“臥槽，怎麼是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