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們每個人的身體裡藏着一個能生產“濃硫酸”的內臟，那就是“胰臟”。
它就隱藏在脾臟和十二指腸之間，一不小心受到外界傷害，就會漏出致命的“濃硫酸”，腐蝕周圍的內臟，發病後死亡率高達52%。
就這還是後世醫學高度發達的前提下，如果在八十年代，這個數字就會變成90%，甚至更多。
如果是在八十年代的非洲，那幾乎就不可能有活下來的希望。
“胰瘻”，簡單來說就是胰腺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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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化能力極強的胰液通過漏洞流進了腹腔，像硫酸一樣不斷腐蝕腹腔裡各個組織和血管。
脆弱的血管和腸道根本承受不住它的“攻擊”，被腐蝕出一個又一個大洞，最後導致肚子裡大面積出血。
更可怕的是，這種攻擊是隨時的，只要病人活着，胰臟不斷能生產出胰液來，這種傷害就不會停止。
這個黑人老頭就處在這個階段的晚期，用俗話說，連肚子都爛通了，活下來都是奇蹟。
黑人老頭顫顫巍巍地拿起白麪饅頭，輕輕咬了一口，然後艱難地露出了一個笑容，然後揮了揮手讓家屬擡着走了。
這樣的病人，你救還是不救？
不但費時費力費錢，而且過程相當驚險刺激，稍微有一個風吹草動病人就擋不住會死，所有的努力都白費。
如果碰到一個不吃飯的院長，可能你的執業醫師證都要保不住，你這輩子都完了。
“老人家，吃吧，這是好吃的東西，或許這是你人生的最後一餐，應該走得體面一點。”
羅偉看到陳棋在發呆，悄悄碰了碰他：
陳棋走過去拍了拍王季良的肩膀：
“戀愛的時候，該放手的時候就放手，分手也要體面。治療救人也是一樣，你要考慮病人的病情預後、經濟條件、家屬意願等等，都需要我們醫生綜合考慮。
現在是1987年，人工費用是便宜，可是你藥物貴呀。
陳棋想了一下，這種胰瘻手術，加上ICU和手術費等等，加起來沒有10萬人民幣，你歪想走人。
但最終因爲吸入太多糞坑內的毒氣，最終犧牲，沒有搶救回來。
你說你不救吧，你是醫生，看到病人病情危重到這個程度了，人都快死了，明明還有手術治療的可能，你不治？你的醫德呢？
“對，這麼高，而且想要治療胰瘻，需要做最少4次手術，這還是在順利的前提下，手術期間需要大量的藥物維持，還需要做大量的檢查，這個費用要多少？”
如果從對社會的貢獻來說。
“82元，鉅款了，好，就算大家覺悟一樣高，咱們友誼醫院100位同志，每人捐82元，那也才8200塊錢，缺口還是非常巨大，你說怎麼辦？別指望醫院，咱們醫院沒有公賬也沒有小金庫，沒錢。
年對社會的貢獻的時間更，且有可能更重要些，並且年輕對於社會的索取更少。
“這麼高呀？”王季良顯然有點驚訝。
胰瘻治療先要將胰臟的漏洞給堵住，再要抗感染和營養支持，後續治療幾乎要一直待在ICU裡面。
王季良臉漲得通紅，堅定地說道：
一時間，帳篷裡議論聲一片，身後的小醫生們明顯就分成了兩派意見。
年和年的命都是命，沒有低貴賤之分。所以年值得爲救喪命。
《文匯報》就收到一位大學生的來信，信中說：
要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去爲國家創造大於本身價值的價值，而不是去換取一個69歲老農的生命。拿了金子去換取等量的石子，總是不合算的。
一邊家屬不肯簽字，醫生無法進行下一步治療，法律上程序上也不允許醫生直接行剖宮產。
一邊是孕婦在產房裡大喊大家，胎兒遲遲無法分娩已經引起了宮內窘迫，隨時可能一屍兩命。
病人很痛苦，不但咳嗽厲害，胸痛也厲害，更是嚇得要死。
第四軍醫大學，24歲的大學生張華在逛街的時候，碰到了69歲的掏糞工魏志德在工作時被糞坑裡的有毒氣體薰暈，跌入了三米多深的糞池裡。
家屬可以跟你打官司，你醫生要賠錢。（真實案例）
爲了搶救魏志德，張華同學義無反顧地跳出了糞池救人。
王季良思考了很久，最終一聲嘆息。
王季良心情很低落，苦笑着回到：
問題是病人家庭條件不好，家裡沒有多少錢，還沒有醫保。
“怎麼想辦法？我給這個黑人老頭白做手術，我一分錢不拿，可是藥品和手術器械總是要錢的吧？咱也不多說，5萬塊人民幣吧，這錢誰出出？好，咱們來個募捐，來，王季良你說說，你願意出多少錢？”
這樣做看起來極爲不人道，也缺乏醫德，甚至可以套一個“見死不救”。
救還是不救，這同樣是一個兩難的選擇。
我們用道德綁架的方法，逼着大夥兒捐了那麼多錢。我們把所有寶貴的藥物都給了老頭一個人用，導致別的病人無藥可治，最後失去最後的希望。就是爲了搶一個原始部落的老頭。
好，就算我陳棋個人掏腰包，將所有缺口補上，將所有的藥物都用了上去，這個黑人老頭的手術能不能成功還是個問題，感染關、營養關能不能渡過也是個問題。
是不是要把有限的藥品和醫療資源，全都讓給這個黑人老頭？比如抗生素就那麼幾支，這個老頭全用了，別人用不用了？
陳棋前世就是攻肝膽胰專業的，對“胰瘻”還是有一定的治療經驗的。
還有狠心程度。
這值不值得？”
你是醫生，你借不借？
你說把急救工具和機器借出去吧，你自己正在搶救病人，難道手上的這個病人就不管了？病人死了誰負責？
兩種不同的觀點開始了激烈的碰撞。
年在定程度上來說和社會脫節了，不會對社會做出貢獻，只會向社會索取。
還有關鍵一點，錢誰來付？
面臨這樣的困局，你是120醫生，你選擇是借還是不借？救還是不救？
眼前這個黑人老頭同樣如此。
1987年的華國，有幾家人家拿得出幾萬的？改革開放才幾年？飯剛剛吃飽好不好。
但你救人了，家屬沒簽字，最後結局因爲拖得時間太長還是個死亡，那你就是違反了診療規範，違背了家屬的意願，這就是妥妥的醫療事故。
接着還要將胰腺附近，被胰液腐蝕的十二指腸、空腸、結腸上的漏洞補上，補不上還要切除部分腸子。
王季良書生氣一點，不贊同地說道：
醫生是理科生，醫生需要的是足夠的理智和冷靜，醫院不需要頭腦一時發熱做事衝動的醫生。
“我懂了，謝謝你，陳院長。”
如果已經病入膏肓，那麼該放手的時候就放手吧，讓病人走得體面一點，這纔是最好的選擇。過度治療、不切實際的治療、讓病人的家庭傾家蕩產妻離子散的治療，並不是我們醫生正確的選擇。”
如果是梅奧這樣的狗大戶醫院，上百萬美元輕輕鬆鬆。
高海士卻有不同意見：
“救不了了，哪怕能手術，這付出的代價太大了，根本不是這些黑人能承擔的。”
這就是一個殘酷的現實，救還是不救，如何取捨，這考驗着一個醫生的智慧。
同時院長還會不高興，這麼一個“優質”病人你不收？有錢不賺？你這個月獎金是不想要了，還是年底評優評先進不要拿了？
但你救了，先不說手術能不能做，化療放療一上，名貴的藥物一用，治療費用都是幾十萬起步。
事情發生在1982年夏天，西安。
當然這種辯論往往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無所謂對錯，只看自己的三觀。
同樣的，時常擺在醫生面前的，同樣有一個“救不救”的兩難選擇。
旁邊的高海士是外科的，這時候插話道：“死亡率90%以上。”
比如一個咳嗽嚴重，人消瘦得厲害的中年男人，跑到醫院一檢查，肺癌晚期，全身多處轉移。
王季良一聽起碼要這麼多錢，一下子就懵逼了，他是個小小的主治，一個月收入也纔不到100元好不好。
陳棋噗嗤一下就笑了，當然沒有諷刺的意思，小年輕嘛總是比較天真，理想多於現實。
王季良不是外科專業的，回答得有點吞吞吐吐：
那你是醫生，這樣的病人你救還是不救？
再舉一個例子：
有個孕婦分娩，但胎兒遲遲生不出來，這時候就需要緊急行剖宮產。
陳棋點了點頭：
但是是社會性動物，必須要融社會才能發揮身的價值，才能對社會做出貢獻。
難民營只能做一些簡單的處理，比較清創縫合消消毒，再給些退燒藥止瀉藥之類的。
一派認爲可以試着搶救一下，大不了拉回弗里敦的友誼醫院，反正陳院長無所不能。
可是病人有強烈的求生慾望，希望醫生救救他，要求手術，要求想盡辦法救治他。
然後你在忙着救治病人，非常緊急的時候，
突然從旁邊有一個鄰居闖了進來，說自己家裡也有一個哮喘病人需要急救，要求將120車上的氧氣罐和電極除顫儀借走使用。
但這種手術達到了4級+的手術，根本不是這個難民營臨時醫院能解決的，甚至哪怕去了弗里敦國立醫院也不行。
最後還落得一個人財兩空，家徒四壁，欠債滿大路，讓家人生活徹底陷入困頓。
整個手術下來，沒有大半年時間，幾期手術根本拿不下來。
這話一出，陳棋知道，年輕的王季良想通了。
陳棋如果現在開口說放棄吧，治不了，信不信會遭到不少小醫生們的鄙視，打擊他們從醫的信心和覺悟。
“陳院長，這個病人怎麼辦？咱們要不要治？怎麼治？”
“好了好了，大家別吵了，救還是不救，治還是不治，現在你們誰也說服不了對方，那麼我來問你們幾個問題。”
“做爲醫生，面對病人卻選擇見死不救，任其死亡，這個怎麼也說不過去呀，治病救人本來就是我們的天職，否則要我們醫生幹嘛？”
但你說你不借，那好了，那個哮喘鄰居最後死了，你120急救醫生就屬於見死不救，操作不當，最後停職罰款處理。（真實案例）
只見他從自己的揹包裡掏出2個白麪饅頭，還有一瓶礦泉水，走過去放到了黑人老頭的身邊。
另外一派則認爲搶救也要適可而止，何況病人根本拿不出錢來，到時醫藥費算誰的？
另外還有一種意見更殘忍一些，認爲應該把有限的醫療資源讓給更需要的人，這麼一位非洲老頭已經失去了搶救價值。
張華的事蹟，很快傳遍了大江南北，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
這時候你是產科醫生，那你救不救？
你不救？你是醫生明知不救產婦和胎兒都會死，你不救，你的醫德呢？你的人性呢？你的良知呢？
“我，我願意出一個月工次，我捐82塊錢。”
“救不救人也要分情況的呀，在有能力救的時候不救，那是缺少醫德，但現在這個病人明顯就處於病危狀態，能不能救活兩說，而且咱們這樣的條件怎麼手術呢？”
但你要說治吧，手術條件不夠，藥物不夠，配合團隊不夠。
“走得體面一點！”
但一個慫勇病人多花錢，一直花錢，治到人家傾家蕩產的醫生，同樣不會是一個好醫生。
陳棋說完就停頓下來了，看着小醫生們一臉沉思的樣子，想看看他們是怎麼選擇？
“現在診斷明確了，胰瘻，那你們知不知道胰瘻是怎麼回事？死亡率有多少？王季良你回答一下。”
“這，這麼多錢，大家可以，可以想想辦法嘛。”
然後開始了轟動全國的大討論，報紙上、雜誌上，甚至電視臺都在討論張華搶老農民犧牲到底值不值得？
不救，讓他回去想吃什麼吃什麼，想通點。
換了這種情況，你是醫生，救還是不救？
再舉一個例子：
你是120急救醫生，接到救助電話，上了急救車嗚哇嗚哇就朝病人家裡趕去。
藥物全進口的，還有堵腸子缺口的墊片，人造大網膜等等醫療器械，沒有個10萬美元你想啥呢？
就算你全部採用國產藥物，大網膜從自身移植，這加起來起碼也要個幾萬人民幣。
“這個這個，胰瘻是胰腺管破裂後，形成了一個破洞或缺口，胰液由非生理途徑往外流，造成周圍組織被融化。這個死亡率，嗯，應該很高吧？”
一個見死不救，冷漠無情的醫生，不是好醫生。
陳棋坐在那兒，不知不覺就想到了早幾年引發全國的一場大討論。
如果從命的度去看的話。
有人認爲，張華爲了救一個掏糞老農，死得不值，畢竟國家培養一個大學生不容易，而且是在那個大學生十分稀缺的年代。
眼看着小醫生們爭論聲越來越大，很多人都開始面紅耳赤了，陳棋不得不出來阻止了。
最後還要把肚皮上的漏洞補上，不可能長時間讓內臟和腸子曝露在空氣當中，這又是一個大工程。
高海士一聽就急了：
可是家屬有顧慮，或者認爲剖宮產太費錢，或者是出於對醫生的不信任，就是不簽字。
其實他知道自己的情況，內臟腸子都露出來了，能活下來是不可能的。
在死前能吃到一口吃的，而且是他這輩子從來沒有吃過的美食，他已經心滿意足了。
死亡，在這個魔鬼一樣的亂世，並不是最壞的選擇……
有讀者朋友們反應非洲情節沒啥意思，那作者就順應民意，本來非洲章還要寫上100章，現在決定把存稿用完就結束回國了，還有9章。汗，現在我還沒想好回國後幹嘛，好心慌，得趕緊規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