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椅子放久了，就會長出很多衣服來。
許非家裡也有這麼一把椅子。
一大早，他摘下自己壓了很久的運動服，蹬上運動鞋，藉着矇矇亮的天光出門跑步。圍着亞運村繞，一路盡是新年的喜氣和對千禧的憧憬，連掃街的掃帚都多了幾分力氣。
想他小時候，總聽人說21世紀如何如何，好像人類就能飛天遁地長生不老，結果也沒怎麼樣。
無非經濟增速快點，房價高點，公知多點，思想亂點，愚昧與開放共存，領事館與鞭炮齊鳴……
跑了約四十分鐘，一身臭汗。
順路買了白粥花捲，外加五個水煎包。回到家，小旭已經坐在電腦前，一邊用熱水袋敷肚子，一邊噼裡啪啦偷菜。
“喲，許老師親自跑步呀？”
“是啊，不鍛鍊不讓上牀啊。”
“呸，那是爲了下一代。”
“打着下一代的旗號其實自己舒服。”
“你去死！”
牀上唯唯諾諾，牀下重拳出擊！
許非衝了個熱水澡，張儷也懶懶起了，往飯桌前一坐，瞧那花捲白粥，不知是感動還是想打他。
女孩子一起待久了，生理期會同步，何況一塊住了十年。
許老師對這事記得可認真了，比她倆都認真。
“你CBD開建了麼？”
“下半年開建，一期工程預計兩年，先把大廈蓋起來。”
“嗯，蓋完都搬進去，不用租匯賓那破地方了。”
張儷手裡兩個重點項目，一個是中央別墅區的大觀園樓盤，一個是CBD的隆達廣場，廣場包括大都匯、五星級酒店、寫字樓、公寓等。
去年國家放開貸款，1000億指導資金，國內地產正式踏上瘋狂激進的時代。
“你影院什麼時候建？要早做準備了，現在地皮熱着呢。”
“得看什麼時候改革，估計就這兩年吧。反正現在支持房地產，大都匯可以加快速度鋪開。
除了老邊窮省，省會城市都得有吧？然後經濟較發達的城市，青島、蘇州、泉州、無錫這些也得有吧？”
許非掰指頭算，道：“等你第一批建完，我院線也能有了。”
“行了，我先走了，晚上我帶飯回來。”
他吞掉了五隻水煎包，出門上班。那倆人狀態欠佳，還大早上起來偷菜，怕是新年第一天就要曠工。
……
匯賓大廈。
“許總，三位老師都到了，例會照常麼？”
“照常開，你們各部門主持，我就不參加了。”
“好的。”
他連辦公室都沒進，直奔九樓，九樓有間大屋子，以前給服化道學徒培訓用的。頗像一個室內作坊，好幾個工作臺，前面有大黑板。
李老師、楊樹雲、毛格平都坐在裡面，還有一男一女兩個模特，以及一些塑料人頭。
“新年好啊！”
“新年好！”
許非笑呵呵的招呼，問：“咱們三巨頭準備的怎麼樣了？”
“巨頭？我還大頭呢！小旭來了麼？”楊樹雲問。
“沒，在家歇着呢。”
“她前兩天找我化那個雀斑妝，說好的又沒影了……”
楊樹雲作爲《紅樓夢》的造型師，跟小旭、張儷一直不錯。
他提了一嘴，進入正題：“我們做了一個《天龍八部》的造型方案，包括主要、次要角色，今天一起研究下。”
說着，取出厚厚的一本畫冊，一頁一個角色，全是設計圖。
“原著一二百個人物，完全按書中去做太難了。所以我們有個總基調，抓住人物的精氣神，把那個氣質表現出來。”
“比如喬峰，三十來歲，高大魁梧、大氣豪邁，有特別雄性的魅力在裡面，這是基本的一個形象。
他出身丐幫，武功高強，面料應該都是粗布，但又不能有廉價感，要突顯他一種乾脆利落的感覺。”
“段譽，大理世子，讀過很多書，心地善良又有類似賈寶玉的癡態。應是眉清目秀，溫潤如玉的書生形象。
面料高檔貨，講究一個倜儻。”
“王語嫣，原文寫‘段譽望那背影，只覺女郎身旁似有煙霞輕籠，當真非塵世中人。’
這種很虛的描述，我們就不能往實了化妝，也要虛一些，朦朦朧朧的有仙氣。讓觀衆看了有那種仙女的感覺，就算成功。”
“秦紅棉，尖尖的臉蛋，雙眉修長，相貌甚美，眼光中帶着三分倔強，三分兇狠。
我看這個描述啊，覺得她身量應該高挑，英姿颯爽又狠辣的一個女人。”
“慕容復，飄然而來，面目俊美，瀟灑閒雅。
也是很虛的描述，就說長的帥氣。我覺得可以跟喬峰作對比，稍微柔性一點，風度翩翩卻滿懷城府。”
“……”
許非一直在聽，聽對人物的理解和造型思路。思路最重要，等演員選定了，可以再根據演員調整。
“然後這是我們做的一些髮飾和服裝。”
三人拿來幾套衣服、假髮，模特當場演示。
雖然都是大家，但內地的武俠細胞確實很少，還是略偏傳統。許非在給予肯定的同時也提出要求，再瀟灑再江湖一點。
末了，楊樹雲和毛格平告辭，留下李老師。
“讓我演個角色？”
李老師一直有拍戲，《賀蘭雪》的沒藏黑雲、《武則天》的徐惠、《漢武帝》的王娡、《漢宮飛燕》的班婕妤……
但自衚衕之後，倆人沒合作過，所以也挺驚訝，笑問：“怎麼武俠劇想起我了？”
“因爲有個角色很適合你，幫幫忙。”
“那好吧，你不嫌棄我配音就好。”
她口音仍然很重，始終沒改過來，都沒問哪個角色，點頭答應。
處理完這邊，許非回到八樓，喊人：“小江！”
“來了來了！”
御前行走小江姑娘跑過來，道：“許總，什麼事？”
“王導和李導怎麼樣了？”
“都答應了。”
“袁八爺呢？”
“他說今年還有《臥虎藏龍》，只要您覺得他能忙得過來，那他就沒話說。”
“那我調一下檔期，都是自家戲。”
許非隨手寫了幾個人名，遞過去道：“請她們過來試鏡，同時放出最新消息。”
“好的！”
小江身爲御前行走，靠的就是能文能武，與衆不同，不光吃喝玩樂，更要雪月風花。
她立即安排，轉眼第二天。
新聞鋪天蓋地：“《天龍八部》重量級人物加盟，爲您揭秘李惠民、王文傑、袁和平三大導演！”
“《天龍八部》城建設順利，預計年內開機。”
“天下漏口風，《天龍八部》選角啓動！”
（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