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眼前這張臉，高工腦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以前都是機械體倒黴，現在總算是輪到我的血肉之軀了。’
高工之前的打算是‘假死’，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誰能想到維諾斯生命安全集團將生物計算機開發的那麼深，6.0版本的大型生物計算機，完全碾壓自己2.0版本的隨身輕薄本。
裝死都裝不下去，這就蛋疼了。
但好在，高工早就對各種計劃做出了推演，眼前這一種，還在處理範圍內，運作的好的話，甚至是一次大機緣。
面對對方的詢問，高工沉吟了片刻，道：
“我們各自提問對方一個問題，然後認真回答，如何？”
‘高工’點了點頭：
“好。”
“那我先回答你的這個問題，是可以影響現實物理法則的‘高級信息’，主動摘除了我的人體病毒。”
高工簡單的介紹了下三種‘信息等級’的分類，對方果然露出了驚詫的表情，然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原來純粹的信息進化，能達到這種地步麼。”
“當然，你不也摸到這個層次了麼，微觀領域的超級管理者，或許，你也應該自我介紹一下。”
“我出生於60年前，是第三代‘維諾斯’創造了我，把我製作成‘基因編輯器’，其目的是爲了編輯基因，作微觀層面的生物研究，後來隨着不斷迭代，我的能力也原來越廣泛，與維諾斯家族的牽扯也越來越深，終有一日，維諾斯家族做出了一個決定，放棄了一切碳基生物的育種方式，而是將家族基因全部交給我來進行基因組配對、編碼生化指令。”
“而我，就成了所有‘維諾斯’的母親。”
高工點了點頭，這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畢竟論起變態程度，哪怕在變態如雲的賽博試驗場，搞生物科技的都要排在前列。
計算機育種麼，不過如此。
“所以，你是生物計算機中的基因電腦。”
在所有生物計算機的類型中，基因電腦的作用都要排在前列，原因無它，‘下一代資質’這種事情，放在任何勢力之中都相當重要，尤其是一些文明級別的超級兵種，光靠野生，其實已經野生不出來了，得從出生就開始進行基因調試工作。
“好吧，現在輪到你來問了。”
‘高工’想了想：
“我從你身上，感受到了同類的信息，你的‘生物計算機’是怎麼來的？”
“靠進化，準確點說，除了靠植入輻射獸器官和細胞之外，最重要的，是靠機械體的刺激。”
“刺激，怎麼刺激？”‘高工’來了興趣。
“那是下一個問題該問的。”
‘高工’眼神中閃爍着奇異的光芒，道：
“那你快點問吧。”
在這種‘信息交互’之中，雙方都有手段來判別對方話中的真假，當然，你要是被忽悠住了，那也是活該。
高工看着‘牆壁’上，自己機械體的倒影，突然說出了一個讓對方驚愕的話語：
“我覺得你剛剛在說假話，至少不全是真話。”
‘高工’皺了皺眉：
“這算是問題嗎？我有沒有欺騙你，你身爲黑客，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
高工點頭，雖然賽博黑客正面扛不住企業主機的信息流，但論起狡詐多變，企業主機在賽博黑客眼中就是渣渣。
“你說你在第三代‘維諾斯’手中，是基因編輯器，這我相信。”
“但你要說你只是‘基因編輯器’，或者是強化版本的‘基因電腦’，那我就不信了。”
“至少在‘企業意志’誕生之後，就完全不是這樣。”
高工微笑，而另一個‘高工’，眼神狠狠的一眯。
“這麼說吧，我給你下一個定義，在硬件層面上，你是以前的基因編輯器，如今的基因電腦。”
“但是在系統層面上，你不是‘維諾斯’家族成員的母親，你也不是一個單純的大型企業AI。”
“你是維諾斯生命安全集團的企業意志！！”
‘高工’沉默了片刻，道：
“企業意志是不能脫離企業存在的，甚至於，它只能影響很少的一部分人。”
“沒錯，所以你成爲了‘母親’，所有維諾斯企業員工的母親，所有員工的基因，都被你重新編輯過，烙入了思維鋼印，整個生物集團，已經被你徹底吞噬；所謂的自由意志，根本不存在，他們任何一個人，都只是你的分身之一，都在扮演着你想要他們扮演的角色！”
“荒謬！”
伴隨着對方的話語，整座電子牆壁開始包圍高工，高無止盡高，長亦無止盡，電子代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量血肉器官、人頭腦袋、剝下的皮膚，或是痛苦、或是歡愉的釘在牆面上。
海柔娜口中的‘回收站福利’，其實不只是客戶福利，還是一種員工福利。
“又是一羣科技進化的受害者。”
高工嘆了口氣，這種事情在賽博試驗場非常常見，光點科技樹，不成倫理，不造社會生態，很容易就會科技入魔，被徹底反噬。
“但反過來——”
高工看向電子牆壁，雖然已經徹底看不見，但他清楚，絕對會有一雙眼睛，在深處漠然的盯着他。
“你卻成爲一個劣等飛昇的成功者。”
龐大的信息壓讓高工的機械體都開始一點一點崩解，然而聽到了這一句話，這股有上億生靈組成的恐怖算力威壓，卻突然停了一下下。
“什麼是劣等飛昇？”
高工興致勃勃的道：
“你不知道，哦對，爲了保證科技研發的純粹性，一般而言，母城是不會給你們對外交流的機會的，你們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牛逼。”
“我簡單跟你說下，文明飛昇你肯定聽過，以文明之火，點亮科技火種，然後享受全物種、全科技體系的更新換代，整個宇宙的統治力量，就是文明，也只有文明。”
“飛昇，就是以文明爲基礎的。”
“但很顯然，發展一個文明非常非常非常困難的事，別說一兩代人搞不定，幾百代人都不一定搞得定，很多人即想享受飛昇的福利，又不想付出文明的代價，就人爲創造‘劣等飛昇’這種概念。”
“嚴格意義上，劣等飛昇其實不能算是飛昇，而是打着飛昇的招牌，試圖人爲的竊取一小部分飛昇的力量，雖然這種力量對於真正的飛昇，只是九牛一毛，但對於個人來說，卻是好處巨大。”
說到飛昇，高工的談興非常的大：
“比如，電子飛昇你聽說過沒有，把自己的數據資料用‘賽博空間’的源代碼重新打印一遍，然後趁着賽博空間更新換代的節點，比如說這場企業戰爭，把自己的代碼嵌入代碼屎山之中，讓母城捏着鼻子承認自己是‘屎山代碼’的一部分，獲取星球級的用戶權限。”
“程序員都知道，底層代碼改的越多，出BUG的機率就越大，所以只要不過分，母城是會容許這坨屎存在的。”
“這就是電子飛昇，但這跟飛昇沒多大關係，非要說的話，跟一些電子生命的生存方式倒是很相似。”
“但是‘企業意志’就不同了，我覺得，這肯定是上級文明特別安排的，參考了巨企文明的一些做法，個人和集體，意志和組織，瘋狂的攪合在一起；別看它亂，這種進化，卻能很好的避開‘文明’的倫理大坑，實現劣等飛昇。”
“比如說你的‘企業意志’，在我看來，就有點‘蜂巢文明’的感覺，個人和集體再無分別，只不過人家是合一，你是混一，你需要通過持續欺騙和改造員工，降低員工的自我覺悟和反叛概率，只有這樣，才能維持‘維諾斯生命安全集團’的繼續發展。”
“畢竟，沒有了員工，企業就是無根之水。”
這一次，不再是‘高工’開口，而是變成了一道沉穩的女聲，聲音好似千萬人的聲音，被壓縮成了一種音頻格式。
“你到底是誰，你和60年前的那羣外星人，是什麼關係？”
“懷疑我是外星人，這你倒真是懷疑對了，只是我不打算再說了。”
高工不退反進，直接走近‘無邊無際’的電子牆壁，手掌摸在牆壁上，下一刻，無數生物代碼直接粉碎了他的手臂，並且從手臂開始，繼續粉碎全身。
“打地鼠遊戲你輸了，因爲你作弊了，你臨時上了某一個員工的屍體，解開了‘文明武器’的密碼。”
“但你完全沒料到，融合路線之中，碳基與機械的聯繫超出了你的想象，當然也超出了我的預料，畢竟人家還是第一次，沒經驗。”
高工越說越興奮，哪怕這個狀態下，他的半個機械體都沒了。
“分離便是合一，合一同樣是分離，二者並沒有切斷關係，這也是爲什麼，我被你吃下一半之後，另一半還能進入‘大蛇狀態’的原因。”
“我試圖將‘我’從你的計算系統之中救出，但這是一個錯誤的想法。”
“我和‘我’，壓根就沒有分離。”
說到這最後一句之後，高工的機械體徹底化作粉末，而現實中，正與S級變異體交戰的高工，也這麼突兀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