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何尋我?」
「凌兄可是堂堂紫金緹騎,全大順的紫金緹騎攏共二十來個,加起來都沒天龍武聖多,三法司的高官得供着凌兄,一日三竈香,讓別人來我還不放心呢,誤家國大事。」
「紫金緹騎長於破案!」
「對啊,長於破案,沒吃過豬肉沒見過豬跑。光會破案,不會僞造?從銅牌到銀牌到金牌再到紫金,得吃多少苦才成角,凌兄手上辦過多少案子?沒有上萬也有上千了吧?湟論看過的卷宗,妥妥的完美犯罪,咱把它們綜合綜合,攪和攪和。」
「世上沒有完美犯罪。」
「是是是,不完美,可搞個七七八八,誤導武聖不被發現,輕而易舉吧。」
「 ......」
樹林幽深,潮溼悶熱,尖頭蛇和環境融爲一體,縮成一盤「蚊香」,待樑渠靠近,狠狠探出。
毒牙死死咬住皮肉,使勁注毒。
滋~
毒液流淌。
樑渠腳脖子一癢,把毒蛇抓起來,一個甩手脫骨,丟到十里開外,順手把蹭到皮膚表面的毒液抹乾淨,坐上青苔石。
「怎麼樣?事情和計劃我全告訴你,就差一個專業人士跟我一塊去欽州,你跟我一塊,正好補全最後一環的證據鏈,遞交朝廷。」
「欽州有武聖坐鎮吧?」
「咱們偷偷地進村,動手滴不要。」
凌旋皺眉沉思。
南疆之行,樑渠實力有目共睹,普天之下獨一份。
病虎昔日尚有負傷,氣機泄露在外,樑渠崛起太短,金身無漏。
武聖之下,恐怕無人制衡,處在一個十分詭異的「無敵」階段,憑一已之力倒逼南疆,由他帶領潛入,確有成功機會。
「計劃不錯,只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要讓南海王相信,至少要留下足夠分量的南疆線索,
再和袁遇文扯上關係,線索就需要有足夠的指向性——」
「線索我在弄。」
「能弄到?」凌旋驚訝,「袁遇文的案子我看過卷宗,亦是紫金出手,南疆每個寨子都有自己獨特的蠱蟲和標誌,彼時毒殺袁遇文的是青紋谷聖女,沒有外嫁,在中後方位置啊。」
南疆九部。
以大順爲中心來看,分前中後三部。
甸丶嶺丶爲前;勐丶谷丶澗爲中;水丶霧丶林爲後。
青紋谷便在南疆的腰部位置,並不貼近前線,一來一去便要好幾日的功夫。
「怎麼弄到你別管,事成之後,功勞咱們五五分,去不去吧。」
凌旋暗暗思量。
林中鳥鳴不止。
良久。
「去!」
「帝都的老少爺們利落!」
「我是關中人。」
「哎,都一樣都一樣,東南西北是一家。」
夜半,萬籟俱靜。
樹影透過窗戶,借月光照上石板。
足節擺動,阿威從牀上爬起,落上書架,順書籍逐一看過。
萬幸。
它南直隸出身,聽不懂南疆方言,要讓黎香寒施展蠱蟲交流術才能領會,但書上文字卻是南疆丶大順全一樣,平日老碟和龍娥英全有教過。
《滇桂蠱物輯略》丶《黑齒巫語與百草通考》丶《蟲鳴辨機要略》丶《林溪月令》丶《邊寨遺事錄》丶《大順風物誌》丶《養顏》丶《藥身典》丶《罡煉法》丶《迷情錄》—」
胰。
阿威抽出《迷情錄》。
「阿妹的修行天賦不太理想——」
啪。
看上半天,阿威發覺不是自己所要的,合上書籍,繼續往下翻找。
終於在第三個書架,找到一本《情蠱輯略》。
翻開來,瀏覽目錄,找到一欄。
情蠱分支一一欲蠱!
阿威瞪大眼睛,認真鑽研蠱蟲作用,將幾種合適的蠱蟲樣貌特徵偷偷記在心中,復將書籍塞回書架。
餘下三日。
聽從主人的任務。
假模假樣的和聖女黎香寒虛與委蛇,大口吃丹藥,大口喝寶液,暗中悄咪咪打探前任聖女,即黎香寒祖母的蟲室位置。
黎香寒愈發欣喜,藍甲同她的肢體接觸越來越多。
「我祖母的蟲室?你問這個做什麼?」
阿威轉上一圈,張合口器。
黎香寒心中狂喜,藍甲竟體會到她對祖母的厭惡,要給她出頭!
這是什麼表現?二十天,一人一蟲儼然發展成了朋友!
只有朋友纔會爲朋友出頭。
煉化成本命蠱,指日可待。
自己果然有尋蠱,煉蠱的天賦。
「也好,我帶你去看看,但只是看看啊,千萬不要亂來。」
阿威轉圈。
黎香寒趁機攤手,讓爬到自己肩上。
誰料阿威並沒有和此前一樣,它化一抹金光,纏繞黎香寒腰間,首尾相銜,足節併攏,竟是化成一條腰帶!
黎香寒眼晴瞪大,愛不釋手:「你還有這樣的本領?」
中間蔚藍,兩邊金黃,皮帶扣位置的首獰霸氣。
完美,太完美。
唯有南疆蠱神出手,生長爲完美體態的蠱蟲,才能做到這樣嚴絲合縫,宛如大順天工匠人制作的工藝品!
她忍不住原地步,於銅鏡前走動丶轉圈,直至阿威收緊催促,黎香寒方纔安慰着走出蟲室。
「南疆的修行者旦有傳承,從小都會擁有自己的蟲罐,罐多了就是蟲巢,再多是蟲室,再再多是蟲殿,老不死的就是蟲殿,專門培育出不同作用和功能的蠱蟲,大順有句話說得好,『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
大順修行各類技法,目力丶眼力丶各種奇門,我們把這些技法,統統融合到蠱蟲身上,又快又強,只要捏住蠱蟲,就能使用,省去苦修歲月,專修功法,比大順高明不知多少。
而且同一家族血脈,蠱蟲稍微改一改就能互通,雖說老東西不知廉恥,但她養出來的蠱蟲的確不錯,昔日毒殺大順天才,土司還獎賞給她好幾只稀罕物,我經常借來繁育自己的蠱蟲不過放心,都沒有你厲害。」
黎香寒一路以蠱蟲法溝通,走上半天,幾乎穿了幾座山,來到一個大寨,當着崗哨的面,暢通無阻到最深處。
「聖女。」
「我要借祖母蠱蟲繁育,讓開。」
「是!」
侍衛躬身退讓。
黎香寒伸出食指,往蟲殿門口彈出的尖刺上一點,扎出鮮血。
佈滿荊棘的大門豁然洞開。
獨特好聞的植物芬芳瀰漫,沁人心脾。
阿威眸光一閃,飛入蟲殿,渾身筋骨舒坦,
滿地柔軟的暗紫菌毯,蠱蟲各不相同,少數自由活動,多數棲息蟲罐,金黃的尖嘴蟲丶白胖的丶背部長滿黑豬毛一樣的大蟲。
「哎!」
見到陌生大蟲,蟲殿內的蠱蟲感受到威脅,紛紛出聲警告。
「幹什麼幹什麼,你們要造反不成?」黎香寒雙手叉腰,指向領頭幾隻大蟲。
蟲鳴頓熄。
阿威舒展翅膀,落上菌毯,耀武揚威地走過,觀察琳琅滿目的蟲罐,順利在角落,找到兩隻蜷縮不動的黃蟲!
怎麼偷偷帶出去呢?
噗!
木矛刺入紅河,紮起一條花斑虎,水花晶瑩。
「霍,花斑虎啊!肉質好,今天有口福,娥英,這條清蒸,蒸完再淋上辣椒油,最近口裡太淡。」
凌旋望着案板上的花斑虎丶刀,全是南方特色寶魚。
「樑大人倒是捕魚好手。」
「我漁夫出身嘛,難得吃頓飯,還能用普通魚招待不成?」樑渠盤膝坐下。
「我本以爲此行就你我二人。」凌旋望一眼龍娥英。
「三人更方便嘛。」
凌旋無奈,不知道樑渠怎麼想的,偷偷潛入,肯定人越少越好,哪怕龍娥英是天人,但在武聖面前有用嗎?
樑渠也沒辦法。
他是個死人啊。
此行一去起碼五六天,萬一陰間有事,離開半天,沒人用血煞神通操縱他的身體不是寄?凌旋怕是能當場嚇出病來。
龍娥英折斷香茅草,放入鍋中。
「你說的證據,咱們還要等多久?」
凌旋環顧四周,他們出來已經兩天,途中盤踞此地,說要等「證據」。
「就今天!」
刺啦。
熱油潑上,劈啪作響。
凌旋把樹枝抹成筷子,一擡頭,剛說話的樑渠消失無蹤。
神神秘秘。
「罷,寶魚我自己吃。」
隔開半里地。
樹林茂密,遮蔽陽光,巨蟒盤落草窠,突然被人踩一腳,仰頭反咬。
阿威張開口器,鼓動腹部,吐出一隻暗黃蠱蟲。
「幹得好,幹得好啊!」
腳脖子拖拽巨,樑渠大喜過望。
來自毒殺袁遇文的前任聖女,其親手煉製的情蠱!
最關鍵的一環。
阿威盤旋一圈,小小節肢上豎,九十度敬禮。
樑渠當然理解手下需求,溝通澤鼎。
【可消耗四十五萬三千..使進化】
霍。
進展喜人。
他收穫血珊瑚時,曾統一查看過水獸需求,那次阿威要七十五萬,現在銳減到四十五,三十萬的缺口,一年下來,他僅僅提供幾萬而已。
南疆聖女怪捨得下本的。
「阿威,此戰你居首功,等我有了餘量,先分你十萬精華!」
阿威昂首挺胸。
「再接再厲,好了,趕緊回去吧,出來太久,容易被發現。」
距離遙遠,從中部飛到這裡,阿威飛了整整兩天半,一來一去就是五天,雖說尋了出來找老情人的藉口,但不能太誇張。
咻!
金光縱橫消失。
凌旋把肥美的魚腹肉夾走,剛塞進嘴裡,樑渠復現對面。
「看樣子,證據拿到了?」
「諾!」
凌旋抓起暗黃蠱蟲,反覆觀察丶比對,瞳孔放大:「你哪來的?」
「矣矣談,英雄不問出處,多問不禮貌,反正東西在這裡,能不能成吧。」
「能!」
凌旋無比確信。
作緹騎,首要的是知識面足夠廣,他不敢相信,樑渠居然真能把青紋谷煉製的蠱蟲掏出來,而且煉製者實力不凡,有點像當初卷宗上看到的,毒殺袁遇文的聖女手筆?
這種情蠱自身沒什麼特別,南疆人甚至會把它充當催情藥,重振雄風,區別是,使用後,能讓對方一定程度上按蠱蟲擁有者的意志行動!
匪夷所思。
怎麼搞來的?
闖過九大部族之一青紋谷的重重關卡,還能精準無誤的偷到情蠱中的欲蠱,聖女是你頭吧?
吞下口中魚肉。
「事不宜遲,咱們快走。」
「不急,吃完再走。
「走完再吃!」
青紋谷,黎香寒托腮,望眼欲穿,心中患得患失。
二十天的感情會不會太短,出去五天,是不是就忘了?
它還會回來麼?
咻。
金光縱橫,落上窗臺。
剎那間,黎香寒的心被巨大的驚喜填充塞滿!
欽州。
屋舍倒塌,屍骨曝屍荒野,歇滿蒼蠅。
南疆修行者清掃房屋,指揮百姓修建。
沒有太多功夫想其它。
【渦神甲】波光流動,凌旋丶樑渠丶龍娥英三人按此順序夾成一塊「三明治」,一路繞開守衛,潛入欽州大牢,小心翼翼地查找出入記錄,搜尋線索。
這種體位實屬無奈,【渦神甲】覆蓋體積有限,只能貼住,樑渠又不可能讓老婆和凌旋貼,只能自己充當三明治裡的火腿,夾在兩塊麪包中央,還要緊緊跟住前面凌旋的動作。
「死刑犯斬首後,通常會暴屍於市三日,但欽州太熱,莫說三日,半日便臭不可聞,再有嫡女事件,州主肯定是快刀斬亂麻,不願驚動太多人,無家屬丶貧苦或重罪犯的戶體常被丟棄於城郊亂葬崗走,去亂葬崗!」
一路輾轉。
整整半天。
在樑渠看來,凌旋有點神神叻叨的「作法」下,三人終於在亂葬崗,成功找到那羣盜匪屍骨,
將其從土裡挖出。
腐爛的膿黃水液流出,惡臭撲面。
「唔。」
後背被龍娥英的胸脯貼住,其小腹處略有抽搐,樑渠緊忙轉身抱住,撫背安慰。
還好他不變人形,啥味都聞不到。
凌旋戴上手套,面不改色:「去年年節事情,普通人肉體液化在半年到一年之間,一年到三年完全白骨化,然欽州酷熱,只用兩到四個月,武師軀體更爲強悍,比常人扛腐蝕,此人有奔馬實力,剛剛液化到一半,尚且算完整,
被欲蠱催使,體內自當留下痕跡,尤其此蠱要從口入——」
嘰裡咕嚕,樑渠問:「能搞定嗎?」
「能。」
凌旋不再廢話,拿上暗黃蠱蟲,將其捏碎。
南疆蠱蟲沒有血脈無法操縱,只能用更暴力點的手段,強行提煉出有效物質。
凌旋開始對肉體進行「改造」
半個時辰後。
「你的血煞神通,用到屍體身上,讓這裡,這裡,和這裡,讓蠱蟲體液滲透進去。」
按照凌旋的指導,樑渠操縱血煞神通,加入改造。
「不對,顏色再深一點,這根心臟後面的血管要再擴張三分,被欲蠱催發,這部分血液會暴力流動,把血管撐開。」
「好了,下一具。」
日暮黃昏,終於大功告成。
龍娥英把三具屍體全部凍住,讓樑渠背在身上,【渦神甲】更爲擁擠。
「好了?」樑渠問。
「沒有——」凌旋搖頭,「死刑犯死後都會由件作驗屍,屍體的形態丶體徵,全記錄在案,我們要把記錄找出來。」
「那趕緊的啊。」樑渠催促。
「剛纔的大牢裡沒有,那這份文件,現在多半應該在欽州府衙內部的卷瀆室。」
府衙內部?
樑渠面色一變:「你是說,武聖所在?」
「對!」
南疆武聖駐守欽州,落腳點大概率就在府衙內!
一州府衙,不一定是最豪華的地方,但一定是最適合辦公的地方。
欽州被拿下,自然不會當個破爛不管,武聖能輕易毀掉一座城,卻無法輕易建設一座城,府衙的職能是十分必要的。
眼下南方局勢沒有穩定,希冀南疆出錢出人搞建設不可能,但人作爲生產力,必定被以「府衙」形式管控起來。
樑渠猶豫。
「這玩意能不能不管?屍體已經有了,誤導南海王足夠了吧?」
凌旋看一眼樑渠:「如果南海王向南疆公開論述自己的『冤屈」,南疆勢必會找線索反駁,屍體我們拿走,件作記錄留下,會成爲南疆對峙的一個重要線索,而且朝廷後續要追責,那這東西一定要拿走,上交作爲證據。」
幹!
樑渠牙一咬。
「我去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