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有一種數值的美
女人走入房間，落座後撥動自己的手錶，便有一道3D投影屏幕浮現。
照片上是一個年輕的東方男子，一雙漆黑的眸子深邃如無人的深空，讓那原本陽光俊朗的面孔也染上了幾分陰沉。
下方是男子的姓名等資料，女人只是大致掃了一眼便不再看了，不僅是因爲她已經看過很多遍，也因爲正主此時就坐在自己面前。
“陸離，是吧？”
坐在女人對面的男人此時正被拘束衣包裹，渾身上下捆的嚴嚴實實，只有頭漏在外面。
滿臉橫生的鬍子，髒兮兮的頭髮，讓人看不出他原本的樣子。
“在公司的監獄裡，還有人和我一樣的待遇嗎？”，陸離笑了笑，似是嘲諷又似自嘲。
女人並不生氣，撩了下耳畔的紫發，一幅公事公辦的樣子，“你可以叫我妮菲爾，我負責爲你做最後的筆錄，希望你能配合些，這樣我還可以爲伱爭取一份你想要的早餐。”
陸離沉默了下，似乎在回想什麼，少許，輕嘆一聲，“我想吃的早餐，在這個時代多半已經沒有了。”
妮菲爾並不追問陸離到底想吃什麼，這不是她今天的任務，她看了眼時間，便開始正式問話，“在處刑開始前，還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她頓了下，翻動投影中的畫面，畫面上是一個身穿外骨骼裝甲的中年男子，他胸口的裝甲破碎，被一杆長槍插入了心臟，倒在血泊中。
“林正東大師，是你殺的嗎？”
面對妮菲爾的問話，陸離擡頭看了眼畫面中的男人，嗤笑道：“大師？”
妮菲爾皺了皺眉，“回答我的問題，你知道的，處刑也分很多種方式。”
陸離收回看向投影的目光，一雙眸子盯着眼前的女人，這是一個標準的‘新時代’人類，外貌特徵上已經和舊時代人類有些差別，比如她那一頭紫發，並非是染出來的，而是基因的體現。
妮菲爾被陸離盯着看，莫名的有些不安，但面色仍舊鎮定，聲音高了幾個調，“我看過你之前的筆錄，你承認過自己的罪名，但你沒有交代自己的行兇手法。”
陸離向後靠了靠，扭動自己的脖子，像是因爲被拘束的太久而不適在活動筋骨，“我已經說過了我是怎麼做的，只是你們不信罷了。”
妮菲爾眼中的古怪一閃而逝，的確，眼前的男人是敘述過‘作案手法’的。
可那敘述的內容太過匪夷所思，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就在妮菲爾在想如何才能撬開眼前男人的嘴的時候，陸離看着天花板開口了，念出了一個個人名。
“林正東、王落、寧飛歌、慕容顧、劉華波、洪武、馬護國、李瀟、田化虎、程路。”
每說一個名字，妮菲爾的眉頭就多皺一分，陸離所說的這些人全都是世上知名的武學大師。
儘管她根本看不起早已舊時代遺留的武學，認爲那不過是騙人的玩意，在科技的力量前不堪一擊。
但她也要承認，那些人身體練得很好，再加上都裝備了外骨骼，從人類個體角度來說，是很強的。
而眼前的男人，沒有藉助任何科技的力量……將那十位武道宗師全都殺了。
人類的肉體力量孱弱，這是所有人的共識，歷史上有記載的大力士能硬拉數百公斤就已是極限，但裝備了外骨骼後，即便是個病秧子也能輕易舉起三四百公斤的石頭。
而那些原本就身強體壯的武道宗師，在穿戴外骨骼後，出力可以輕易達到上千公斤。
“你是怎麼做到的？”
妮菲爾忍不住問道，搞清楚陸離的秘密是她的任務，同時她現在也確實被勾起了好奇心。
“很難相信嗎？”
陸離笑了笑，“我覺得殺掉他們並不難。”
“這不可能，別再說你的武術比他們高明，我查過資料，舊時代拳擊比賽爲什麼要分級？你們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
妮菲爾說着身體前傾，和陸離對視，“如果你現在坦白，你是如何發現並利用系統漏洞的，公司可以考慮收回對你的處置，並視情況而定給予你公司的職位。”
陸離聽了妮菲爾的話起初愣了下，隨後才反應過來，原來這些人都誤會了，他們認爲自己是找到了公司開發的外骨骼的系統漏洞，從而打敗了那些所謂的武道宗師。
也怪不得公司關了自己這麼久，都沒捨得殺，是因爲想要搞清楚是不是他們的產品有漏洞。
“看來給你們造成了不少經濟損失。”
陸離嘲諷的笑道。
“你的答案呢？”
妮菲爾問道，是的，這纔是公司真正擔心的地方。
這件事鬧得很大，即便公司能夠控制媒體，但還是有不少人知道了十位武道宗師被人肉身搏殺的事，這不僅讓大衆質疑公司產品的質量，就連軍方的單子都退回了一批。
在沒有查清楚這件事的真相，確保公司新一代外骨骼系統沒有漏洞前，公司不想草草的處理掉陸離。
“你看過漫畫嗎？”
“什麼？”
妮菲爾沒想到陸離的答案居然會是這個，她聽說過漫畫，那是上個世紀的一種娛樂內容表現形式，可現在他們討論的問題和漫畫有半毛錢關係嗎？
“我小時候看過一個叫刃牙的漫畫，裡面有個什麼地表最強，我覺得他戰鬥的思路挺好的。”
陸離回憶着，而坐在他對面的妮菲爾卻是一臉懵逼。
“陸先生，請你正經點回答問題。”
妮菲爾冷着臉說道，她認爲陸離是在耍她玩。
“跟你溝通真的很難，那我就簡明扼要的說吧，簡單來說……面對力量比你強的人時，你就應該用技巧，面對技巧比你強的人，你也可以用更強的力量莽贏。”
陸離說着咧嘴笑道：“你們的外骨骼或許是提升力量的好東西，但那些人技巧太弱了。”
“你想說只有二十多歲的你，比那些浸淫武學半輩子的大師強得多？”
妮菲爾滿臉不信，“強到了能跨越絕對力量差距的程度？”
莫說陸離殺的是十位武道宗師，即便陸離殺的是一個穿着公司外骨骼的孩子，她都會覺得不可思議，畢竟人肉體的力量是有限且脆弱的。
“你可以這麼理解。”
陸離說着，便閉上了眸子，似是不想再跟妮菲爾溝通了。
在公司派眼前的紫發美女來之前，已經有過十幾位拷問官、談判專家、心理學家跟自己‘聊’過了，但他們都沒得到他們想要的答案。
他說的大部分都是真話，可這些人不信，因爲人只相信他們想相信的事，這一點就算時代到了如今，也沒有變。
公司認爲自己是找到了他們產品的系統漏洞，甚至掌握了公司網絡的後門，才能如此輕易的擊敗那十位武道宗師。
他們既希望找出自己的系統漏洞，又希望能搞清楚自己背後有沒有什麼反抗組織支持。
可實際上，他只有一個人，而他也早就做好了迎來終結的準備。
他知道妮菲爾是公司派來給自己的‘最後機會’，大半年的時間公司的耐性已經被耗盡了，而現如今公司的系統應該已經全面更新過，自己乾的事從社會影響方面也逐漸消失。
妮菲爾就像是公司伸到自己臉前的一隻腳，只要自己伸舌頭去舔就有機會活下去，但他不想舔。
“那我換個問題好了，你爲什麼要殺他們？”
妮菲爾深吸一口氣後繼續做筆錄，準備按流程走完算了。
“給公司當狗、背叛了立場、害死了我師父……理由太多了，你們應該清楚。”
陸離打了個哈欠，看了眼投影上的時間，“可以開始處刑了嗎？”
妮菲爾皺了皺眉，她見過不怕死的，但眼前的這個男人表現太過平淡，就好像是……對這世界乏味了。
如同強者站在山巔的高處不勝寒，讓她聯想到一個東方古代的詞，寂寞無敵。
她站起身，收起投影，“我帶你去刑場。”
筆錄會以錄音形式保存，而陸離作爲公司關注的特殊死刑犯，她作爲最後的記錄者，還要對其行刑場面進行全程錄製的，最後還要跟死亡證明一起入檔。
在兩名身穿外骨骼裝甲的守衛押送下，陸離很快就被送到了露天刑場。
刺目的陽光下，他眯了眯眼，適應光線後掃視四周。
“還真是惡趣味啊，有時候真不知道你們所謂的進步，到底進步到哪去了，這不是開歷史的倒車嗎？”
陸離語氣帶着嘲諷，看向處刑臺，那是一個的電機裝置。
在處刑開始後，他就會被固定在臺子上，由數個機械臂拉扯他的四肢，直到分屍爲止。
他記得，這種處刑方式在東方古代被稱之爲五馬分屍，而類似的處刑手段，在公司有很多。
而爲了防止意外發生，圓形的廣場外圍全都是荷槍實彈的士兵，圍牆的高臺上還有幾道身影站在那裡，關注着下方的情況。
“對你這樣的暴徒，理應採取嚴酷的刑罰，以儆效尤。”
妮菲爾在陸離身旁說道，“還有什麼遺言嗎？”
陸離在兩名守衛的押送下一步步走上臺階，“我想起來了小時候師父誇我的事……”
說話時，他的拘束衣被解開，一名守衛用外骨骼機械臂固定着他的脖頸，槍頂着他的腦袋，然後將他按步驟固定在機牀上。
妮菲爾不理解陸離死到臨頭爲什麼會說這些，但還是好奇的問道：“誇你是武學天才嗎？”
被固定在機牀上的陸離感受着四周機械臂的力量，咧嘴笑了笑，看向高臺上的那幾道人影。
處刑用的機械臂也是公司的產品，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公司採用了和他擊殺的那些人穿戴的外骨骼一樣的系列型號。
看周圍的攝像頭，陸離推測多半是公司爲了給他們正名，表示他們的產品質量沒問題，就用那些被陸離擊敗過的款式來處刑他。
這樣既可以表明他們的外骨骼機械臂沒質量問題，足夠碾壓式的扯斷一個人類的肉身。
至於那些被擊敗的武道宗師？只能說是他們菜了，跟公司產品不行可是沒半點關係。
而如果陸離真的掌握了系統漏洞，那在死亡面前，他必然不會放過利用系統漏洞逃脫的機會。
當然，公司不認爲在沒有任何電子設備輔助的情況下，陸離能干涉他們的產品，他們是想看看陸離背後的‘組織’是否會出手干預這次處刑。
陸離也不得不感慨公司算盤打的嘎嘎響，正常來說，不管如何，這次他們都能挽回聲譽或是打擊反抗軍。
但是，今天是公司算錯了，他賭對了。
高臺上穿着黑色長袍的老人帶着墨鏡，俯視着陸離，臉上露出安心的笑容。
而陸離也笑了，他咧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放聲大笑，就像是臨死前的瘋狂。
如果不是機械臂正固定着他，他恐怕已經笑的前仰後合了。
處刑人拉下了開關，陸離當即感受到了強大的力量作用在自己的四肢上，他的頸部並未被機械臂固定，因爲這一套處刑方案裡就是要讓犯人痛苦的死去。
如果被勒死或是直接扯斷脖子，那犯人就死的太輕鬆了，而四肢被扯斷的犯人，還會哀嚎好一會兒纔會死去。
陸離感慨着公司的殘忍，又要感謝設計今日處刑方案的人，他快意的笑着，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中，四肢肌肉緊繃，抗衡着機械臂的力量。
“師父並非誇我是武學天才……”
陸離聲音起初緩慢，隨着發力又逐漸帶上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他四肢的肌肉虯結，隆起的山丘中像是有火山噴發般的力量。
男人的話語聲和機械臂轉機的呼嘯聲糾纏在一起，就像是來自煉獄的低語，“他說我……有一種數值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