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大哥，神，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和諾爺兩個人實在是撐不起了啊？”方子業載着洛聽竹在漢市周邊自駕遊時，秦葛羅打來了電話。
訴完苦，秦葛羅才問：“叔叔阿姨回了，沒在身邊吧？”
秦葛羅比方子業大了不少，可方子業的職級升得快，如今一直都是‘兄弟’相稱。
“咋了，羅哥？組裡面來了難纏病人麼？”方子業往洛聽竹方向看了一眼。
洛聽竹用書蓋着臉，躺在藤椅上搖啊搖，聽到秦葛羅的話慢慢合上雙開，豎耳來聽。
秦葛羅是方子業“休假”後，從本院區臨時調過來幫忙的主治，如今組裡，主要由唐僿、秦葛羅、李諾三個人扛起大旗。
“倒也不是病人難纏，是帶組難帶啊。我們組目前收病人都比較糾結。”
“你說收關節外科的病人吧，我和諾爺兩個人就得被罰站，你如果說收創傷外科的病人吧，唐哥又覺得格外陌生。”
“功能障礙的患者還不敢收，我們三個都不是手外科專科的，現在就挺尷尬的。”
“你下個月可得趕緊回來。哥！”秦葛羅催道。
秦葛羅並不知道廖家園院長催過方子業，因此還以爲方子業是要休假到五一之後。
沒帶過組的時候，都期待帶組，可當真正要讓你主管一切時，順帶延來的壓力可不小。
不僅是沒有人給你兜底，更怕一堆人跟着你沒有飯吃，也怕自己的臨牀工作做得不夠好……
“要是真能到五一之後可好咯，我被廖院長打電話提前斷了假。”
“羅哥，最近結婚比較忙，因此沒格外在意羣裡面的消息，我們組目前都是哪些病人啊？”方子業問。
“偶爾有點關節置換病人，但唐哥的門診量也不多。”
“更多的都是急診手術壓牀。”
“相當於，我們組現在的在牀病人，多是毀損傷，是我和蘭天羅兩個人在頂着手術量。”
“我和李諾在門診倒是遇到了一些棘手病人，可也不敢收啊……”
“對了，你剛剛說，你五一之前就要回來？具體什麼時候啊？”
“你要是能回想回的話，就趕緊回吧，兄弟們真的需要你。”秦葛羅道。
在秦葛羅的視角看來，方子業休假的時間真不短了。
醫院裡哪個副教授可以隨隨便便休假二十幾天的，也就是方子業這樣的特殊副高能有這樣的待遇。
“好的，羅哥！”
“這幾天辛苦你了啊，天羅的事情還靠你爲他頂着…這其實也是我的事。”方子業道謝。
“害，子業你說這些幹嘛，你要是今天回來，我再頂幾天班都沒關係。”
“唐哥都說了，我們組目前的狀態，沒有你回來維持，估計很快就要散架子。”秦葛羅的語氣非常肯定。
……
方子業掛斷電話後，洛聽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了起來道：“剛剛媽給你打了個電話，你在通話中，他們已經到鎮裡面了。”
“哦，到了就好。”
方子業點頭，微微舒了一口氣：“聽竹，可以看得出來，我爸媽他們還是更習慣和他們的熟人圈子交際。”
“哪怕我給他們在這裡買了個郊區的別墅，有地可以種，可以釣魚，也不會如他們在老家那麼開心。”
方南和樑霞提前就來了漢市，與方子業、洛聽竹等人一起籌備了許久的婚禮事宜。
方子業結婚了，二人固然開心，可他們更開心的時候是老家的親戚到漢市之後，那是完全打開的舒適狀態。
洛聽竹道：“我以前也問過奶奶，問她爲什麼不搬出去住，你懂我的意思吧。”
“她說，每個人的一輩子歸屬地不同，經歷不同，眷戀也就不一樣。”
“不僅僅是眷戀幾個人，一花一木，一屋一水，每個人都更喜歡自己熟悉的環境，落葉歸根的主要原因是他大部分時間經歷在某地，而不是出生在哪裡……”
洛聽竹似乎比方子業更能適應這種“落差”，因洛聽竹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異，各居異地。
後來知道自己多了兩個‘非同父同母’的弟弟妹妹，她也沒有太多感覺，因爲已經習慣。
“我倒是覺得，休假期間，如果可以出去走走逛逛挺好，換個環境，換個心境。”
“總是這麼閒着，感覺身子骨都快散架了，每天的日子都很枯燥。”
“果然自由是相對的，如果處於‘絕對自由’狀態，反而會更加空虛。”
“師兄，我們都需要找點自己的事情做才行。”洛聽竹說。
她與方子業的婚禮，說要操持，其實就是注意一些細節即可，其他的交給錢就行。
其實整體花起來，於二人而言也不必多少錢，就可以把很多事情都交接出去。
如果更加奢侈一點且不怕失去人情味兒，請一個團隊，他們甚至能把你婚禮的各方面都給安排得妥當！
“那你咋辦呢？也回去工作啊？”方子業問。
“嗯吶，回去上班啊，我決定後天就回實驗室，再過兩天，回去看看我帶的那兩個天線寶寶……”洛聽竹覺得自己足夠成熟了，所以對自己帶的學生有了‘厭棄’心理。
方子業的天賦比洛聽竹差很多，因此經歷過怎麼學都學不會，進步緩慢的階段。
可洛聽竹不同，她一路走來基本順風順水，因此都很難想象有些基本的東西，她們竟然會記不住。
方子業聞言勸道：“聽竹，你不能以自己作爲模板去要求別人，你如果要走教學路線的話，就應該多去了解大家的平均水平。”
“與她們年齡相當的人，目前的進度，對比她們現在的進度，差在了哪裡，查漏補缺，也要適度誇獎的……”
搞教學與自己學習真的是兩碼事。
“也只好這樣了，我現在終於明白我的當老師的高中同學爲什麼總是說，上輩子殺豬，這輩子教書了。”
洛聽竹擺着手：“太難了。”
方子業回：“聽竹，有沒有可能，能進療養院裡，被你栽培的，天賦其實都還算不錯？”
“療養院這樣的地方，最爲勢利了，她們若真沒有天賦，不用你趕，早被後勤部清理滾蛋了。”
療養院沒有專業的人事科，行政方面都是由後勤、醫療管理處兼職。
而這些人認定一個人夠不夠優秀，就是看你的工作量，高出來標準，留下。
低於標準一次警告，低於三次，未到服務期都會直接清理。
達到標準後，如果不夠突出，滿了半年和兩年左右的期限後，也會把你談話談走。
只有很少的人材是常青樹，比如說宮家和教授、方子業、李永軍教授這樣的頂級人才，纔是療養院希望留下的特殊人才。
“不管怎麼樣，聽竹你也要一邊學着做課題，一邊學着搞臨牀，還要一邊學着自己搭建團隊。”
“這是必須要做的事情，你看我兩個師父嘛，鄧老師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完全撒手。”
“袁威宏師父，也只是搭了一個框架。”
“其他的，聶明賢、廖鎵、尚坤鵬等人，都是我自己找的。”
方子業提到了尚坤鵬，才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問道：“近期那個尚坤鵬還有沒有叨擾韓靜宜的意思啊？”
韓靜宜是方子業的科研助理，目前已經不打算繼續考研，而是打算一直跟着方子業搞科研。
目前也跟着外科搬遷到了漢市。
尚坤鵬是頂替廖鎵的動物試驗，屬於基礎實驗室的人才，目前還在恩市。
“沒有再打擾了，我聽韓靜宜說，尚坤鵬也只是口頭約了幾次。”“這不算騷擾吧，如果一次兩次拒絕就放棄的話，反而有些太輕浮。”洛聽竹說完，忽然眼珠子轉了一小圈。
“韓靜宜的資質雖然一般，可勝在勤懇，目前也在做一個小小的分支課題，想要在療養院的實驗室裡混個職位，所以就簽了對賭協議，也在開始做實驗了。”
“目前我在跟。”
“還有一件事，韓靜宜好像對胡青元挺有好感的……”
方子業聞言，翻了翻白眼：“有好感頂個什麼用啊？胡青元對自己有非常清晰的認知，他不可能感覺不到。”
“既然現在都還在裝糊塗，那就是拒絕了。”
“胡青元還對陳希薟有過好感呢，可目前也完全沒了這份心思，壓根就不是一路人。”
“胡青元有時候過得太過清醒，一般的普通女孩壓根hold不住他，可別湊合，害了韓靜宜。”
“至於她想要在療養院裡混職位的事情，我也不能幫她，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有能力拿錢就拿，沒能力的話，也就只能靠着自己的勤勉混點工資了。”
方子業的心有點狠，說話也有些不講人情。
但在科研圈子裡混久後的方子業，越發認識到，科研領域沒有苦勞的說法，就只有功勞。
苦個J8勞，如果苦勞就可以有足夠產出的話，華國人差不多能勝過一切！
洛聽竹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擠不進來的圈子，哪怕是硬着擠進來，也會覺得硌腳。”
“療養院可不是慈善場，我們可以幫她一次，肯定幫不了一輩子。”
“師兄，如果韓靜宜她被療養院完全拒絕後，你是不是要考慮換一個科研助理了？”洛聽竹問。
方子業說：“看她想法吧，畢竟只是一個科研助理，又不是科研組的科研主管，助理的主要任務就是協助我處理一些信息，記錄好行程。”
“越熟悉越好用，再換一個還要一定的磨合時間。”
方子業和洛聽竹聊天到這裡時，方子業就正好接到了來自韓靜宜的電話。
方子業猶豫了兩秒鐘，選擇接通。
“方老師，方教授，對不起……”電話另外一頭，傳來了韓靜宜落寞的哭泣聲。
今天，她被漢市療養分院的分管領導約談話了，說她進療養院的事情已經沒任何機會。
她的履歷，她自己的做事能力，積累還是不夠，對自己操持課題的能力還是有所欠缺。
她之前與療養院簽下的對賭協議已經完全失敗，療養院並未要她賠償什麼，只是建議她先放棄，療養院分不出來這麼多精力再繼續盯着她。
讓她再和方子業多學習一下，以求他日有機會再進。
韓靜宜真的蠻倒黴，或許是資質真的有限，考研好幾次沒成功，現在放棄考研了，想進療養院擦個“邊”也被直接拒了。
“韓靜宜，那你自己怎麼想呢？”
“是想去繼續考研，還是說去規培……”方子業問。
方子業不可能給韓靜宜特別多的履歷，給了幾篇小文章，讓她獲得了進療養院的機會，她自己也把握不住，也怪不了方子業。
課題組內的很多事情、流程，包括大家的操作都沒有瞞着她，她想看就看，想學就學，想問就問。
自己學不出來，那方子業是真的沒辦法。
“方教授，我真的挺沒用的，我是我們科研助理裡，跟您時間最久的，所以我的積累是最厚的，但是？”
“方教授，我該怎麼辦呀？”韓靜宜是真的無計可施了。
當初的她，跑去恩市，租房超遠來回療養院跑，白天借住在胡青元的宿舍，其實也挺不容易……
“那要看你自己選擇，你可以選擇去繼續考研，或者就是去規培，去到普通的地方當醫生。”
“再或者就是熬。”方子業道。
方子業覺得，這個韓靜宜的本來資質比他還要次，所以有現在這些遭遇，並不算特別意外。
自己招科研助理又不是招團隊成員，也不能要求太高。
“你還年輕，現在放棄還來得及。”方子業說。
韓靜宜那邊沉默了許久，方子業與洛聽竹也沉默了許久，甚至洛聽竹都有些動容了。
韓靜宜才說道：“方教授，我想繼續跟着您，我會更加努力的……”
方子業吸了一口氣，語氣微冷道：“韓靜宜啊，我之前勸過你，着手點不要放太高了，你不能想着重複我們做的課題，你要先從小課題開始。”
“我之前建議你多與李源培他們溝通，從小課題進發，你自己不願意的，知道嗎？”
韓靜宜也有點心大！
跟方子業的課題久了，小課題就看不上了。
但其實，你基礎都沒有穩定下來！
方子業一開始也是做小課題起來的，並不是一蹴而就，韓靜宜也不是與方子業一併成長的，錯過了打基礎階段。
直接就一頭扎進方子業開展的大課題裡學習，你能學會個雞毛，你要是學得會，考研早成功了……
目前，華國的考研難度還沒那麼難！
“方法是技巧，是應用，基礎是底蘊！！”
“底蘊不足的技巧，全都是奇淫異巧！”方子業這一次把話說得有點難聽，他必須要撕開韓靜宜身上的遮羞布。
她既然已經想着成長，就必須忍受痛苦，看清楚自己的‘眼高手低’現實！
韓靜宜聲音頗爲低弱地道：“好的，方教授，我知道了，我以後一定從最最最基礎的開始。”
“哪怕從養細胞開始都可以！”
方子業搖頭：“那你又錯了，人要有自知之明，自知之明不是讓你去進行向下管理，而是你做適合自己的事情。”
“不是認慫。”
……
“師兄，你說這麼難聽，真的好嘛？”洛聽竹有些心疼韓靜宜。
主要基於兩個原因，一個韓靜宜與她同齡，另一個則是韓靜宜與她接觸頗久，也算是有私交了。
“那不然怎麼辦呢？聽人勸，吃飽飯。”
“她就一直跟着我們的課題飄着，那就永遠落不了地，認知不了自己的真實實力，也做不好查漏補缺。”
“她這一次，爲什麼做不出來課題？”
“因爲沒有執行力，沒有人替她去做事了，她自己的基礎都不夠，她怎麼再去指揮別人？”
“她傳我的話讓蘭天羅做事，是因爲我可以做到標準之上，她自己去讓蘭天羅做事，蘭天羅是不願意的，因爲她連最基本的數據統計的標準線都達不到。”
“其實！”方子業說到這裡，舒了一口氣。
“目前我們科室的情況也是如此，秦葛羅、李諾大哥他們，都是看得多了，自己承載力很淺，所以單獨帶組的時候，會覺得被壓得喘不過氣。”
“可秦葛羅和李諾大哥兩人比韓靜宜她做得更好的就是更適宜的自知力，會一直保持學習，而且是保持自己進度上的學習。”
“哪裡不會就學哪裡，而不是把我做手術的能力，當做他們的能力一部分。”
洛聽竹聞言，眼皮閃了閃問：“師兄，你這個意思就是相當於，如果某些人的實際能力低於平臺和位置託舉的能力，那麼離開了那個位置，就什麼都不是了。”
“而如果個人的實際能力略高於託舉力，那麼換一個平臺，依舊可以東山再起？”
方子業點了點頭：“差不多吧。於有能力的人而言，他們差的是運氣。”
“但於更多人而言，是兩者皆缺。”
“不要過分貶低自己的能力，也不能太過於擡高自己的份量，就是自知。”
洛聽竹的眼珠子繼續轉動，很明顯是在思考方子業給她的“道理教學”！
畢竟，她也要帶團隊，也要成爲別人的定心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