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叔,節哀!~”方子業忽然折轉了話題。
陳廣白一時間沒能適應,方子業的話題跨度太大:“啊哈?”
“看得出來,陳叔您對陳老院長,是發自內心的尊敬!~”
方子業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陳叔,這裡騙不了人的。”
陳廣白默然了一會兒,表情輕變一陣:“我爸這次過世是白喜。他的遺憾非人力所能爲。”
“他也不是一個安分的人,如果不這樣的話,他恐怕一直都閒不下來。”
陳廣白看向了自己的父親所在方向:“你看看,現在的他,多安詳啊,這麼吵鬧的地方,他都可以靜靜地閉上眼睛休息。”
“我爹他啊,是被他老師影響得太嚴重了。”
“當然這也是好事,只有這樣純粹的心思,纔可以把醫學練達到他那種火候。”
“該休息了,哪個人能工作八九十年呢?”
“機器都得退休了。”陳廣白並沒有特別傷感,只是呢喃聲如同咿呀……
方子業並未再打擾獨屬於陳廣白自己的情感表達。
只要不是非常奇葩的父親,每個男孩子對自己的父親應該都有一種獨特的情素。
不管是一開始的崇拜,後來發現自己父親普通,再後來發現自己也一樣普通。
都會覺得自己的父親挺不一般的,是個爺們兒。
方子業起身後,走遠了靈柩,看着周遭一圈人,一圈人所做的事情,而後纔打了自己父母的電話。
陳宋老院長的葬禮,分了內外兩圈,內圈是非常親近的人才可以進來的,外圈則是給一般人,想要結交的人準備的。
陳廣白並未因爲方子業的原因,就把方南與樑霞二人帶來內圈。
方子業聽方南說起此事後,一點都沒有覺得這樣有何不妥:“老爸,那你們現在在哪裡啊?在休息嗎?”
“我啊,在你姑姑家打牌,你媽也在這邊,你和聽竹要過來嗎?”
“有地方可以住啦?有地方住就好,我們就在這邊休息吧……”方子業回道。
以陳宋老院長的地位以及陳廣白的名聲,如果真的要把一般交情的人都放進來,能把這個宅子給踏平了。
至少在恩市是如此。
方子業並沒有睡覺,而是陪靈一個晚上,在第二天的中午,就趕回了漢市。
洛聽竹也沒有久待,而是與方子業一起回了漢市。
路上,洛聽竹有些犯困,在一等座車廂裡坐下後,她搓了搓眼睛,問道:“師兄,我們不等陳老院長上山就走,真的好嗎?”
“臨終送別不在於送老院長入土,而是與他告別!~”
“如果陳老院長有靈魂在,看到了我們來了,也就心滿意足了,他想和我們說話我們又聽不見,也免得他乾着急。”
“如果沒有靈魂的話,人死即安。”
“其實送別人,是爲了我們自己心安,是爲了我們個人的眷念,並不是爲了安撫離開的那個人。”
“如果是爲了安撫別人的情緒纔去送行,那叫人情世故。”
“聽竹,我們所有人都要慢慢從去學習人情世故到慢慢習慣淡化人情世故,做好我們自己!~”方子業說。
方子業的話有些拗口。
但洛聽竹聽得卻很認真,回道:“師兄,你的意思是,以前的我們還很弱小,所以我們需要人情世故去爭取一定的資源。”
“現在的我們,更加需要的是清靈、冷靜的思緒,以完成我們想做的事情?而不該把更多的時間浪費在爭取資源上?”
方子業點頭又搖頭:“差不多吧,這麼想也沒錯。”
“我也不知道這樣對不對,反正這就是我個人的理解,與人交往是必不可少的。”
“但不同時期,如何與人交際,還是有講究的,最清楚自己定位的與人交際,是最讓自己輕鬆的。”
“以前的我們,如果不去經常拜訪老師,還要等着老師的投喂,那就太傻太被動,太清高了。”
“現在的我們同樣需要禮貌、尊重其他人,但更多的還是要找到與我們最適合的交際方式。”
“你現在看到一個同齡人,就非常熱情,且非常積極主動地去和他打招呼,甚至有點討好的與他進行相處,別人可能會害怕你惦記他什麼的。”
洛聽竹說:“我能惦記什麼?”
“你知道,別人不知道啊?”
“你既然也不惦記什麼,就沒有必要活這麼累了,打招呼之類的點到即止。”
“當然,我們現在,如果想要找志同道合的朋友,可能契合點也是在日常的交際中,但需要我們非常認真地去發現。”
“不僅是天賦同頻,還要理念同頻,纔有機會深交。”方子業說道。
洛聽竹若有所思,想了一會兒才道:“師兄,難道這就是你拒絕那幾個人想拜你爲師的理由?”
方子業今年依舊是博導和碩導,到目前爲止,找方子業當老師的人很多,但方子業一個人都沒應允。
“也不是理由,是這些人的目的性都太強了。”
“我旁敲側擊他們的思維和想法時,他們的回話都太過於官方。”
“真誠纔是交往的必殺技。”
“好比胡青元吧,一開始的他,是想試探我來着……”方子業說着,笑了起來。
一開始,胡青元只是跟着方子業實習,那時的胡青元也聽說了方子業很厲害,但他還在考察自己的‘導師們’,還沒有想好方向。
洛聽竹回道:“師兄,你不能按照胡青元的標準來找學生啊,那你就找不到人了。”
方子業很隨意地說:“找不到人,到時候就隨機挑選幾個唄?”
“分配不是分麼?”
“我也是這麼拜入我師父袁威宏門下的。”
方子業有帶博士和碩士的名額,肯定不會浪費,找不到合適的人選,那就在複試結束後隨機找幾個帶着就是了。
此找不到人非彼找不到人。
哪怕一頭豬被聘爲了博士生導師,且有帶博士的名額,報考他博士的人依舊一大把。
博士考覈,競爭越來越大,參與的人數也越來越多。
“對了,師兄,療養院被你帶出去的那個廖醫生,現在發展得怎麼樣啊?他可以上臺了麼?”洛聽竹笑了笑問。
“還差了些火候,不過估計過不久就可以了。”
“當然,這個不久也有點久,可能也要十月份以後了。”方子業說。
“這個穿刺術的入門門檻,還是有點高。”“不過,想來明年開年,我們脊柱外科的王鷗教授也有機會單獨開臺,這也是好消息。”方子業說。
洛聽竹偷偷笑道:“師兄,那你就好好享受最近幾個月,沒你不行,有你無敵的時間吧。”
“也挺寂寞的。”
“這才幾個月時間,我都快做膩了,所以想換個口味。”方子業搖頭,換了一個躺着的姿勢。
“什麼口味?”洛聽竹問。
“就是換幾種手術做一做……”
方子業說話間,電話響了起來,正是來自陳廣白。
“子業,那些東西我發給你了,你有空的時候可以看一看。”
“我爸已經交待好了,療養院副院長之一的位置,你辭不掉,科研區副組長的位置,你也辭不掉。”
“他說了,如果你非要拒絕的話,也是不行的,這就是你和他的因果,你被牛皮糖沾上了。”陳廣白的語氣嚴肅且玩笑味兒十足。
“陳叔,陳老院長也太客氣了,這是給我送錢,我還能不要?”
“誰能和錢過不去啊?”方子業也玩笑着回。
因果是最難以捉摸的,方子業如果要強行拒絕肯定可以,但方子業也沒有理由拒絕啊。
療養院裡多好啊。
上五休二,每個月特意要求的工作量非常少,非常適合方子業這樣的超高手去‘度假’!
如果只是爲了完成工作量任務,方子業一週上一天班就可以去休息了。
按照療養院的運行規則,他也不會被開除。
……
回到了漢市的方子業與洛聽竹二人打車去了機場取車,而後方子業又開車送洛聽竹去了療養院休息。
目送洛聽竹進了宿舍之後,方子業在車上眯着眼睛養神了十分鐘左右。
而後纔開車返回中南醫院的新院區。
其實是這樣的,一般來講,一個組的門診日,大多都是同一天,或者就是在非手術日。
唐僿教授是方子業組的“主心骨”,所以門診日與方子業是同一天。
方子業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他當然不能直接回去,而是第一時間去了門診找自己的師父鄧勇和脊柱外科的王鷗教授二人彙報。
自己翹了門診,是這兩位大老闆在給自己收尾,自己直接跑回家休息,多少有些不厚道。
唐僿的病人,出門上廁所的時候,正好看到了方子業。
略感意外後,從洗手間門口折轉了過來:“子業,你怎麼就回來了?”
“人情到了,人就回來了啊?”
“唐老師,今天門診病人多嗎?”
“沒事兒吧?”方子業其實是想問自己的門診那邊是怎麼解決的。
“事情不算大,但也有。”
“醫務科的態度非常強硬,醫生也是人,也有個人的事務,該道歉道歉啊!~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過王鷗教授那邊的門診量挺多的,而且科室裡還有病人藉機發揮,說你沒有上門診,就承諾了要優先住院優先手術,想要矇混過關。”唐僿好笑道。
方子業搓着自己的側臉:“沒混過去就好。”
“唐老師,今天收了其他病人嘛?”
唐僿也知道方子業脊髓損傷的手術做膩了,就想收幾個關節畸形的患者,他今天也的確收了兩個。
唐僿的眼皮閃了閃,說:“子業,我提前也和我們關節外科的杜新展教授聯繫了,如果我們處理不了的話,他可以過來幫忙。”
“這兩個病人的手術難度有點高。”
唐僿本以爲方子業會客氣幾句,沒想到方子業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沒事兒,有病人就好,換個口味,換個心情。”
“是膝關節外翻、踝關節內翻畸形的啊?”唐僿強調患者的病情之嚴重。
方子業點了點頭:“那也沒事的,唐老師。”
“你放心收!~”
方子業心說,你就算是搞一個脊柱極度側彎或者極度前彎的折迭人進來,我也能把他給糾正了,就只是膝關節和踝關節的問題,怕個鳥?
我存了有四十三萬的學識點,對付不了一個關節畸形的??
唐僿聽了,一時間語塞,想要提醒方子業不要太自傲。
隔行如隔山,創傷外科和關節外科還是不同的。
但方子業畢竟是方子業,方子業已經在骨科無敵了許久,唐僿也不敢說,方子業就真的處理不了關節畸形的患者。
唐僿跟了方子業也有很多個月,知道方子業的各種技術都已經臻至化境!
有戰績可查的吹牛,哪怕只是吹牛,都得讓聽你吹牛的人三思而語。
唐僿的嘴角依舊輕顫:“方教授,這種多關節極度畸形的患者,在我們關節外科,也屬於是高難度的疑難雜症了。”
“杜教授都說這是個大活兒的。”
“嗯!”方子業點頭。
“大活換的口味才更加正宗。”
“早點收治住院後,完善術前檢查吧。”
“唐老師您不是一直都說我不愛關節外科麼?其實,並不是如此哦。”方子業給唐僿賣了個關子。
唐僿愣了愣後,而後眼神火熱地開始搓手,語氣飢渴如火:“子業,你終於要對關節外科進行開苞了嗎?”
方子業的眼角一塌:“這叫什麼話?”
“我去看我師父了,唐老師你去忙吧。”
唐僿沒有得到確定的答案,卻也笑意連連:“好的好的,子業……”
唐僿目送方子業進了隔壁鄧勇的門診診室後,這才緊緊地握起了右手的拳頭,低聲喃喃道:“所有與關節外科有關的術式和操作,我一定要做成專長!~”
“一定要。”唐僿此刻求學若渴。
方子業戴着口罩,穿過了人羣后,就來到了鄧勇的診室,戴上了檢查手套和一次性帽子,頂開了跟着看門診的喬飛博士。
在喬飛的愕然表情與目光,在鄧勇尷尬的目光中,以“學生”的身份,開始給病人進行了查體!
“師父,這個患者的右上肢肌力……”方子業彙報的聲音清脆,沒有任何違和感。
來看診方子業門診的病人,都沒認出來方子業這個學生的身份有何不對之處。
只是鄧勇放慢了看診的節奏,心裡開始緊張,怕自己這個教授和老師的‘威嚴’,一不小心就被方子業擊得支離破碎,無法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