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場內,咒罵聲,怪叫聲,大笑聲不斷,夙任微沉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嬉笑。
“大哥。”
夙凌和顧雲同時回頭,就看見夙任面色頗爲凝重的站在不遠處。
鬆開環着顧雲的手,夙凌問道:“什麼事?”
夙任沒什麼表情的回道:“兵部送過來一些文書,還等着你過目。”
夙凌與夙任對看一眼,低頭對着顧雲說道:“他們被你折騰慘了,訓練的事情明天再開始吧,你也去眯一會。”
顧雲笑道:“嗯,你忙你自己的吧。”夙任難得這麼嚴肅,看來兵部的事情很急。
夙凌點頭,轉身和夙任一起出了校場。才走出門外,夙凌立刻問道:“什麼事?”
“昨夜那些黑衣人是聚靈島的人,他們此行的目的就是想抓住青末威脅你放了敖季。”
夙凌冷哼道:“不可能。”敖季害她傷得這麼重,沒有將他碎屍萬段已經是仁慈了。
夙任臉色始終凝重,如果只是這樣而已,他不至於會如此。夙凌停下腳步,問道:“還是什麼更糟糕的事情?”
夙任沉聲說道:“聚靈島每十年選一次族長,必須是銀髮後人纔有資格參加,敖季這一支血脈中,現在只有他和敖天是銀髮,如果敖季死了,敖天就成爲了這一族唯一的希望,最重要的是,敖季的幾個孩子都不是銀髮,要延續銀髮的血脈,就只有依靠敖天和夜魅,這樣一來,夜魅他們是肯定捨不得殺了,要威脅敖天,唯有抓住青末。”也就是說,如昨晚這樣的襲擊只會越來越多,她的小命隨時都被人惦記着。
夙任沒繼續說下去,夙凌卻已經明瞭。
黑眸中如火的光芒隨着夙任的話,越發熾烈,本就棱角分明的臉頰上,因爲緊咬的牙關而映出一條條棱形痕跡,夙任暗暗嚥了一口口水,那些人只怕是把大哥惹毛了。
果然,夙凌冰冷的聲音一字一句的說道:“把昨夜抓到的人一併送到刑部,和單御嵐說,車裂敖季那日,將軍府加派一千人守衛,時辰一到,立刻行刑,不容有失。”他最恨被人威脅,尤其是用她的命威脅!!
“另外。。。”夙凌停頓了一下,才說道:“請族長調派三名影衛過來保護她。”
夙任心猛的一跳,呆了好一會,纔回道:“是。”
大哥對她的心,已經到這種程度了嗎?夙家的影衛從來都只守護夙家人,青末。。。肯定是將軍府的女主人了,這回不是冰煉選的,是大哥選的。
嘴角揚起一抹笑,夙任一掃剛纔煩悶的心情,其實他一直很擔心,冰煉的選擇若不是大哥真心所愛之人,按照大哥的脾氣,絕對不會妥協,好在冰煉選的人,是青末!
。。。。。。。。。。。。。
昨晚累了一晚上,睡得有些沉,緩緩醒來,顧雲伸了一個懶腰,不一小心拉到傷口,疼的她大口大口的喘氣。撐着牀沿坐直身子,顧雲忽然感覺到院外有輕微的動靜。
動作極輕的起身,顧雲走到存放冰煉的木盒邊,才大聲叫道:“誰在外面?”她身上有傷,不能輕舉妄動,如果對方不是衝着她來的,聽見有人喊,應該會跑。
“丫頭,你醒了?快出來,我給你帶了好東西過來。”屋外,中氣十足的吆喝聲響起,顧雲一怔,這聲音是。。。那個怪老頭?!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顧雲又有一種頭皮發麻的感覺,他到底想幹什麼?
穿好外衣,顧雲打開門,夙晏高大的身影就坐在石凳上,看見她立刻開心的對她招手。
顧雲無奈的走過去,一眼就看見石桌上放着一碗金黃色油乎乎的液體,潛意識的後退一步,顧雲冷聲問道:“這是什麼?”
夙晏得意的笑道:“紅參雪蓮燉雞!你嚐嚐,又好吃又補身體,你太瘦了,看的晏叔都心疼了!”
確實很香,不過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顧雲輕哼道:“你不會下毒吧?”她可沒忘記他第一次見她時的那一掌和後來的見死不救!
死不承認自己的惡性,夙晏撇撇嘴,回道:“胡說什麼啊,晏叔寶貝你還來不及呢!”
寶貝?顧雲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雞湯不管用。”正當顧雲打算離他再遠一點的時候,另一道嫌棄的男聲在身後響起。
顧雲回頭,山一般的肥碩身影已經出現在她身後,獻寶似的將手中的東西遞到她面前:“全叔給你帶了一顆十全大補丸,吃下這個,保證你的傷馬上好一大半。”
顧雲暗暗驚訝,他這麼龐大的身體,卻能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她身後,這人也不容小覷。
一看夙全要搶他的風頭,夙晏趕緊起身,叫道:“你那個大補丸太補了,身體弱點的人根本受不了,還是我的雞湯溫補。”
“你別不懂裝懂,大補丸治療內傷最爲有效!”
“她又不是內傷!”
“再怎麼都比你的雞湯好!”
“你。。。。”
“停!”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了,顧雲指着對面的椅子,說道:“兩位請坐。”
兩人對看一眼,冷哼一聲又別開,不過還是如顧雲所說的乖乖坐下。
顧雲在他們對面坐定,將桌上的雞湯和所謂的大補丸往他們的方向推了推,開門見山的說道:“我這人一向不相信天上掉餡餅這種好事,你們有什麼要說的就直說吧。”
聽她這一說,夙晏心下不悅了,但又捨不得對她吼,只能吶吶自語道:“你這孩子,疑心病也太重了,對你好也不行?”她那身板跟豆芽菜似的,第一次見她又一副病西施的樣子,實在不討喜,早知道這女娃這麼對他的脾性,他也捨不得傷她!這娃兒咋這麼記仇?
“行!”爽快的回答讓兩人笑眯了眼,隨即,顧雲臉色一沉,繼續逼問道:“你們爲什麼要對我好?”
顧雲不依不饒的逼問讓夙晏有些不耐煩了,大咧咧的回道:“你是我們夙家的媳婦,不對你好對誰好?”夙全微笑着點頭附和。
顧雲皺眉:“誰說我是你們夙家的媳婦?”他們表情自然,並不像是在說謊,對她好也不像另有目的,但是他們憑什麼斷定她就是夙家媳婦?夙凌是絕對不可能和他們說這些的。
夙全哈哈笑道:“這還用說,冰煉都跟着你了。”
冰煉?!顧雲似乎找到了突破口,他們確實是在她拿起冰煉之後,就變得奇奇怪怪的。不動聲色,顧雲微笑問道:“這和冰煉跟着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夙全才說了兩個字,一隻大手狠狠的搭在他肩膀上,夙晏響亮的聲音突兀的打斷了他的話:“誒呀,天都快黑了,肚子也餓了,先吃飯吧,吃飯吃飯!”夙晏一邊說着,一邊對着夙全使眼色,他終於想起夙凌昨晚的警告,這丫頭心眼鬼的很,要是她知道了冰煉的事情又鬧出點什麼小脾氣來,凌一定暴跳如雷。
顧雲哭笑不得,夙晏的眼睛再這樣眨下去會不會瞎掉?!好在這麼明顯的“暗示”夙全還是接收到了,跟着他起身,訕笑道:“吃飯吃飯。”
兩人拉拉拽拽的出了倚天苑,顧雲盯着還留在石桌上的東西,臉色漸漸凝重,夙晏和夙全的心意絕對是不假,突然的關愛有加不得不讓人生疑,而這一切的異常,似乎都源於冰煉。心中有一個朦朧的猜測,卻又覺得有些可笑。
顧雲獨自坐在院子裡,將與冰煉有關的事情一一過一遍,這才發現,夙家人對冰煉的態度確實很不一樣,似乎很寶貝,卻又隨便送給了她。就因爲她拿冰煉沒有覺得寒冷,所以他們就把自家的至寶送人?這似乎說不過去,那又是什麼原因呢?
一時找不到頭緒,一名家僕在院外叫道:“青姑娘,將軍請您到花廳用飯。”
回過神來,顧雲回道:“我知道了。”
又坐了一會,顧雲將桌上的大補丸包好,塞進腰帶的夾層處,雞湯卻還是一滴沒喝。
走進花廳,只見擺滿菜餚的飯桌旁,只有夙凌一個人,夙家幾個老頭並不在,夙任和夙羽也不知去向,顧雲走過去,一名青衫小童忽然對她用力的一揖:“恭喜青姑娘。”
尖細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怪,像他這個年紀應該過了變聲期,聲音不該如此。而且,他剛纔說恭喜?她什麼喜?顧雲疑惑的看向夙凌,夙凌對她爽朗的一笑,心情看起來不賴。
察言觀色是小太監絕活,小童趕緊說道:“清妃今日午時一刻,爲皇上誕下了龍子。”
生了??她們到穹嶽的時間,一共才八個多月,就算一入宮就發生關係,這個時間也不可能是足月生產,顧雲急道:“是平安順產嗎?”
小太監立刻點頭笑道:“是,母子均安。奴才特地來給您報喜。”
顧雲提着的心放了下來,早產就早產吧,只要人平安就好。顧雲只顧着高興,忘了男孩還躬身站在那裡。
夙凌輕輕擡手,身後的明叔將準備好的一袋銀子遞到小太監手中,笑道:“多謝公公。”
“奴才告退了。”暗暗掂掂錢袋的重量,小太監心下笑開了花,夙將軍出手真大方。
小太監歡天喜地的出了花廳,顧雲心情也很好,走到夙凌身邊坐下,問道:“我能進宮去看看她嗎?”上次在晴和樓夕顏的家宴中,她見過一次青楓,兩人當天說話不多,顧雲卻記住了那個堅毅的女子,骨子裡的倔強看得人既爲她心驚,也爲她心疼。她與她雖已不是親姐妹,卻不妨礙她關心那個別樣的女子。
知道她心急,夙凌安撫的笑道:“現在不行,皇子滿月宴請羣臣,我可以想辦法讓你們見一面。”
“好吧。”顧雲也不爲難夙凌,進宮畢竟不是進菜市場,想去就去的。
夙凌將僕人盛好的湯推到她面前,他們好像很少有機會像現在這樣單獨吃飯,夙凌很享受兩人獨處的時光,每一樣菜都夾一些到她碗裡。眼中的溫柔讓旁邊服侍的僕人各個看傻了眼。
月色好,氣氛佳,可惜。。。顧雲完全沒有花前月下的覺悟,拿着湯勺,一邊低頭喝湯,一邊問道:“昨晚抓到那些人有沒有招供?主使者是誰?”
夙凌夾菜的手一頓,想了想後避重就輕的回道:“是聚靈島的人,敖季被判車裂之刑都是因爲我上表了奏章,他們是來尋仇的。人已經送回刑部了,這件事還是交由刑部處理比較好。”
“嗯。”這樣最好,她還怕夙凌會動用私刑,雖然是將軍府,但畢竟不是執法部門,他將一大羣人扣在府上,總歸不是很好,聽他說送到刑部了,她也就沒再多問。
夙凌暗暗舒了一口氣,顧雲卻忽然擡起頭,放下手中的湯勺,明亮的眼眸中閃着瑩亮的光芒,聲音倒是異常的溫柔:“對了,冰煉背後是不是還有什麼故事是我應該知道卻沒有知道的?”
夙凌的心一緊,誰和她說了什麼?!!
顧雲輕輕挑眉,脣邊是若有似無的笑。夙凌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了多少,也不敢隨便否認,輕咳一聲,夙凌問道:“你想知道什麼?”
他的眼神在閃爍,嘴脣也不自覺的輕抿,什麼事情讓夙大將軍這般緊張?顧雲平靜的聲音帶着幾分挑釁,低聲笑道:“你在逃避我的問題?”
“不過是一把劍而已。”夙凌嘴上這麼說着,身體卻很是緊繃,眼睛也不看顧雲,只是往她碗裡夾菜。
顧雲不吃,也不再說話,一雙明眸淡淡的盯着夙凌面無表情的臉。
“啪!”夙凌放下筷子,倏地起身:“我還有事,你自己先吃飯吧。”只留下一句話,就匆匆離開了。他不怕她追問,也不怕她猜測,但是她這樣高深莫測的樣子讓他渾身不自在。什麼時候開始,他這麼在意她的感覺、她的情緒?該死!
顧雲並不攔他,手撐着下巴,靜靜的注視着那道匆忙離去的背影,清眸微眯,他果然在逃避,但是爲什麼呢?
冰煉,大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