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嫁良緣
冬夜的風算不上刺骨,吹在臉上,有點刺痛,校場後的樹林裡,一高大一嬌小兩道身影並肩走來,迷濛夜色中,只見男子將一件暗色披風披在女子肩上,卻沒說一句話,自顧自的朝前走着。
身上忽然一暖,顧雲拉着肩上的披風,說道:“我不冷。”這樣的天氣還算不上冷,她也沒這麼弱。
夙凌也不看她,低沉的聲音冷冷地回道:“披着。”
顧雲看着身側面色陰沉的男人,不解地問道:“你在生氣?”從下午開始,他就一直黑着臉,晚上他和她一起去營地,整晚都沒和她說幾句話。
她知道他在生氣,但是不明白他在氣什麼。是因爲剛纔她說要進行封閉式訓練,不許任何人旁觀訓練嗎?想想又覺得不像,他下午的時候就已經不對勁了,顧雲低嘆一聲,若是以往,她或許不會去關心他莫名其妙的脾氣,但是現在,她忽然很想知道,他的情緒。
“沒有。”依舊冰冷的聲音沒有什麼情緒,腳步倒是越發地快了。
說謊!顧雲索性不走了,問道:“爲什麼?”
夙凌大步往前走,顧雲靜靜地站在夜裡,明亮的眼眸盯着那道暗黑的背影漸行漸遠,心裡有些失望,他就這樣走了嗎?就在顧雲以爲他就要這樣消失在她眼前的時候,那個冷傲的男人終是停下了腳步。
顧雲微微揚起脣角,走到他身邊站定,仍是堅持地問道:“爲什麼生氣?”對於感情,她向來不喜歡猜來猜去。
這一次,夙凌倒是沒有再逃避,黑眸緊盯着她微微昂起的臉,夙凌冷聲說道:“你很緊張敖天。”
顧雲一愣,自然地回道:“我把他當朋友,當然緊張了。”
顧雲的坦然與茫然讓生了一個下午悶氣的夙凌鬱結,他到底是在和誰慪氣!這個女人對男女之情,遲鈍到人神共棄的程度,他花了那麼多心力才讓她明白他的心意,或許到現在她根本就不知敖天對她的情有多深!
想到這個,夙凌的臉色終於開始慢慢緩和。
顧雲納悶,他幹嘛突然提到敖天?臉色一會陰一會晴的。難不成。。。。顧雲笑道:“你在吃醋?”
夙凌臉上一僵,顧雲低低地笑了起來,原來冷傲的男人也會吃醋,而且醋勁還不小。
顧雲笑得有些肆無忌憚,夙凌黑眸微眯,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低沉的聲音帶着明顯不滿,冷哼道:“以後你的注意力能不能少放在別的男人身上。”
顧雲故作不解地笑道:“那應該放在哪?”
“你說呢?”危險地低喃顯示着夙凌的警告。
可惜,顧雲仍是不怕死地回道:“我不知。。。”
話音未落,夙凌如豹般敏捷身影襲來,顧雲只感到脣上一熱,倏地瞪大眼睛,夙凌放大的臉有些模糊,他霸道而炙熱的氣息卻異常清晰,環在腰上的手微微用力,兩人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彼此的如雷地心跳。
“嗯~”顧雲甚至忘了要換氣,就在她快要憋死自己的時候,夙凌終於離開她的脣,暗啞的聲音和着不穩的氣息,在她耳邊低喃道:“現在知道了嗎?”
脣上火辣辣的溫度猶在,胸腔像是被狠狠擠壓一般,腦子嗡嗡作響,他熾烈的氣息似乎還在脣間迴盪,脣瓣酥麻地感覺讓她的心到現在仍在顫抖,久久,顧雲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腦中只有一個聲音,他。。他居然強吻她!
“你無。。。”顧雲還沒罵完,腰上一緊,再次被納入溫暖的懷裡,瞬間被他的氣息包圍,顧雲有些慌亂,只想往後退,腰被緊緊環着,死命後退掙扎的結果就是向後跌去。
“啊——”
夙凌怕摔傷她,在她倒下的那一瞬間翻轉身體,兩人“怦”的一聲摔在枯黃的草地上,結果。。。夙凌躺在地上,環在她腰上的手仍是沒有鬆開,而顧雲正半騎在夙凌身上。
他居然強吻她!顧雲惱羞成怒,拽着夙凌的衣襟,叫道:“以後只能我強吻你,不准你強吻我!聽見沒有!不然。。。”
夙凌黑眸帶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低沉的嗓音竟有些迷離,“不然怎麼樣?”
不然。。。。。
顧雲的臉刷的由臉頰一路紅到耳根,天啊!她在說些什麼啊啊!最讓她想尖叫的是,她此刻還狼狽地坐在夙凌大腿上!顧雲現在只想快點站起來,腰上的大手卻穩穩地握着不肯鬆開。夙凌暗啞的嗓音輕笑着說道:“好吧,我等着你強吻我。”
看着他一副等她主動的樣子,顧雲有一種想死地衝動,不,是把夙凌咬死地衝動!臉燙得快要燒起來,顧雲一邊拽着夙凌的手,一邊低叫道:“你快放手!!”
夙凌卻意外地配合,環在腰上的手很快鬆來,顧雲立刻起身,轉身就要走,夙凌平躺在草地上,笑道:“你擡頭看看。”
看他一臉興奮的樣子,顧雲擡頭看去,如墨的夜幕上,一彎殘月高懸天際,星辰未見得明朗,從下往上的角度看上去,失去了繁茂枝葉的孤枝,彷彿鑲嵌於夜幕中一般,整片夜空如同一幅構圖奇特的潑墨畫,自由而隨意。她知道夏夜羣星璀璨很美,想不到蕭索的冬夜,或明或暗的夜空竟也如此讓人心醉。顧雲忍不住讚歎道:“好美。”
被眼前的景緻奪去所有的心神,顧雲在夙凌身邊坐下,欣賞這難得一見的暗夜星空。
月華籠罩下,她昂着頭,纖細的脖子、微揚的下巴構成一條完美的弧線,臉上的疤痕在朦朧的夜色下並不太明顯,潤澤的脣嫣紅欲滴,溫暖而柔軟,想到剛纔那短暫的吻,夙凌體內一陣騷動。趕緊別開視線,如她一般注視着蒼涼的星空,夙凌脣角輕輕,語調輕柔地笑道:“是很美。”只是此美非彼美。
冬夜裡,少了蟬鳴蟲叫,只聽到夜風在林間穿行發出呼呼的風聲,髮絲與衣衫都被吹得凌亂不堪,這樣的夜實在不適合賞月賞星星,兩人卻十分享受這樣的時光,久久的沒有說話,剛纔波動的心也緩緩平復。
顧雲側頭看去,夙凌隨性地平躺在地上,赤血自然地枕在腦後,顧雲低聲問道:“你去哪都會帶着赤血?”
“嗯,這麼多年,習慣了。你以後最好也把冰煉帶在身邊。”戎馬生涯多年,兵器不離身已成了習慣,而且想要他命的人,實在多不勝數。
屈膝坐着,將手撐在膝蓋上,顧雲問道:“冰煉和赤血背後應該有故事吧?能告訴我嗎?關於你們夙家的故事。”一把劍居然會說話,這實在超出了她能理解的範疇,她真的很好奇。
坐直身子,夙凌注視着顧雲明亮的眼眸,低聲問道:“你想聽?”
“嗯。”
夙凌眼中閃過一絲遲疑,顧雲淡笑回道:“不能說嗎?不能說就算了。”
“沒有。對你,可以。”夙家的家史確實不能對外人說,而她將是他夙凌的妻子,自然可以說。
看了一眼地上始終平靜的赤血,夙凌低聲說道:“赤血和冰煉是一對上古寶劍,冰火屬性,相生相剋。它們原來只是利器,並沒有靈性。”
說完這句,夙凌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久久沒有說下一句,一對沒有靈性的劍忽然有了靈性,顧雲心中升起一種奇怪的顫慄感,這段故事或許是夙家人也不願提及的往事。
終於,夙凌仍是開口了,“夙家千百年來,都以輔佐明君爲己任,一千多年前,大地並不像現在這樣分爲幾個國度,它歸屬於一個氏族,氏族首領將封地賜予他的幾個兒子,各管一處,待彌留之際纔會宣佈下一任族長的名字。大皇子趁族長久病臥牀,與魔族勾結,企圖誅殺其他皇子,獨霸天下,大皇子嗜血成性,天下若是落入他的手中,必定生靈塗炭。族長仙逝前,給夙家下了密旨,輔佐三皇子接任族長之位。夙家多次助三皇子脫困,也成爲大皇子誅殺對象之一。”
顧雲靜靜地聽着,既不催促也打斷他,夙凌臉色越發凝重,後面的事情應該就與冰煉和赤血有關了吧。
“與大皇子勾結的魔族有一面攝魂幡,凡是靠近攝魂幡一里以內的活物,皆會被其攝取魂魄,失去魂魄的人,如同行屍走肉,都會成爲魔族的殭屍軍團。冰煉與赤血的冰火之力可以毀掉攝魂幡,但是兩把劍不會自己動,還是要有人來操控,人進入一里範圍內就會失了靈魂,根本不可能有機會毀幡,唯有把人的魂魄注入劍身,纔可以抗拒攝魂幡的魔力。”
顧雲聽得膽顫心驚,壓下心中不好地預感,顧雲問道:“你們怎麼把人的靈魂導入劍裡面?”
迎視着顧雲瑩亮的明眸,夙凌暗吸了一口氣,沉聲回道:“入熔爐重鑄。以骨肉鑄劍,精血爲魄。”夙凌話音才落,草地上始終安靜的赤血輕抖了一下,不過很快恢復如常。
顧雲瞪着夙凌,驚道:“這太荒謬了!!你們就這樣把人投進熔爐裡?萬一不能融合,那不是白白犧牲了?!”她是聽說過,很多鑄劍師會將自己的血用來鑄劍,但是他們竟然真的將人投入煉爐當中嗎?!這也太。。。
夙凌搖頭,低沉的聲音很平穩,卻不難聽出其中的沉痛,“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與冰煉、赤血相容,只有極陰之時出生的女子才能與炙熱的赤血結合,極陽之時出生的男子才能與酷寒的冰煉結合。要發揮出雙劍合併的威力,這兩人還必須是血脈至親。當時夙家所有人當中,只有兩個人符合要求。”
“誰?”顧雲的心一陣緊縮。
“夙家長子的一雙兒女。”
耳邊迴響着冰煉那稚嫩的聲音,顧雲的聲音已經開始不穩,“他們多大?”
黑眸中劃過一抹異樣,在顧雲的逼視下,夙凌低嘆一聲,艱難地回道:“女兒十三歲,兒子。。。八歲。”
十三歲!八歲!!“你們怎麼可以把兩個孩子送進熔爐裡!!”她曾經是軍人,明白在那樣的時刻,應該犧牲!但是他們還是孩子啊!
面對顧雲地質問,夙凌不知道應該如何迴應,若是他,他是絕對不會同意用兩個孩子的命來換取這樣的勝利。
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沒用了,顧雲急道:“後來呢?”
後來。。。夙凌久久沒有開口,顧雲嗤之以鼻,“後來雙劍合併,誅殺了邪魔,大皇子最後也沒能篡位成功,所有人都得救了!除了他們兩個!”
顧雲地憤怒在他預料之中,夙凌沒有辯解,“你說的沒錯。”所有人都得救了,除了他們。。。
心裡憋着一口氣,她知道不應該向夙凌發作,畢竟那是一千多年前的人幹出的事情,深呼吸了無數次,才緩緩壓下那股怒火,顧雲冷聲問道:“這麼說他們已經被困在兩把劍裡邊一千多年了?不能想辦法把他們的靈魂放出來嗎?”
夙凌低沉的聲音裡,是深深地無耐,“夙家人一千多年以來都在想辦法,希望能將他們解救出來,但是一直不得其法。”這也就是爲什麼,冰煉選擇的女子,都會是夙家的長媳,這是他們夙家虧欠這個孩子的。
爲什麼不要我。。。
你保證,你保證。。。
我好累哦。。。。
耳邊迴響着那日孩童稚嫩而飄忽的聲音,困在寒冰之劍裡的,竟只是一個八歲的孩子。
“一千年。。。”她不知道,一個孩子身處煉爐之中,烈火焚身是如何地痛苦,光是在劍身中一困千年的孤寂與恐懼,世上又有幾人能夠承受?
顧雲的手不自覺地撫上草地上劍身已經赤紅的赤血,夙凌驚道:“別碰!”
握住劍身的那一瞬間,一股噬心的灼熱由掌心直竄入體內,很痛!但是顧雲卻久久地放不開手,只是撫摸它,已是這樣痛徹心扉,與這樣的烈焰之劍融爲一體,她是否已承受了千年的火燎之苦?
一滴淚沿着臉龐滴落在炙熱的劍身之上,很快消散不見,卻也神奇的讓赤紅的長劍緩緩歸於平靜,灼熱的溫度漸漸褪去,只留下暖暖的餘溫。
夙凌驚訝於顧雲竟然能拿起赤血,任何一代女主人,都沒人能拿起它。顧雲握着赤血,回頭看向他,眼中的淚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異常堅定的目光,“一定能找到破解的辦法!”
環着她單薄的肩膀,將她輕輕地環在懷裡,夙凌點頭回道:“嗯。一定會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