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陽光明媚。
段雲走在路上,腳步輕快。
沒有被騎的小音,腳步同樣輕快。
即便騾子也有休息的時候,而她此刻沒有被騎,就是休息。
主要是昨夜那個腦殘女陸昭被自家長老拖回去後,她心情更是愉悅。
家人們,誰懂啊!
昨晚上那女的剛來,差點就不要臉的和段老魔那個了,還一臉正經的樣子。
一時間,她不禁覺得段老魔和那大光明教的陸昭都很下頭。
看得出來,段老魔這時的心情也很好。
段雲的心情當然很好。
因爲他這一刻走的街道,正是老家臨水小城的街道。
這兩三年沒回來,這裡的變化並不大,時間彷彿在這裡定格了一般。
段雲走在其中,彷彿又回到了在這座小城子承父業,當婦科大夫的日子。
而這一切,就因爲前面街道的那一腳徹底改變。
他被玄熊幫弟子當球踢的那一腳,堅定了他練武的決心。
而他也不負自己期望,完全憑藉自己的努力,也算在江湖上留下了微薄俠名。
如今誰再來踢他試試?
故地重遊,心境已完全不同。
段雲很喜歡這種感覺,而這座家鄉小城也很顯得祥和,一副人人安居樂業的樣子。
至少他走了這麼遠的路,還沒怎麼遇到又打又殺的事情。
前面,那間藥鋪已近在眼前了。
段雲站在自己蒙塵的藥鋪前,有些感慨。
窗紙已破爛不堪了。
他推門的時候,門軸也格外生澀。
今日陽光正好,走進藥鋪裡面,就可以看見空氣中旋轉的微塵。
這裡早已堆積了厚厚的灰塵。
藥鋪裡的牌匾,已看不清字了。
可是段雲心如明鏡。
因爲他離開這麼久,還是一直在做醫者仁心的大夫,只是偶爾兼職當一當少俠。
只能說祖傳的手藝沒有荒廢。
小音看着他情緒萬千的模樣,問道:“這裡是哪裡?”
“這是我家,這是我的藥鋪。”段雲回答道。
“你真是婦科大夫啊?”小音有些不相信道。
“如假包換。”
段雲掃了掃牌匾上的灰塵,露出了裡面“醫者仁心”四個大字。
小音忍不住問道:“那你的武功是怎麼學的?”
段雲來到了後院,回想起之前在這裡練劍吸收月華的時候,實話實說道:“拿本秘籍照着練,不就會了。”
“切。”
小音一時無力吐槽。
江湖中的高手基本都有傳承,這種拿本秘籍就能練成絕世武功的人太少了。
因爲亂練功法,很容易把自己練死,沒死也殘廢,就算運氣好不死不殘廢,那學成的也大概不是神功絕學。
可段老魔身上卻滿是神功絕學。
還有他很年輕。
一般就是在宗門內,有名師指導,一個人武功要有所成就,達到十分之一段老魔的實力,那恐怕都要三四十歲了。
不是誰都像她們七姐妹,從孃胎開始,就有機會通過秘法修煉。
而段老魔年紀輕輕就能殺掉自己的母親,那他背後的人說不定比她娘還厲害。
她之所以敗給段老魔,大概率就是拼娘沒拼過。
想到這裡,小音心頭竟舒服了幾分。
不是我沒用,是娘你沒用。
這時,段雲發現院子那棵樹下的荒草長得還挺茂盛。
他知道原因,因爲那裡埋着一具屍體。
那是他第一次殺人。
以劍氣殺人。
只能說感覺很好。
段雲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用來放衣服的竹櫃子已被白蟻之類腐蝕了好些洞口。
他打開了櫃子,又抽開了抽屜,又把抽屜中的夾層掀開,然後愣在了那裡。
他之前幾條底褲就是放在這夾層中的。
即便過了兩三年,可放的地方這般密閉,讓小音洗洗應該還能穿。
可如今,底褲不見了。
“他孃的,總不能有變態跑來把我底褲偷了吧?”段雲吐槽道。
這房間積灰已久,也無法斷定有沒有人來過。
千里之外,冷一夢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疑惑道:“他是不是在想我?”
是的,段雲的底褲是她因公帶走的。
畢竟當初她要查線索,必須不斷聞味道。
段雲抽了一張破爛的竹椅在院子裡坐了下來,讓小音收拾一下房間。
這裡離陵水城已不遠了,他打算在這裡住一晚,重溫一下舊夢再出發。
小音心頭罵罵咧咧的,可手上卻不敢停。
不知不覺間,她彷彿已習慣了被段雲壓榨的生活。
有時候段雲不榨她,她還會不習慣。
下午時分,段雲帶着小音去外面吃麪。
他已好久沒吃臨水城的油潑面了。
吃麪的時候,麪攤老闆竟認出了他,說道:“你是老段大夫的兒子吧?”
段雲點頭道:“大叔,是我。”
“小段大夫,好久沒見了,我以爲你不住這邊了。”
段雲說道:“是不常住這裡了。”
“小段大夫是去哪兒發財了。”
“望春城那邊。”
“那可是好地方唉,聽說那裡的麪攤,一天要賣一千碗,想都不敢想。”
這時,麪攤老闆又接着道:“不過我們這臨水城如今也好了。”
“我們這裡可是少俠之鄉。”
“少俠之鄉?”
“小段大夫多久走的?玄熊幫一夜之間被滅門,後面縣令也被殺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啊。”
“開始傳是哪家邪魔所爲,可後來我們才知道,那哪是什麼邪魔啊,那是赫赫有名的段少俠所爲。玄熊幫一滅,沒人收銀子也很少有人打人了,我們日子就好多了。”
“不管外面怎麼說段少俠是老魔,我們可認他是大俠。我們這好日子,可都是他帶來的。”
說到這個,麪攤老闆不由得挺起了高傲的胸膛。
段雲一時還挺驕傲,不過依舊有些驚訝道:“這麼久了,城裡還沒幫派嗎?” “有啊。那事後半年,玄熊幫又出現了。”
“又出現了?”段雲驚訝道。
“城裡有人在玄熊幫的駐地發現了練玄熊掌的秘籍,於是又有人練成了。”
“那不是又亂了?”段雲說道。
“哪能亂?我們這裡是少俠之鄉,上次縣令都被殺了,如今誰敢亂?”
“你新的玄熊幫不收保護費,不打人了?”
“不收,不打人,還幫人修房鋪路,不過要收點辛苦費。”
段雲這一打聽才知道,這新練成玄熊掌的人,雖然又組織成了“玄熊幫”,可不怎麼亂打人踢人和收保護費了,而是幹起了土木活掙銀子。
“他們不發脾氣了嗎?”段雲好奇道。
他之前要滅玄熊幫,除開私仇之外,還因爲那些“熊孩子”練掌法之後格外暴戾,控制不住脾氣,會輕易打死人。
“脾氣老大了,可是我們這裡是哪兒,是少俠之鄉,他們不敢亂來的。控制不住脾氣的時候,他們就把同門關在一個八角籠子裡對打,既能發泄脾氣,還能增強武藝。”
段雲沒有料到,自從自己離開後,老家還變成了“少俠之鄉”。
這時,隔壁桌一個同鄉插嘴道:“老李,你說最近也怪,玄熊幫這兩天竟找不到人了。”
“找不到人了?”麪攤老闆老李困惑道。
“那可不是,城西的共用茅房他們還沒挖通,我們掌櫃尾錢還沒結給他們,結果卻找不到人了。”
“會不會去外面歷練了?我記得他們練武要去抱着樹亂杵的,城郊好些老樹都被他們霍霍完了。”
“誰知道,說不定被滅門了呢。”
“滅門?怎麼可能。”老李說道。
“江湖上打打殺殺的事很多,我們這靠着‘少俠之鄉’的名頭是很久沒亂了,可少俠如今都不在這了,誰知道會不會又亂起來。”
說着,麪攤一衆人臉上皆出現了擔憂的神色。
聽着這對話,段雲眉頭微微挑起。
新的玄熊幫,找不到人了?
被滅門了?
大膽!還有人敢在“少俠之鄉”亂滅門?
他孃的,如果是真事的話,必須滅他全家!
段雲吃過了面,心頭還是想着這件事,於是來到了玄熊幫的駐地。
玄熊幫駐地和之前已有很大不同了。
至少門臉小了一倍不止。
之前是玄熊幫地盤的半邊地方已明顯改造過,被修成了一條不冷不熱的街道。
正如吃麪時那位同鄉所說的一致,玄熊幫看起來沒有人。
要知道,滅門前,玄熊幫門房都有兩個,還有幾個護衛,即便後面新的玄熊幫改行乾土木了,也不該一個門房都沒有。
畢竟這也是個幫派不是?
段雲帶着小音,輕輕鬆鬆的就進了駐地。
這駐地看起來挺乾淨,明顯是有人經常打掃。
玄熊幫的人即便不見了,也應該是在最近。
段雲在裡面轉了兩圈,還遇到了正在找玄熊幫疏通共用茅房的老鄉,結果都沒什麼發現。
那老鄉一臉愁容,說道:“說好的事情,結果人都不見了。那共用茅房裡的屎又硬又臭,竹竿弄斷了都戳不動,只有他們的熊掌纔有用。這麼臭下去,我的包子鋪還開不開啊!”
後面老鄉自己也補了一句——“又去幹樹去了?這一次,人去得也太多了吧。”。
新玄熊幫既然乾的是土木生意,練功要幹樹,土木也要木材,所以是會有出去弄樹的事。
只是這一次去得太徹底了。
這裡一個人都沒有,想想也覺得不對勁。
後面,開包子鋪的老鄉也走了,只剩下了段雲和小音在這裡轉。
就在這時,小音動了動鼻子,徑直往一間瓦房走去。
那裡,是玄熊幫的廚房。
竈頭的那一邊的牆壁,早已被薰得一片黢黑。
小音在廚房裡搜索着,明顯是有了點線索。
段雲說道:“你聞到了什麼?”
小音皺眉道:“還不是很清楚。不過不用你說,我也想看看自己的極限在哪裡。”
是的,小音已學會搶答了。
這個時候,小音忽然半邊身子都彈進了竈臺裡,只留下了一個如滿月的臀兒在外面。
段雲也看得仔細。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在查東西和找東西這個點上,是不如這玉觀音之女的。
這時,小音屁股一翹,從中拿出了一樣東西,扔在了地上。
段雲往那一看,神色微變。
那是一隻手掌。
很大很厚實的手掌,跟熊掌一樣。
這明顯是玄熊幫的人練出的玄熊掌。
如今這隻手掌卻在竈臺裡,而人呢?
這手掌上還覆蓋着一些泥土,和着竈臺裡的黑灰混在一起。
小音看着這隻手掌,神情嚴肅道:“這手掌上,有鹽和花椒味。”
聽到這個,段雲眼睛微微眯起。
這是什麼意思?
他仔細翻看起了這隻熊掌,又看了看上面有裂紋的泥,以及燒焦的荷葉隨便,說道:“這很像叫花雞的做法。”
之前段雲行走江湖,露宿荒野,弄不好野味,於是後面惡補過一些這方面的知識。
而在野外,最容易打到的是野雞,所以他最先學會做的是叫花雞。
“叫花雞”就是以荷葉爲包,再裹以黃溼泥,放進篝火中烤。
而這隻手掌被上了佐料,又有泥巴和荷葉,可以想象,是有人在用這種方式烤手掌?
有人要吃這手掌?
這就是玄熊幫忽然消失的原因?
好傢伙,好像真遇到在“少俠之鄉”作案的邪魔外道了。
段雲看着小音,說道:“繼續找!”
是的,敢在他老家亂搞的邪魔外道,必殺全家!
小音仔細聞了聞這“熊掌”,繼續搜索起來。
天色漸漸暗了,整個玄熊幫駐地一片安靜。
想着這裡有人專門把人的手掌弄下來吃,這氛圍漸漸浮現出了一點恐怖感。
到底是什麼東西,要專門吃人練成的手掌啊。
段雲手拿着那隻“叫花熊掌”,心情有些異樣。
小音找得有點疲倦了,段雲一手指點在她背上,只見她雙腿猛一夾緊,整個人都精神了。
她看着段雲,吐槽道:“能不能不要這麼突然。”
這下流的指勁雖能給她帶來一定的爽感,可太突然的話,她有些把持不住。
而就在這既舒服又痛苦的感覺中,小音發現嗅覺真的變得更爲敏銳。
她徑直去到了後院。
有一座長滿青苔的假山的後院。
小音蹲在假山附近,敲了敲地面,說道:“有了。”
這假山下面是空的。
而有類似“玄熊掌”的味道,從下面若有若無的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