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馮正誠站在窗口眺望着下面沉思着時,他的秘書劉佳輝提着熱水瓶輕手輕腳走了進來,探頭看了看擱放在大班桌上的茶杯,見裡面茶水不多了,便添加了一些,然後轉身輕手輕腳地準備離開。
不過當劉佳輝轉身準備離開時,馮正誠卻轉過身來,衝他招了招手道：“佳輝啊,來坐一下,趁着還沒下班,我跟你聊幾句。”
見馮書記罕見地招呼自己坐下來聊天,劉佳輝似乎預感到了什麼,心臟嘭嘭嘭跳得格外厲害。
在中國,升官最快的途徑之一就是當領導的秘書。這理解起來並不難,領導的貼身秘書自然便是領導的身邊人,是領導信得過的人,虧待誰領導也不會虧待自己的秘書。所以一般情況下,秘書跟了領導幾年之後,領導就給秘書下放安排個實差。甚至在官場中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領導在退休前一定會安排好秘書的去路。
這其實也容易理解,不管是在正常公職期間落實秘書的職務,還是搶在退休前落實安排,對於領導而言這都是有利之事。前者,重要部門崗位上坐着的是自己提拔上來的秘書,領導指揮起來自然更得心應手,而後者,在官場上素來有句話叫“人走茶涼”,如果走後能有親信在領導崗位上,至少退休以後也不至於完全的人走茶涼。
不過凡事有利必也有弊,在中國當領導的秘書雖然是升官捷徑,但同時領導的秘書也是最難做,最煎熬的。身爲領導的貼身秘書,除了需要面面俱到,做任何事都要如履薄冰,小心再小心,而且幾乎完全沒有人身自由,二十四小時都要開着手機隨時恭候領導的命令。因爲秘書的權力最大的來源就是他所跟的領導,一旦領導對他產生不滿,那他所有的努力都將付諸東流。用不是很恰當的對比,秘書很有點類似於以前皇帝身邊的宦官。皇帝信任器重他時,就算宰相王爺見了他也得討好,但一旦失寵,那就只是個太監。秘書同樣如此,一旦領導不用你了,那就跟辦公室文員沒多大區別。所以市委辦公室有很多秘書,但只有劉佳輝才被人暗地裡稱爲二號首長,而其他大部分秘書就只是秘書文員。
當然領導的秘書雖然難當,但它的回報也是讓所有人嫉妒眼紅的。當他跟在領導身邊時,走到哪裡都是光鮮無比,哪怕官職比他高的見了他都得敬重客氣三分,而一旦下放政斧職能部門或者下面地方區縣時,一般也都是位居要職。這種位置絕大多數人在仕途奮鬥了一輩子依舊只能仰望,而領導的秘書則在短短几年之內就爬到了,而且一旦下放,那就不僅是手握重權,而且是“天高任鳥飛”了,再也不用像呆在領導身邊一樣如履薄冰,沒有人身自由。
劉佳輝跟馮正誠已經有五年了,已經到了該下放地方區縣或者市直屬機關部門任職的年限,市委的秘書班裡最近也有不少秘書在旁敲側擊這方面消息。因爲一個蘿蔔一個坑,一旦劉佳輝下放了,他們自然就有了機會。
其實劉佳輝自己倒並不像其他領導的專職秘書一樣,巴不得早點下放撈個實缺。劉佳輝之所以並不怎麼想,至少有三個原因,一是馮正誠是個好領導,對他要求雖然嚴格,但卻親切不苛刻,劉佳輝還真有點不捨,二是跟在馮正誠身邊可以學到很多東西,而且馮正誠也會時不時提點他一些爲官爲政之道,三馮正誠今年四十一歲,不僅是江州市市委書記而且還是省委常委,是整個江南省最年輕的副省級於部,前途無量。如果能繼續跟在他身邊,劉佳輝自然是水漲船高,以後下放起點自然也就更高了。
但不管怎麼說,見馮書記今天很有可能有跟自己談論下放的事情,劉佳輝心情還是既矛盾又緊張的。
一方面他當然想早點擁有自己的天地,另外一方面他又捨不得這麼早離開馮書記,這裡既有感情的因素也有對未來仕途考慮的因素在裡面。不過不管劉佳輝想留也好想走也罷,最終這件事的決定權是在馮書記的手上而不是他劉佳輝。
“如果我沒算錯的話,還差兩個月,你到我身邊工作就滿五年了。”馮正誠沒有坐回代表着市委書記權力的位置上,而是挨着劉佳輝坐了下來,就像長輩一樣和顏悅色地說道。
“是的,還差五十二天。”劉佳輝回道,心臟跳得越發歡快,現在他已經百分之百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你小子倒記得很清楚,是不是在我身邊很難捱啊”馮正誠拍了拍劉佳輝的肩膀,難得開玩笑道。
“不會,不會,書記對我很好,我在書記旁邊也學到了許多做人爲官的知識。”劉佳輝慌忙道。
“哈哈,你能這麼想,那說明我這個書記當得還算成功。”馮正誠欣慰地笑了起來,然後話鋒一轉道：“不過,我以前也當過秘書,知道秘書這個職業看似簡單,實際上很鍛鍊人,也非常煎熬人,這些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其實還想在書記身邊多呆幾年。”見馮書記話說到這個份上,劉佳輝心裡做了一番鬥爭,有了最後的決定。
“你能這麼想,我很感謝你。不過我覺得你還是要早點下基層鍛鍊,在那裡你可以學到更多從政的知識,更深入瞭解熟悉基層的工作,這樣以後你繼續發展,根基纔會穩,不會只是紙上談兵,誤國誤民。”馮正誠見劉佳輝這樣說,臉上有過一段時間猶豫,但卻漸漸轉爲了嚴肅。
他確實很喜歡劉佳輝這個秘書,使喚起來也順手,但他卻不希望劉佳輝的目光只限於秘書這個角色,他更希望他能更全面的成長。
“謝謝書記,我聽書記的安排,絕不會辜負書記的栽培。”劉佳輝起身深深鞠躬道,跟了馮正誠五年,他深知馮書記的爲人,知道這是他的真心話,是真的爲他好。
“最近有空多瞭解一下尚陽縣的情況,尚陽縣的常務副縣長陳明和前段時間病退了。常務副縣長是個責任重大的崗位,也是真正鍛鍊人的崗位,如果丁市長他們沒有異議,我會安排你去尚陽縣。”馮正誠說道。
地級市市委書記專職秘書下放,一般都是到市直機關或者下面區縣任副職,劉佳輝對於馮書記給他安排的職位並沒有感到意外。以馮書記務實的作風,安排常務副縣長這樣一個鍛鍊人的位置給他是在情理之中。但安排在尚陽縣卻讓劉佳輝心跳驟然加速跳動,因爲他知道尚陽縣是市委書記馮正誠都要暗地裡稱爲叔爺的年輕人的老家。
馮書記這個安排顯然對他寄予了非常大的期望,也是對他的信任。
“書記您放心,我一定會盡職盡責,做到最好。”劉佳輝一臉嚴肅道。
“這點我相信,但不要自作聰明,夏老師那邊不需要你特別關照,更不要去打擾,維持原狀就可以,你要做的是努力把自己的工作做好。”馮正誠點點頭,一臉嚴肅道
“我明白。”劉佳輝急忙挺直了腰桿肅然回道。
“對了,你走了後,秘書班那邊有沒有什麼好的人選推薦？”馮正誠對劉佳輝還是比較放心的,提醒了一句之後便轉了話題。
見馮書記問他秘書人選,劉佳輝心裡不禁一陣狂跳,腦子裡也迅速轉動了起來。如果能推薦人,他當然要推薦一位跟他關係好,能力又強的秘書。
正當劉佳輝腦子快速轉動着時,馮正誠的私人手機響了起來。
電話自然是夏雲傑打來的。趙世友報復心切,羅秋萍一整天無心思上班,這件事夏雲傑自然不想再拖下去,當帥真等人在辦公室裡大罵趙世友不是個東西時,他便抽空出去給馮正誠撥去了電話。
“叔爺,您好。”馮正誠一邊恭敬地接起手機一邊衝劉佳輝揮揮手示意他先出去。
劉佳輝見馮書記接電話時完全沒有了平時的威嚴,小心肝就忍不住撲通撲通地跳起來。
身爲市委書記的秘書,馮正誠最親信的人,劉佳輝其實到現在也想不明白爲什麼馮書記乃至馮家上下對夏雲傑都那麼尊重？爲什麼一個來自尚陽縣一個漁村的小年輕就成了馮書記的叔爺？不過這顯然不是他能過問的。
“有件事估計要麻煩你這個市委書記了。”跟馮正誠說話,夏雲傑自然沒必要拐彎抹角,馮正誠一接起電話,夏雲傑便開門見山道。
“有什麼事情,叔爺您只管吩咐便是,千萬別說麻煩。”馮正誠謙虛道。
“是這樣的,我有位同事的丈夫是江州曰報的資深記者,名字叫王澤生。”夏雲傑說道。
“王澤生？這個人我有印象,鍼砭時弊的文章寫得很有深度原來他是您同事的丈夫。”
“既然你也知道王澤生,那說起來就方便多了。”夏雲傑聽說馮正誠也知道王澤生倒是有點意外,接着他就把有關王澤生、趙世友的恩怨大致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