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振華的腳步是沉重的。
烏瑞華扭頭，看到了門口的秦振華，只看了一眼，又低下了頭。
“振華，回來了？你回來的正好啊，這件事，你得勸勸老烏，他要是走了，咱們的研發團隊，可就少了個頂樑柱。”趙國棟向秦振華說道。
烏瑞華咬了咬牙，多少年在廠子裡的生活，他的生命已經融入了這裡，現在要說離開了，他自然是捨不得的，但是，想想家裡的兒子要工作，不能整天無所事事，究竟該怎麼選擇？
“咱們的研發項目，原本也沒有上級的認可！”烏瑞華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不能給秦振華說話的機會，如果他開口了，那恐怕內心的天平，就傾向於留下來了，他必須要下定決心！
“研發的資金，都調撥不過來，這個項目，進展就快不起來，有我沒我，沒有太大的用處，趙廠長，感謝你們的重視，只是高擡我烏瑞華了。”烏瑞華說道：“現在，我也沒有那個繼續研究下去的心思了，只要把我的病退給辦了，讓我的兒子接了我的班，我就再也沒有任何的遺憾了。振華回來了，你們肯定有很多事要聊，我先走了。”
烏瑞華站了起來，低着頭，一步步地向前走，此時，他的心在不停地顫抖。
這句話說出來，會傷了兩人的心嗎？但是，自己有什麼辦法？
“烏師傅，您有理想嗎？”就在這時，秦振華突然開口了。
理想？什麼是理想？理想能當飯吃嗎？理想能給兒子找到工作嗎？烏瑞華不停地用這樣的理由來麻痹自己。
“我有理想，在以前的時候，我的理想是上一流的大學，而現在，我的理想是造世界先進水平的坦克。”秦振華說道：“當初，我也曾經想要離開過一機廠，在給父親正名之後，我想過要去實現前一個理想，但是最終，我還是留下來了，因爲我當時才發現，在一機廠造坦克，已經深深地融入到了我的生命中。”
烏瑞華停住了腳步，秦振華說的理想，其實又何嘗不是他曾經的理想，當年，他也是個年輕的小夥子，進入了一機廠之後，感覺到造坦克是一件無比光榮的大事，他從未想過要離開一機廠，他的一輩子，都是和一機廠在一起的。
“我們是幸運的，因爲我們在從事偉大的事業，我們在造坦克，在爲國家服務，我們在實現自己的理想。但是，這條路是坎坷的。我們遇到了很多的困難，那麼，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我們是要迎難而上，還是要退縮？我們在研究新的柴油機方面，遇到了多少問題？烏師傅，以及我們研究團隊中的任何一個人，誰退縮過？工作中的問題，都沒有打敗我們，難道我們要爲生活中的一些問題，而放棄我們爲之奮鬥一輩子的事業？”
“可是，可是…”烏瑞華的眼眶已經溼潤了，他自從進入了研發部門，一起爲150HB柴油機的研發而奮鬥的時候，他感覺到青春又回來了，又到了那個熱火朝天造坦克的日子了。
他當然不想走，甚至到了退休年齡之後，他都想要在一機廠發揮餘熱。但是，現在的情況擺在眼前，自己又能如何？
“這是一個偉大的時代。”秦振華繼續說道：“我們的國家正在擺脫過去的陰霾，進入了發展經濟的時代，只有經濟發展起來，國家實力才能提高，這是必須要走的路，而在這個偉大的時代中，我們這些軍工企業，是要忍耐的，困難，不僅僅是個人的，還是整個工廠的，個人可以後退，爲了自己的孩子，做出犧牲，那工廠呢？工廠又要如何後退？如何犧牲？”
“我們不能後退，那就只能前進，前進！我們一機廠自從建立以來，走過了那麼多的風風雨雨，靠的是什麼？是上級的領導，是所有職工的團結一心！我們的一分廠，重新煥發的生機，靠的是什麼？不是退讓和妥協，而是奮進，在這個時代的大潮中奮進！”秦振華向着烏瑞華說道：“烏師傅，您是想要退縮，還是想要繼續前進？”
烏瑞華的身體，有些發抖了，他的情緒很激動，紅紅的眼珠子，再也無法控制住感情，終於，眼淚掉落下來。
遇到了困難，就要退縮嗎？退縮是辦法嗎？
只有奮進，奮進！
“烏師傅，廠子需要你，我們的黑豹柴油機也需要你，請你留下來，至於你家裡的問題，以及和你有着一樣處境的老師傅的家庭，工廠是不會坐視不理的，一定會有方案的，請放心，我可以給你保證。”
秦振華的保證，絕對比馬盼山的保證還有用，聽到了秦振華的這番話，終於，烏瑞華轉過了身體來，擡着頭，用發紅的眼睛望着秦振華：“好，我聽你的。”
趙國棟在旁邊，有些狐疑。
烏瑞華的身影離開了，趙國棟的臉上又嚴肅起來了，重逢的喜悅，已經被重擔給壓到了腦後，他望着秦振華，定定地說道：“現在工廠開工嚴重不足，再招收新的職工進來，那就是浪費，會給工廠背上更沉重的包袱，這些，你應該是知道的吧？”
他生怕秦振華把壓力轉給他，讓他繼續開口子，把這些老師傅的子弟都接進來，這樣，工廠裡面沒事幹的人就更多了。
“是啊，我們工廠開工嚴重不足，哪怕是一分廠的生產已經步入正軌，其他的工廠，開工率依舊是很低的。”秦振華說道：“如果因爲這樣，我們就關掉招收工人的口子，那以後，我們的工廠就更要走下坡路了，我們的工廠裡面以後全部都是老師傅，沒有年輕人，工廠還有發展的前景嗎？”
你小子，走了半年，又學的滑頭了，現在連趙叔都要坑了？你以爲趙叔想要當惡人？趙國棟在心中暗暗地想到，不過，還沒有開口，秦振華已經繼續說下去了。
“訂單不足，那我們就要想辦法拉起訂單來，想辦法增加我們的生產。”秦振華說道：“這般的消極是絕對不行的，這半年來，咱們工廠可沒有任何的進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