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心,誰懂?——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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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內,明媚如春的喜燭,將一室的錦繡照得嫵媚多姿,鳳冠底下,宮慈粉嫩生霞的臉上盡是溫柔似水的笑容,低低的正與身邊忙碌着的人說話。
房內熱鬧的人羣退下後,嬤嬤立即給她備清水漱口,又苦又甜的苦味兒已經去盡。
尤嬤嬤是看着她長大的,這老婆子自小將她當孩子似的疼着,想到她剛纔那一臉欲吐又不敢吐的難受勁兒,嘴上不由得報怨了一句:
“新姑爺家的規矩還真是奇奇怪怪!”
宮慈輕輕一笑,俏臉春色一蕩,接過溼巾小心的拭了一下粉紅的小嘴,愛嬌的道:
“他這個人本來就是奇怪,都已經怪了十幾年了!”
嬤嬤見她一點也不把這事放在心上,無奈的搖頭,輕輕點點她畫着梅花妝的額頭,疼愛了一句:
“你呀,什麼人不好喜歡,怎麼就喜歡上這樣一個性情古怪的人呢……”
不光怪,而且醜,可這婚事,一是皇帝賜下的,二呢,又是小姐自己中意,她這老婆子能說什麼呢?
要不然依她看來,這樣的人,真真是不能嫁的——太委屈小姐了。
嬤嬤覺得心疼,嘆一聲,替小姐正了正鳳冠:“小姐對他生着這樣一份心,但願他也能好好的待你……他的府上,盡是女人!”
“嬤嬤這是哪的話?試問這鍄京城誰家府上女人不好呢?宮裡更多呢!”
宮慈並不是十分在意這個問題,大約是因爲看慣了宮裡的爭風吃醋,也明白憑着自己的家世將來也必會嫁那樣一個有權有勢的男子,若做了那人的正室,就得管束了那人的姬妾,若做了那人偏室,更得懂得爲自己爭一席之地,如果沒了那份肚量,這日子肯定沒法過。
如今嫁的是九無擎,先不說自己喜歡着,更重要的是他身邊一直沒一個真正可以與她較量的妾室,而今日與她一起嫁進來的岑樂,性情溫和,自構不成威脅。
她笑笑,溼巾遞了回去:
“日後我便是公子府的當家主母,還怕了他府上那些沒地位沒名份的女人不成?嬤嬤,他這人本就性情冷淡,這些年有的女人雖多,可他從沒放過一分真心,都是一些活他命的藥引罷了!這種醋,何必去呷!我該可憐那些女人才是——再說,日後他還需要這樣的女人服侍的,若真要呷醋,那我豈不要酸死。盡是一些沒份量的女人,我何苦放心上讓自己不痛快!”
語氣透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傲然,且自信滿滿,她從來不是一個小雞肚腸的笨女人。
“是是是!”
嬤嬤也覺得自己想的太多了,便也笑出來,老臉上皆是愛惜的皺眉,打趣道:“我們家慈小姐,心大着呢,可不與一般人計較這麼多得失。”
宮慈抿嘴又一笑,盈盈道:“可不是!”
侍於邊上的貼身丫頭採兒一直在聽她們說話,聽到這裡時忍不住接了一句:
“可是小姐,採兒聽說最近姑爺一直寵着一個還沒有正名份的奴婢,天天讓人家陪寢來着。那人叫什麼來了?對了,好像叫小金子。”
這事,宮慈也聽說了,微微斂笑低頭想了一會兒,才無奈的道:
“怕是故意的!皇上賜婚,他原就不愛。即便不是故意的也不是大事,只一個奴才罷了,不是還沒有正明名份麼——可見他只是玩玩罷了……”
“但是,府裡的人都叫她‘金主子’來了,聽聽呢,這名兒,氣勢足足!”
還沒見到這個人,採兒已經忿忿不滿了——她覺得,她的小姐足可配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九公子雖也算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可畢竟是生的醜陃,性子又可怕,小姐配他有點冤。若是新姑爺還不肯好好待小姐的話,那越發的沒天理了。
嬤嬤點頭頭,神情嚴肅的道:“這府裡的規矩是得改一改,小姐若不能在府裡立了威信,這日子還怎麼過?”
宮慈不說話,輕輕的扭着手上的羅帕,半晌才道:“無礙的,明兒個總能見得着,一個陪夜的奴才,沒身份沒地位,他若真寵着,留着就留着。那人的眼界可高着,尋常女子怎麼可能與他投了情趣,早晚會厭倦。
嬤嬤想想也是,九無擎恃才傲物,沒纔沒品的下等女奴哪能留得住他的心,可她還是擔心着:
“也不能這麼說,女生媚骨,很容易就能勾了男人的魂,她若在牀第之間,令男人着了迷,怕是要給小姐帶來麻煩。不過,也沒什麼大不了,她是女子,小姐也是,夫妻牀第之間的恩愛技巧,多學多練,只要放得開,誰都會。只是日後小姐得多想法子把人留在自己房裡,如此才能夫妻情深,若能早生了嫡脈世子,那就越發的好了……只是這第一次卻是不好受的……只願今晚姑爺能多多疼惜小姐,別太折騰了……”
提以夫妻房~事
,嬤嬤是過來人,這種事見得多了,說的臉不紅氣不喘,倒是宮慈一下飛紅了臉,採兒年紀比宮慈還小,不覺掩嘴,紅了雙腮。
但宮慈還是很用心的聽着,房中事,她在私下也曾看過一些書,初看得那些東西面紅耳臊自是不消說了,如今嫁人,要生槍實彈的經歷那些事,心頭既期待又緊張着。
如此說了不知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太過緊張的原故,身子莫名的生出一陣陣絞痛,起先是若有若無的,後來漸漸加重起來,宮慈臉上愉快的神色不覺繃緊起來,
嬤嬤見狀連忙問:“怎麼了?”
她捂着肚子,漸漸疼的額頭生出了淋淋香汗:
“不知。肚子疼的厲害!”
不光疼,而且好像還有什麼熱汩汩的液體自身子內流出來,她怔了一下,忙讓人守好門查看,在發現自己褒褲上那一大片血跡的時候,不由得驚呆——
“怎麼會這樣呢?我的月信一向很準的……怎麼會突然提早這麼多時候……”
清理完身子後,宮慈再沒了先前的歡喜勁兒,這一來,肚子真真是疼的厲害,這二來,卻在恨自己不爭氣,洞房花燭夜啊,偏生來了這個,那還怎麼洞房?
按着風俗,大喜遇紅,是天底下最最晦氣的事,會遭來厄運的。
嬤嬤也愁起來,按着西秦大族人家的規矩,婦道人家身上見紅,男人是不能在女人房裡過夜的,更不能行那夫妻之禮,否則必遭天遣。
“會不會是太過緊張了,才亂了週期……”
嬤嬤想着這種可能性,女兒家若遇上什麼興奮的事,導致週期紊亂的事,是有的,而且並不稀奇。
宮慈慘兮兮的咬着脣,只覺肚腹內就像在刮壁一般的疼——這樣的感覺從沒有過的!
可她並不認同這種說法,多年的宮闈生活對她的影響頗大,很久爾虞我詐,往往都不會顯山露水,直覺告訴她,這事有詭異!
難道,是那三顆湯圓裡有什麼古怪?
正當外頭酒正憨時,九無擎叫人請回了東樓,原因是新娘突然肚子痛。
宮慈痛的鑽心,實在沒辦法忍受了,臉孔都變成了鐵青色,嬤嬤一瞅,急的失了方寸,忙跌跌撞撞的跑去前院,原是想請兩個在吃酒的御醫去看診的,卻巧九無擎在陪酒,正和御醫說着話,見這老婆子鬼鬼祟祟的在附近徘徊打眼神,便問何事。
嬤嬤本不想驚動了姑爺,想着這月信來的奇怪,打算先請御醫給看看再說,可她的行蹤已露了痕跡,又顧念着小姐的身子不可擔擱,只能說了實情。
九無擎聽完後,立即帶上兩個御醫回去東樓。
進門後,看到宮慈倚在貴妃榻上,一張臉全無人色。
宮慈聽得有人來,睜看眼,瞧見他,又是委屈又慌張,想見禮,又起不了身。
九無擎沒怎麼說話,按下她亂動欲起的雙肩,冰涼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細細的看脈。
宮慈只覺一陣陣涼意自他手指傳遞過來,偷偷的瞅着,她沒想到長大後他們之間的第一次親密接觸,竟是他給她看脈。
須臾,他收回手,淡淡問:“以前可曾有過這樣的情況?”
“沒有!”
“無礙!是女子經期紊亂所引起的。我開個方子,讓人熬個藥服了就可止痛……”
九無擎站起身,讓了位置給面露疑色的太醫複診,結果是一樣的。
開完藥方,九無擎吩咐南城過來按單抓藥。
“今晚好好休息!”
他重新走到她跟前,疏離的丟下一句話,就往外而去。
宮慈急的忙坐起來,去抓住他的手,不顧邊上還有兩個御醫,叫道:
“無擎,先別急着走,我身上見了紅,自是不能服侍你,也不能留宿你……可今夜是你我洞房花燭夜,你能不能稍留片刻,與我說會話……”
她的手,很燙。
九無擎不喜歡這種碰觸,藉着側頭之即,不着痕跡的甩開,龍鳳喜燭底下,她的面色很蒼白,顯得楚楚可憐,可他從不懂得何爲憐香惜玉,故,眼神依舊是淡寡而無情的,道:
“你現在這個情況,是說話的好時機麼?胡鬧什麼?嬤嬤,服侍你家小姐歇下,藥很快就送過來。我還要去前院招呼客人,待會兒不會再過來!”
這算是這五年來,他對她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了,卻在斥她胡鬧。
她覺得委屈,咬着脣眼巴巴的瞅着,心頭一抽一抽的:
“那你今夜去妹妹那裡就寢吧!”
雖然不樂意,但她還是這麼說了,一來是想顯示自己識大體,二來是表現自己的大度,畢竟今兒是大喜之日,她無奈讓出了陪侍的機會,借花獻佛的施恩給岑樂,既可圓了自己場,又能得了岑樂的人情,一舉二得。
九無擎的眼神一下變的冷淡,一拂紅豔豔的衣袖,往外去:
“我寢在哪裡,無需你操心——”
宮慈一陣難堪,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居然一點也不顧她的顏面。
邊上的兩個御醫彼此瞅了一眼,不由得都露出了擔憂之色——
宮慈這孩子是他們自小看着長大的,在宮裡時人緣極好,今兒個瞧見她在九無擎吃了這閉門羹,他們想開口說上兩句,但是新婚夜碰上這種晦氣的事,是不吉的,他們很難說上話。
這麼一遲疑,人早已不見了影。
“兩位伯伯,這診斷可靠麼?”
宮慈極懷疑的問了一句,她不好說自己會不會中了別人的暗算,畢竟這只是揣測。
“錯不了的——許是累倒了,才引起的……放心,這事,外人不會知道。”
兩位太醫就此告辭。
宮慈捂着抽疼的肚子,頹然倚在榻上,悶悶的咬着脣,洞房獨對紅燭,鴛鴦難雙棲,這是何等的悲哀——
世上之事,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新婚夜,新郎不入洞房,明日必有閒言碎語傳開來。
她鬱郁輕嘆一聲,煩的要死!
九無擎並沒有去前院,一踏出東樓,嘴角便淺淺勾出一抹愉悅的脣弧:這事,必是那鬼機靈暗中搞的鬼。
待續!
還有一更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