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蓮見了,不免錯愕。尋她多日,不想她已寄身賈府。
因不想被她識出破綻,就緩緩道:“我找園中的寶二爺。因有事耽誤了,來得晚。無人領,所以迷路了!”
妙玉就道:“原來你找他!我是帶髮修行之人,不宜帶你過去。小丫頭們也不識。”妙玉言辭冰冷,只不欲和他多言。
那柳湘蓮於蟠香寺觀察過她,知她性子孤介清冷,也不以爲意。能再次見面,已是上天的恩賜了。
他家退親當日,他心裡憤懣,覺得駁了面子。打聽她在姑蘇蟠香寺帶髮修行,遂有意想見一番。看到底是何種人物。
不想於暗處見了一面,竟覺得此女雖高潔孤僻,但也甚合心意。因此倒越發不捨了。
“無妨。我知道這園子雖大,但好生問路,也一定能尋到。”聽她聲音,清冷婉轉,柳湘蓮不禁莞爾一笑,以至笑了出聲。
見他竟然笑了出聲,妙玉覺得驚恐,覺得此人好生輕狂。因此就道:“也罷。我且給你畫個路圖,你照着這路走。很快就能過去。”
說罷,轉身返屋。以極快的速度畫了一張簡圖。依舊出了來,對他道:“好了。你拿去吧!”
“多謝。”知她就在此處,於寶玉乃近鄰,不會再飄移他處,柳湘蓮只覺自己的心,甚是安逸。
他外面雖冷,但自詡是個多情之人。之前,他曾有另番心思。不過他不是蠢人,知水溶的心意後,就自覺地後退了。所幸旁人也不知。
況他又有個好處,就是念舊。這世上的事自難兩全,總不能見了更好的,就忘了從前的舊人。況舊人也有另般好處。
妙玉哪知他的心思,就將手裡的草圖,叫小丫頭遞了給他。
柳湘蓮接過,且朝妙玉彎腰拜謝。不想這一起一伏之間,妙玉就看到他背上簇起的雙劍劍鞘。這雙劍,妙玉小時是識得的,因此見了心裡大駭。
難道是他?不過見此形容,應該七不離八。思慮自己已在庵門之地,自是不能打擾了清靜。況他也不知自己是誰,如此甚好。
因此就斂神靜氣道:“不送。”說畢就攜了個小丫頭,進了裡間。
那廂柳湘蓮在檻外,也就喟然一嘆,看了看草圖。按照指點方向,往怡紅院走。
待到了怡紅院內,果然寶玉和薛蟠已等了許久。坐下入席,襲人等過來斟完了酒,寶玉就問:“何事耽誤許久?”
柳湘蓮聽了,便接了酒杯,大口喝了一口,嘆道:“我是遇見故人了!”
“故人是誰?莫非
竟在這園子裡?”薛蟠好了奇。
“我也不知。人不知我,所以我也不知人!”柳湘蓮苦笑。
寶玉不懂了,想問他進了園子路過何處。只見薛蟠笑道:“寶玉,快命人上菜!過了今日,我和柳兄可要和你分別一陣子了!”
寶玉便和薛蟠柳湘蓮二人在房中吃酒敘話,也不消細說。
這幾日,太后心念黛玉,因此又將她召了進宮敘話。一時之間,在諸人看來,這大觀園內的瀟湘館,着實風光無限。無人不羨慕黛玉的好運氣。
紫鵑就笑道:“姑娘。如今我也是跟姑娘沾了福氣了。走到到哪處,這底下的丫頭婆子們,無人不奉承我的。”
黛玉就笑道:“你倒是說說,你都得了什麼好處?”
紫鵑就道:“姑娘知我。我豈是那手短的人?她們縱有,我也不會收。我看春纖還行,只是雪雁那丫頭,似乎頗愛佔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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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就嘆:“她若真不好,你就代我說說她。我不袒護的!”
紫鵑就道:“我也不懂她了。許是一來二去地大了!做事越發鬼鬼祟祟的!”
黛玉就笑道:“你當人人都和你一樣呢!若按你的標準,只怕這園子裡的大半人入不了你的法眼!”
紫鵑聽了,也就不說話了。給黛玉遞了一條帕子,又道:“姑娘既得太后青睞,何不趁此向太后求個情去?”
黛玉便道:“怎麼求?太后是太后,皇上是皇上。況王爺一直未回。我是兩頭難猜!”黛玉說完便站起來,看着廊外的簌簌落下的葉子,嘆道:“這天氣真的愈發冷了。深秋一過,果然就是初冬了!”心想,不知不覺,到了這裡,又是快一年了。
南方天氣尚如此,想到北方苦寒之地,更是難過。未得他書信,又不知近況如何。黛玉只能臥在瀟湘館內,對風遣懷。其他,自是無計。
“這有何難?與其在府裡遭受明槍暗箭,不如早早地對太后剖明瞭心跡!老太太得了旨意,也是無可奈何的了!有太后這道護身符,姑娘竟然不用,真正是天知道!”紫鵑卻不以爲然。
“你這丫頭。倒是比我有主張。枉我也小看了你了!”前世,黛玉只知紫鵑忠心勤謹,卻不知她胸中也有另一層丘壑。因此倒輕輕笑了起來。
“姑娘你笑什麼?我整日整夜爲你着想,你反倒笑起我來?”紫鵑面上漲了紅,更添了幾分俊俏之感。
“我知道你的心。只是現在並非最佳時機。”水溶已然被皇帝遣着去了北方,可見他面臨的情勢也頗覆雜。因此選擇退一步,
來保全自己。
這個當口,她提此事,無疑給水溶添亂,也是給自己惹麻煩。
這幾日,黛玉進宮殷勤。皇帝也常去太后壽康宮走動,黛玉自是能見到皇上。
皇帝似乎於黛玉一見如故。既來了壽康宮,只是坐於一處,或看書,或養神,或微笑。耳邊只是靜聽太后和黛玉敘話。後宮諸佳麗都引爲罕事。
皇帝靜坐半個或一個時辰,也就眉頭舒展離去。內侍李公公就進言:“皇上既有心,爲何不將這林家姑娘招了進宮來,陪伴皇上左右?”
皇帝聽了,就看了看他,淡淡道:“你跟了朕也有二十年了。對於後宮,朕一向是雨露均沾。她年小,恐不能受這深宮規矩。朕還不想難爲了她。”想起孝賢皇后,就是因後宮傾軋派系鬥爭而死。皇帝不想令黛玉步了她的後塵。
皇帝本以爲孝賢后一死,自己對這天下的女子,就都一樣看待的了。這些年,不斷選秀封妃,不過爲得是充實後宮、綿延子嗣。
不想於中年之際,卻不期然見了林如海的女兒。這讓皇帝沉寂多年的心,到底有所緩動。他坐了下來,嘆道:“朕想自己到底老了!”於太后觀察幾日,那林黛玉見了自己,面容只透着沉靜和敬畏,分明半點沒有邀寵之心。
因爲她無慾,反而愈發得見她的可愛。
皇帝想大概自己真的老了。論他的年齡,也足可做她的父親。甚至,再往一點上去。
因調查和水溶私下來往的若干人等,皇帝也在無意間,知曉了他的一段逸情。自古才子佳人英雄美女,聽那日水溶几席話,果然更是不差半分。
不過,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皇帝雖上了點年紀,可到底還是男人。也就有男人的私心。只不過他極具城府,並不讓林黛玉看出半分。
“皇上正是鼎盛之年。宮裡各處的妃子娘娘們,無人心裡不愛惜皇上的!”李公公奉茶笑回。
“呵呵——你和年輕時一樣,極會哄朕高興!”皇帝聽了,接過茶,喝了一口。又道:“只是那林黛玉似乎不同別人。且又是林大人的女兒。朕須好生斟酌纔是!”皇帝也一嘆。
老李公公就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上何必如此拘謹?”因此又嘿嘿一笑。
皇帝就道:“朕誇你兩下,你就越發不知好歹了?看來,也不過和從前一樣。好了,退下吧!朕想靜一靜!”說着,揮了揮手,示意李公公下去。
“是!”李公公見皇上面上微有慍色,連忙磕了頭,小心退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