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城晚宴

天廟是我所見過除魔女殿外,最偉大的建築巨構,代表着淨土文明的峰巔。

矗立正門兩旁的是十二個巨型的大石雕,有男有女,各具妙姿,唯一相同的是他們或以手託,或以揹負,都頂着天廟的圓拱形殿頂,紅石告訴我這六男六女的巨型石雕,代表的是天上的十二星神;圓拱形的殿頂,便是賜與大地光和熱的太陽,方形的廟堂,圓形的殿頂,象徵着地方天圓。

當我們步上不下二百級的長石階,來到天廟正門時,看到兩旁的巨石雕,只是它們腳指的高度,便來到我們的腰際,更使我們歎爲觀止,感到自己存在的渺小。整個天廟都是以從逐天開來出來的白石砌成,予人至純至淨的質感和外觀。

一位留着一把長鬍子,樣子非常清秀的祭司在那可容十人並過的大門處迎接我們,乍看上去,他似是很年青,又像很年老。

他微笑着迎上來,禮貌但保持一段距離地和每一個人招呼着,輪到我時,他露出特別注意的神色,道:“歡迎大劍師蒞臨天廟,我是法言祭司,專責淨士一切宗法和禮儀事務。”

我大有深意地看了他兩眼,微微一笑,並沒有說話。

法言神色有點不自然,道:“大劍師,請!”伴着我走進去……

步進廟內,我不由深吸一口氣。

這樣宏偉和有氣派的廟堂,是我生平僅見,滿布玲攏浮突浮雕的巨圓石柱,兵士般排列四壁,予人有力和穩若山嶽的感覺;廟殿中央是個直徑達百尺的巨大圓形,其中以各色石子砌成了一幅星圖,佔最多的是黑色的石子,那當然是漆黑的夜空;我沒有時間找出那兩粒石子代表天夢和飄香,因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團團圍着廟心這圓形大星圖的,是十四張長几,几上放滿了各式各樣的水果和美酒,卻沒有任何肉食,幾後都是一張厚厚的白色羊毛毯,供人席地而坐。

這時十四席裡有九席坐着人,有些分兩排而坐,前一排只坐一人,穿祭司袍的卻是一人獨坐,只有大公們身後是坐着兩人至五、六人不等,身份分明。

我故意不望看他們,依法言的指示,在近門的席位和妮雅並列一席,坐在前排,紅月和摟着大黑的採柔、侯玉坐在後排。

紅石坐在我左邊的一席,約諾夫、紅晴坐他身後。

天眼、靈智、花雲順序坐在我右手邊的三席,形成南北壁壘分明的局面。

法言退回自己的席位內,道:“天限祭司,請你爲大劍師介紹我們的祭司和大公。”

我環目一掃,找不到陰女師,這好婦不知又在弄什麼鬼。

天眼臉容肅穆,眼中精光閃閃,掠過衆人,沉聲道:“假若法言祭司要我介紹的是預言書中的聖劍騎土,天眼會接受這份無上的榮譽,告訴淨土的人,預言中的聖劍騎土已出現了,並領導我們打了三場漂亮的大勝仗,粉碎了黑叉人顛覆淨土的陰謀;但現在當聖劍騎土爲淨土將黑叉人趕回北方後,連應有的承認也沒有時,天眼恥於發言。”

衆人齊齊愕然,想不到一向沉默寡言的天眼,一上來便連半分也不肯退讓。

氣氛一時僵硬至極點,除了大黑的喘氣聲外,再沒有其他半點聲息。

一位高瘦但精挺得像槍矛般的大公打破了沉默,哈哈大笑道:“如此便讓我龍騰來介紹吧!”

我往他望去。

他極具神氣的眼和我毫不退讓的對視着。

我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會,轉到坐在身後一女四男的年青將領身上。

那女的自然地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位驕傲和美麗的女子,甚至比起妮雅、紅月也是各擅勝場,但她望向我的眼光卻帶着幾分輕蔑。另外那四名男將,都是剽悍勇猛之輩,其中身量特高的一位,只從他鋒利眼神所顯示出來的自信,便使我認出他是龍騰的兒子,與約諾夫齊名的龍歌。

他望向我的眼神充滿了挑戰的意味,好像他纔是那真正的勞什子聖劍騎土。

我心中苦笑,若非答應了花雲,真是何苦來由坐在這裡招人白眼。

龍騰朗聲介紹旁席穿着大公甲冑的女子道:“大劍師!這便是我們淨土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女大公,唯一的女大公,寧素大公。”

紅石和我身後的侯玉齊齊悶哼一聲,顯是不滿龍騰強調寧素乃唯一的女大公,分明是將妮雅排擠了出去。

我早見怪不怪,仔細打量這曾和紅石有一段情緣的女大公。

寧素絕非長得不美,事實上淨土真的沒有什麼醜女;但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凜然不下於男子漢的英風氣概,尤其她的明眸更顯神氣,使人感到她是個敢作敢爲,絕不優柔寡斷的女性;年歲看來不會超過四十,比我想像中年輕多了。

寧素平靜地環手施禮,道:“見過大劍師!”再沒有第二句說話。

她身後坐的是兩女兩男,兩女姿色中等,遠及不上龍騰身後的美女奪目。

這時坐在法言和明月中間一位年紀最老的祭司自我介紹道:“大劍師你好,我是觀陽祭司,專司建築之責。”頓了一頓,有點感慨地道:“無論大劍師是否聖劍騎士,但大劍師爲淨士所做的偉業,觀陽都非常感激!”

龍騰、明月、法言三人一齊色變,顯是想不到觀陽對我如此推許。

剩下還未被介紹的一名中等身材的男子,當然就是那謝問大公,可能他想阻止觀陽繼續說下去,大聲道:“本人謝問,向大劍師問好。”

他身後是兩位年青將領,我望向他們時,他們都敵意濃厚,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現在除了那大祭司,陰女師和燕色大公外,各位席位都坐滿了,但卻再沒有人發言。

“燕色大公到!”叫喚聲由廟門傳來。

一名雄偉如山,顧盼生威的大將,在兩老四少六位將領簇擁下,大步走進廟來,他先指示跟隨者到他席後坐下,然後環目四視,最後眼光落到我身上,眼中爆起神光,不理其他人,筆直來到我席前,灼灼的目光打量着我。

我“霍”地立起,淡淡道:“燕色大公!”

燕色大公不但是用眼在看找,還以他的全心全靈來看我,我感覺得到,他是個非常有“力量”的人。

燕色閉上雙目,仰天一聲歡嘆後,再望向我,猛睜雙目,一字一字地道:“如此英雄人物,如此英雄人物!”

我不知龍騰他們的臉色如何,但想必不會太好看。

燕色眼光轉向別人,望着妮雅,眼中射出親切熱烈的神色,長嘆道:“故人之女,故人之女,妮雅你受了很多委屈了。”

妮雅盈盈起立,低下頭恭敬施禮,誰也看到她眼內閃着的淚光。

法言祭司怕他還有什麼話說下去,道:“燕色大公請入席。”

燕色大公泛起不悅之色,不理法言,誠摯地道:“燕色錯失了看到席祝同濺血大劍師聖劍之下的機會,希望下一個黑叉魔頭被戳時我能伴在大劍師身邊。”這才昂然入席。

我心中暗贊,只是燕色不畏佔了優勢反對我的那些人,已可見他是個了得的人物。

天廟內又沉靜下來。

“叮!”

衆人齊齊一愕,向我望來。

背後的魔女刃在示警。

觀陽祭司露出狂喜的神色,叫道:“聖劍在叫!”

在龍騰寧素等的驚愕仍未退掉時,號角聲起。

“大祭司到!”

一名高瘦之極,身穿金色長袍,持着權杖的清秀老者,在差不多與他平頭的陰女師陪伴下,龍行虎步地走進廟內,直至天文圓圖的核心處,陰女師則進入她的席位。

各人全站了起來,環手施禮。

只有我和大黑仍在做然坐着。

採柔本已站了起來,見我坐着,連忙坐了回去。跟隨她的男人而行事,正是閃靈族女人的傳統。

大祭司凌厲的目光來到我身上,緩緩提起權杖,提起再放下,重重在地上敲了三下,才道:“各位請坐!”

天眼等都有點擔心地看看大祭司,又看看我,不知我的無禮是否觸怒了這在淨土裡掌握着最高權力的人。

大祭司嚴峻的臉無喜無怒,舉起權杖,望向廳頂圓拱形核心,那個代表太陽的標誌道:“太陽之神,請讓你的光芒,永遠照耀和溫暖着淨土。”

眼光再落到我臉上道:“陌生人!版訴我,你到淨土來是爲了什麼?”

我啞然失笑道:“我到淨土來是幹什麼?我到淨土來是幹什麼?”頓了令人難堪的半晌靜默,我“霍”地站了起來,平靜地道:“我自有我的理由,但絕不會是爲了當那什麼聖劍騎士,也不是來乞求任何人承認這勞什子身份。”

這次除花雲之外,連紅石等也露出擔心的神色,我如此不留餘地,只會使事情更惡化。

其實他們那知道我深一層的用意,這次鬥爭形勢錯綜複雜之極,假設我沒有猜錯,陰女師對我的指責,必是捏造出我要利用聖劍騎士的身份,將帝國的獨裁統治帶到淨土來的謠言。否則淨土人不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感,她甚至可指控我和大元首其實是在合力演出一場好戲,當然,南北人的矛盾給予了她製造謠言的機會。

而我愈不在乎聖劍騎土的身份,反會愈使北人作出深思,而事實上,我的確全不在乎聖劍騎士的身份。

寧素、謝問等果然露出愕然的神色。

龍騰和明月則是怒容滿臉。

我遙望向坐在對面右側的陰女師,她的臉容冰冷如水,一點也不透露出內心的想法,但我卻知道她對我奇兵突出的反應,定是有點不知所措。魔女刃給予了我奇異的靈覺,使我直覺到很多表象下深藏着的東西。

龍騰背後的龍歌“鏘”一聲拔出了把烏黑閃閃的彎刀,大喝道:“蘭特!我以天廟恩賜給我的珍烏刀,以身爲天廟第一刀手的身份,爲了你對聖劍騎士的蔑視,向你挑戰。”

我細審他手上的珍烏刀,心中波濤洶涌,這就是珍烏刀了,它是否能擋得住我的魔女刃?

龍歌以爲我怕了,大笑道:“蘭特,讓我們來看看你的寶劍!”

我的眼光冷冷移到他臉上,道:“只有兩種人可以看到我的劍,一種是朋友,一種是敵人,而你兩種也算不上。”

龍歌和他身旁各人一齊勃然大怒。

他身旁那美女更怒喝道:“大劍師!你是否膽怯了?”

這次輪到紅石他們一齊臉泛怒容。

“篤,篤,篤!”

大祭師再以權杖觸地,淡淡向龍歌道:“坐下!”

龍歌乖乖坐了回去,只剩下我和大祭司遙立對峙。

大祭司顯然修養極佳,溫和地打量了我好一會,點頭道:“大劍師請勿動怒,你是我們尊敬的遠方來客,可是因‘聖劍騎土’的確認事關淨土的存亡,所以我們不得不謹慎從事,希望大劍師見諒。”

難怪大祭司能成爲淨土的最高領袖,果然有與別不同的心胸。

但我卻要步步進迫,淡然一笑道:“對不起,我沒有那耐性,也沒有那時間,所以我要求立即在這裡召開祭司會,將一切事情解決。”

沒有人想到我有如此奇着,均愕然相向。對我這樣一個劍手來說,以奇招取得主動之勢,正深合攻防之道。

明月冷冷道:“在你的身份未被確定前,你並沒有提出這要求的資格。”說話連僅餘的一點客氣也沒有了。

燕色平和地道:“祭司會共有九隻手、八位可敬的祭司每人一隻,我們大公加起的多數是一隻,天廟宗法規定只要有三隻手舉起來,便可以要求召開祭司會,是嗎?可敬的法言祭司。”

法言沉聲道:“這是宗法的規定,但在那裡開會,祭司會外的什麼人可出席,卻須獲得大祭司的同意。”

衆人的眼光都集中到大祭司身上。

“叮!”

魔女刃響起的同時,陰女師剛巧發言道:“但是……”停了下來,怒道:“蘭特你弄什麼鬼!”

大祭司首次聽到聖劍的警號,一直平靜若止水的臉容露出一霎驚異的神色。

龍騰怒道:“這是魔術!”

寧素、謝問的錯愕更明顯了,弄響把劍可能是魔術,但要在陰女師發言的同一時間使劍作響,便超出了魔術的範疇了。

我微笑不答。

大祭司向陰女師道:“陰女師祭司,你想說什麼?”

陰女師迅速冷靜下來,陰笑道:“我只想提醒各位,祭司會從來沒有在外人要求下召開的,倉卒下決定的事,會使我們沒有深思的機會。”

大祭司仰頭望往廟頂的太陽標誌,像在要求太陽之神給予他多點判斷的智慧,好一會才長長吁出一口氣道:“我們已深思了很長的時間,好!現在我想表決一下,誰贊成將這宴會變成一個史無前例的祭司會?”

八隻手舉了起來,祭司有觀陽、花雲、天眼、靈智。大公則除了龍騰、寧素和謝問外,全舉起了手。

九隻手,我們剛佔了四隻半。

龍騰忿然起立,道:“大祭司,我要求你否決這樣召開祭司會,否則我立即退席。”

大祭司雙目精光電閃,望着龍騰道:“龍騰大公你敢夷然征戰沙場,難道連這樣一個公開的會議也不敢面對嗎?”

法言抗聲道:“宗法規矩不可廢,就算要立即召開祭司會,除了祭司和大公外,所有人也要離場。”

大祭司默然不語。

觀陽祭司道:“假若大劍師是真的聖劍騎士,淨土的救主,我們將他拒在門外,不給他表達自己的機會,也不讓他進一步接觸其他與會的人,卻妄下判斷決定他是否聖劍騎士,決定淨土的命運,這是否明智之舉?”

明月冷冷插入道:“我接觸他太多了,也受夠了。”

龍騰沉聲道:“觀陽你憑什麼認定他就是聖劍騎士,你由見他到現在還末到三刻鐘的時間。”

觀陽目光緩緩逡巡,最後落在我身上,眼中奇光連閃,肯定和有力地道:“我一生人浸淫在建築之道里,只要看任何建築一眼,便可感覺出那一座建築物是否堅固,是否有氣魄,設計老是否有創意,我看人也是一樣,人也是一座建築物,我剛纔一眼望向大劍師,便直覺感到他是那種天生正直無私的真正英雄,這樣的人是絕不會也不屑於欺騙我們的。”

燕色大喝道:“說得好!我雖沒有觀陽的慧眼,但一見大劍師便感心折,而且我信任天眼,他是我們淨土裡唯一擁有透視將來力量的人。”

一直寂然無語的約諾夫忽地跳了起來,狂喝道:“可敬的祭司大公們,我真的不明白,預言書裡不是說得一清二楚嗎?請看看眼前的事實,你們見過比大劍師更快更利的劍嗎?你們見過比他坐騎飛雪更快更靈的馬嗎?大劍師不是從連雲山過來的嗎?告訴我!你們見過嗎?”

紅晴也跳起來叫道:“你們想像過以一個人的力量,能在敵人千軍萬馬裡取敵將首級若探囊取物?以一個人的力量,破了敵人主力集中的城堡?又以一個人驅使千萬頭野牛將黑叉鬼殺個落花流水?我便曾親眼見到,所有南方的人也親眼見到。”接着轉向龍歌大喝道:“龍歌!你做得到嗎?”

龍騰、龍歌等鐵青着臉,卻無言以對。

大祭師平靜的聲音響起道:“現在不是大吵大鬧的時間,而是會議的時間,我以淨土法杖持有者之名,宣佈祭司會由這刻開始,各位請坐下。”

廟內一時靜至落針可聞。

我帶頭坐下,接着站起來的人一個一個坐下去,直至只剩下大祭司一人卓立星圖的核心處。

大祭司向我望來,莊嚴地道:“大劍師,基於宗廟法規所限,你雖然沒有投票的權,但卻有絕對的發言權,請你先說吧!”

我細察廟內衆人的表情,龍騰、明月和法言仍是臉帶不忿神色;但寧素和謝問則露出深思的表情;陰女師臉色陰沉,但長長的眼不時閃露陰險的神色,顯是正轉着什麼陰謀狡計,此女巫非常厲害,不可不防。

我微微一笑道:“我需要一個答案。”

大祭司早對我天馬行空的說話作風習以爲常,出奇溫和地道:“我們都在聽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因爲連紅石、妮雅、花雲等也不知我有什麼“問題”。

我提高了少許聲音,問道:“誰可以告訴我,有那個人能比擊殺了席祝同,摧毀了左令權的木堡,並與紅石大公和約諾夫侯將解開了天廟南路之圍的妮雅貴女,拉撒大公爵的女兒更有資格繼承爵位?”

衆人想不到我的問題竟是如此,並且開門見山直指到關鍵性的一個重點上。

大祭司雙目閃過讚賞的神色,顯是把握到我這問題背後所包涵的智慧。

所有人也知道我剛纔所述說的偉業,無一不是我這真正的功臣一手創造出來的,但巧妙的是,假設龍騰等若要強調此點,便等於是在爲我宣揚,而最後的結論將是我蘭特便是聖劍騎土。一旦我成爲了聖劍騎士,我要妮雅成爲大公,不過是舉手之旁而已。

假若他們硬要說我不是聖劍騎士,那我便自然只是妮雅手下一員猛將,所有功勞自應歸她承受。假若她變成大公,便有投票權,亦可聯同紅石、燕色、卓聯贏得大公們的一票,支持我的身份。

這問題便像把劍,兩邊都是那麼鋒利,那麼碰不得。

龍騰等一時啞口無言。

紅石緩緩道:“我可以保證,沒有一個人比妮雅更受捕火城和附近數百條村落人民的歡迎,只有她,才能使南方繼續穩定下去,只有她對天廟和淨土的愛,纔可使南北永不分裂開來。”他的話隱帶威脅,但也指出了實情。

龍騰盡避有千百個捧他兒子的理由,但也改變不了“南方不服”的情勢。

這時明月迅速往陰女師望去,但陰女師卻望也不望她,看來他兩人果然有不尋常的關係。

明月乾咳一聲,語氣盡量溫和地道:“天廟之所以有這個提議,主要是因爲寧素大公的例子,她是第一個不是因繼承而成大公的淨土人,但看她多麼出色。目前淨土正陷於水深火熱之際,我們實不應再墨守着成規。以戰功定爵位,不但可以鼓勵戰士努力,還可以提拔最好的人材,作爲軍事領袖。”

紅石針鋒相對道:“這並不是天廟的意思,而是你、陰女師和龍騰的意思吧!”

明月、龍騰兩人一齊色變,只有陰女順仍是那冷漠的模樣。

花雲溫柔的聲音響起道:“淨土一直以來的和平和安定,都建基在繼承法上,好處在於罕有出現爭端,而每一位祭司,都是由上一位祭司揀選訓練指定。若忽然廢除了這方法,立即會出現權位的鬥爭,眼前的事便是明證。以後若出現爲了攀上爵位而明爭暗鬥的情形,那就更是禍不是福。”

一直靜坐我身後的妮雅站了起來,以平靜得懾人的聲音道:“捕火城大公的位置,對我來說,並非任何非欲得之不可的東西,只是一種負擔和責任,一種犧牲!若有人能提出另一個捕火城人民更能接受的人選,我會真心感謝他,並立即宣佈永不角逐捕火城大公之位。”她的語氣透出一種使人震撼的情感,使人絕不會懷疑她說話的真誠。

我的心扭痛起來,往花雲望去,恰好她也向我看過來,四目一觸下,花雲露出黯然之色,垂下頭去。

燕色大喝道:“好了!版訴我,誰能比妮雅有更輝煌的功業,比她更能被捕火城的人接受,若有的話,請提出來!”

大祭師嚮明月道:“明月祭司,你是直接管轄七位大公的人,請問你可否提出這佯一個人選來。”

明月口脣顫動,欲言又止,最後終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大祭師轉向龍騰。

龍騰臉色數變,啞口無言,他自然不是最適合提名自己兒子的人選,但明月不說,他又有什麼辦法?

大祭師微微一笑,逐一詢問,答案都是沒有,最後輪到陰女師。

陰女師從容道:“在這事上,我沒有意見。”

衆皆愕然。

我卻是心中警惕,在這場政爭裡,她明顯處在下風,她究竟還有什麼惡毒法寶?

大祭司像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向妮雅道:“由今天起,妮雅貴女正式成爲捕火城的大公,擁有拉撒大公以前所有的領地和權力。”

妮雅垂下了頭,一點喜容也沒有。

這爵位對她和我來說,只是一杯苦酒,可恨我們還要苦苦爭取。

天廟內一時間沉默起來。

龍歌絲毫不掩飾他的恨意,死盯着我這破壞了他美夢的人……

我對他微微一笑。

龍歌猛地立起,他身旁二男一女也跟着站起來。

龍騰一呆喝道:“龍歌!”

龍歌蹬足怒道:“這不公平。”憤然離席而去,其他三男一女也怒氣衝衝,瞪我一眼後追着龍歌往正門衝去。

龍騰大怒叫道:“回來!”

大祭司道:“龍騰大公,讓他們去吧!年少氣盛,待他冷靜下來後,便沒事了,我們是會原諒他的。”

龍騰嘆了一口氣,爲兒子請罪後,泄氣地坐下。

氣氛沉壓之極。

大祭司緩緩走回他的席位,坐下道:“現在是否應讓我們投票決定大劍師可是預言中的聖劍騎士?”

陰女師起立道:“且慢!”

紅石等都皺起眉頭,不知她又要耍什麼花樣。

我們雖心知肚明她是奸細,但卻苦無確鑿證據,奈何她不得。

陰女師步至大祭司剛纔站立的位置,向我道:“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大劍師給出答案。”

我懶洋洋道:“請說!”

陰女師道:“爲何在飄香城內,你要誣捏我肩上有劍傷,是否想藉此挑起南北的矛盾,分裂淨土?”

我暗呼厲害,她不在“是否聖劍騎士”這問題上和我糾纏,而只攻擊我抓不到她痛腳這弱點,實在是非常厲害的一着。

即管紅石、花雲等也幫不上我的忙。

不過我早想過這問題,亦有應付的方法。

我站了起來,踱至她身前五步許停下,微笑看着她。

看着她修長婀娜、豐滿感人的體型,還有那高聳的胸脯,不由也要暗贊這妖婦果然有種妖異的魅力,難怪明月受到她的控制,說不定法言也是入幕之賓。

陰女師冷冷道:“能言善辯的大劍師是否也答不了我這問題?”

我搖頭笑道:“對不起!我依然堅持陰女師肩上有劍傷,但卻非你這位陰女師,而是另一位陰女師。”

衆人呆了起來,不明白我在說什麼。

大祭司出奇地沒有插入。

明月冷笑道:“大劍師請你說話小心一點,天廟絕不會容許你再次侮辱可敬的陰女師祭司。”

陰女師眼中閃過一絲奇怪的神色,既似驚異,再似得色。

天眼道:“明月祭司,請你讓大劍師繼續說下去吧。”

陰女師道:“當然,大劍師當然要繼續說下去,否則我也不肯。”

我暗暗覺得自己似乎犯了某個錯誤,踏進了一個陷□去;但至此知不能不硬着頭皮道:“請問祭司驅車的駝僕在那裡,可否召他前來?”

陰女師從容道:“就在門外的大道等候着我,但請先告訴我,你要他來幹什麼?”

我道:“我想看他的肩頭,看看是否像你的那麼光滑?”

陰女師瞪着我,眼中射出厲芒。

紅石等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了我的話。陰女師的分身之術,就是因爲陰女師不是一個而是兩個。另一個便是那駝僕,要裝個駝背並不是難事,假設她們是一對模樣相同的孿生妹妹,一切疑團便立即迎刃而解。

陰女師仰天笑了起來,道:“蘭特公子的想像力真是豐富之極,好!假設駝僕的肩頭並沒有傷痕,公子怎樣向天廟交待?”

我心中叫糟,假設駝僕的肩上真的沒有傷痕,對我的威信將是非常嚴重的打擊,即管成功當上什麼聖劍騎士,也沒有絲毫光采,但現在已勢成騎虎了,忽然間,我想起了聖劍對她的反應。

我微微一笑道:“你想我怎樣交待?”

陰女師厲叫道:“好!傳駝僕進來。”

我伸手攔着,淡淡道:“不用叫了,我相信祭司的話。”

衆人目瞪口呆,想不到我退縮如此之快,敗得如此之慘。

反是陰女師毫無勝利者的神色,緊瞪着我。

我暴喝道:“因爲傷的是你,讓我們再欣賞你的肩頭,好嗎?”

明月大喝道:“斗膽!”

陰女師臉色數變。

我冷笑道:“我認不出你,但我背上的劍卻認得你,所以你一出現,她便感應到了。”

明月怒喝道:“滿嘴胡言,假設陰女師肩上沒有劍傷,你怎樣贖罪。”

我大笑道:“那我便不是那什麼聖劍騎士。”

明月叫道:“陰女師祭司,讓他看,使天廟所有人也看到你的清白。”

我微笑道:“明月祭司,你是昨晚看過她的肩頭,還是前晚看過她的肩頭?”

明月震怒道:“這算什麼說話?”

陰女師舉起左手,示意所有人靜下來,狠狠看着我,道:“好!蘭特,我讓你看!”

我全神貫注看着她,提防她突然發難。

我知道她已詞窮勢敗,更給明月一句話迫到無可轉寰的死角!

她長而細的鳳目突然爆起奇異的光芒。

我感到一陣輕微的暈眩,就在這一刻,她猛地拉下兩肩的袍服,直至腰際,將一對堅挺的**完全暴露在衆人的目光下。

衆人的目光不由自主集中往她一對**上,纔再往她肩頭望去。,左肩處明顯有一道三寸許長的劍痕。

衆人連驚叫也來不及,異變已起。

“噗!噗!”

兩團紫紅色的濃霧由她垂下的手爆開,迅速將她吞噬,往四方八面蔓延開去。事情發生得太快了,但若非陰女師向我施展異術,我定能在煙霧剛起便展開攻勢,但那一下暈眩,卻使我慢了一線,當然,若換了另一人,就不是一下暈眩那麼輕微。

煞那間眼前盡是紫紅的霧。

一點寒氣向我小骯的位置標射而來。

這時魔女刃已出了鞘,我一劍下劈,“叮”一聲清響,擊落了把短匕首一類的東西。

驚叫四起,衆人這時纔來得及反應。

“噗,噗!”

兩團紅霧再爆起。

我聞聲撲往廟門,到了紅霧較稀薄處,只見陰女師像會噴霧的女巫般,所到處紅霧散飄。

紅石、妮雅、採柔、侯玉等想攔截,但當煙霧向他們涌過去時,都只有嗆咳着往外退,只有我不受那煙霧影響。

天廟內亂成一片。

“汪汪!”

模糊間一道黑影往正要奔出廟外的陰女師射去。

心中大叫不好時,寒光一閃,陰女師的彎刀已往大黑劈去。

急怒下我狂喝一聲,魔女刃全力擲出。

像一道閃電般直刺陰女師的背心處。

陰女師也是一流高手,無暇再理大黑,回刀後擋。

“當!”

彎刀斷折,魔女刃沒有半點停滯下,將陰女師帶得往前飛跌,“啦!”的一聲,僕在離殿門七、八步處,再也爬不起來。

大黑撲了個空。

我第一個來到陰女師伏地處。

陰文師想挺起身來,但已力不從心,插在背上的魔女刃在顫震着。

不片刻,我身旁擠滿了人。

一陣清風由門外吹進來,吹散了已因擴散而轉趨稀薄的煙霧。

衆人駭然看着伏在血泊內上身赤裸的陰女師。

陰女師喘着氣道:“蘭特你好,我鬥你不過……,不過有人會替我報仇……我姊妹和巫帝……會殺……”一顫後,終於死去。

我將魔女刃由她背上抽回來,鮮血噴濺,但刃體卻一滴血也沒有。

我往衆人望去,龍騰、明月和法言這三個全力支持陰女師的人,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

紅石道:“這害人的女妖終於死了。”

我冷冷道:“不!還有一個未死。”大步往廟外走去。

“鏘,鏘,鏘!”

兵刃未出鞘的人紛紛掣出兵器,隨我往廟門外走去,敵汽同仇下,大家的心已聯結起來。

廟外繁星滿天,夜風吹來,使人精神大振。

纔剛走了十多級長石階。

一道黑道由旁邊竄了出來,攔在前面,厲喝道:“大劍師!我向你挑戰。”。竟是狀若瘋虎的龍歌。

龍騰搶前喝道:“你瘋了,快讓開!”

龍歌狂叫道:“父親!不要阻止我,他侮辱了我,我走要以珍烏刀將我的名譽取回來。”

我的眼光越過他的肩頭,落在停在石階底大道上的陰女師的馬車上,那駝僕已不知去向。

她走了!

我一點也不奇怪,若說她兩人沒有傳心術一類的東西。

我纔不信,給龍歌這麼一攔,她更能從容逃去。

我伸手攔着擁上來的人,淡淡道:“好!便讓我看看他的珍烏刀是如何鋒利?”

龍騰驚叫道:“大劍師!”

我知道他們以爲我因龍歌阻截了我追殺另一個陰女師的機會,故盛怒下要殺了龍歌泄憤,其實我只是想利用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試試珍烏刀的厲害。

以陰女師的狡猾多智,定有方法迅速逃離這逐天高原。

我往龍歌一步一步走過去。

龍歌提着珍烏刀,緩緩退下石階,他並不是膽怯,只是想我遠離後面的人,讓他有更大發揮的空間。

我來到離石階的人最少有二十多級的時候,腳步聲起,一人向我身後走來。

我側頭一看,原來是花雲。

花雲到了我身旁,低聲求道:“大劍師!求你不要殺他!”

我盯着她雍容華貴的美麗臉容,心中百感交集,這身份尊貴的美女是否永遠將愛情放在次要的地位,還是天生一副偉大的能犧牲個人幸福的襟懷?她關懷每一個人,但有否關懷自己?

花雲美目射出更濃烈的哀求神色。

我微笑道:“告訴我,你愛我!”花雲嬌軀一顫,垂下了頭。

將她迫人了死角,我感到一陣快意,由知道她勸妮雅不要離開淨土後,我一方面體會到她的苦衷,但也生出了一般莫名的怨恨之意。花雲驀地擡起頭來,眼中射出堅定的神色,低聲道:“是的!蘭特,我愛你。”轉身奔了回去。

我一聲長笑,往下撲去,魔女刃帶起一股勁漩,往龍歌捲去。

龍歌暴喝一聲,珍烏刀幻起千百道刀芒,迎了上來。

“叮叮噹噹”不絕於耳,魔女刃和珍烏刀瞬眼間交擊了百多下。

我倏地後退。

珍烏刀完好無缺。

一道寒意,涌上心頭,假設握着珍烏刀的是大元首,會有什麼後果?

龍歌臉色蒼白。

他的刀雖是我到淨土後見到最好的彎刀,但仍和我的劍術有段頗遠的距離,若非我要蓄意試試他的珍烏刀,他早已落敗或身死。

饒是如此,他也一直處在只能死守的下風,他曾數次想搶回上風,但都給我迫得有心無力。

他的手在顫震着,這以勇力著稱的人,首次嚐到比他更強壯的臂腰之力。

我淡淡道:“遊戲還沒完呢!”

刀刃一閃,當頭劈下。

龍歌大驚舉刀擋格。

魔女刃再閃,由劈變削。

龍歌變招相迎。

魔女刃彈高了少許,貼着刀身削去,揮向他咽喉。

龍歌想不到我的劍靈活到這地步,駭然急退,抽刀橫擋,不過已遲了,我緊追而去,刃鋒上挑,正中他近把手處。

“當!”

清響傳遍長石階上的整個空間。

龍歌驚叫聲中,珍烏刀凌空拋起,高達二十來尺,才往長階下跌去。

我的魔女刃來到龍歌的咽喉處。

“不要殺我哥哥!”

剛纔那坐在龍歌身後,隨他忿然離廟的美女從長石階的石柱後奔了出來。

“叮叮噹噹!”像無數的金屬掉在地上。

衆人齊齊愕然。

那是珍烏刀掉在地上的聲音。

我閉上眼睛,感謝着魔女遺給我的寶刃。

珍烏刀終於不敵魔女刃,落到石階上變成了碎片。

但我能擋大元首數百招以上的重擊嗎?我不知道?但終於有了一線希望,尤其大元首對這並不知情。

那美女奔至,到了我兩人身旁七、八步遠,停下後不敢貿然闖過來。

我向她微微一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美女臉色蒼白,嘴脣顫震道:“我叫龍恰。”

“鏘!”

我收回點在龍歌咽喉上的魔女刃,讓這好傢伙回到鞘內。

龍歌面如此灰,主要還是困苦戰脫力,雙腿一軟,坐倒石階上。

衆人蜂涌而下。

龍騰第一個來到我身旁,單膝下跪,道:“聖劍騎土,請原諒我們。”

我忙將他扶起道:“過去的便讓他過去算了,你還要和我並肩殺敵的,是嗎?”

大祭司來到我面前,將權杖交給觀陽,伸出雙手,和我的緊緊相握道:“聖劍騎士,請原諒我們的糊塗和愚蠢,險些釀成了彌天大禍,成爲淨土的大罪人。”

我道:“大祭司,已沒有人比你處理得更好了,我父親蘭陵常說,人最易爲眼前的假象矇蔽,又說悔恨只是一條會噬心的毒蛇。所有事便讓他像個噩夢般過去算了,現在是新的一天。”

燕色大喝道:“好!聖劍騎士,由今天起,若再有人不服從你,我便一刀幹掉他!”

我的眼光掠過羞慚的明月和法言,“過去的便讓他過去算了。”這話說說是可以,像這兩人,尤其是明月早已威信盡失,怎可還當祭司,管治七位大公,遲些只有使個手法,迫他自動引咎退辭,現實就是那麼殘酷。

紅石道:“剛纔我們已發出了訊號,令守衛不準任何人離開天城,不過這恐怕沒有什麼作用,因爲祭司和大公都是不受任何限制的人,而他們並不知那另一妖婦已不是祭司。”

龍騰向龍歌怒道:“你這畜牲不知自己闖了什麼大禍!”

我道:“不要怪責龍歌,他不但是位超卓的戰士,也是有真性情的男子漢。即管沒有他耽阻了時間,我們也不會追及那妖婦,因爲來自巫國的巫帥,都懂傳心之術。”其實說我不怪龍歌,是絕對的假話,因爲只要我召來飛雪,真說不定能追上她,我猜她必是由較短的北路逃走。可是在團結內部的大前題下,我不得不撫慰這對全以私心爲重的可惡父子,我既當上了淨土人至高無上的領袖,便要這麼做。

心中贈嘆一聲。

龍歌這時逐漸明白自己幹了什麼傻事,又聽我不但不責怪他,還在擡捧他,爲他脫罪,感動得流出熱淚,叫道:“大劍師!不!聖劍騎士。”

我淡淡道:“你們以後還是叫我大劍師吧!聖劍騎士的名字實在太長太難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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